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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暖一口冷气堵在胸口,原来长公主唤她来商量制糖一事,却还是最柔软最善良的一个办法,听她的语气,这还是给她一个不小的面子。
唐云暖不说话了,只有长公主一个人默默念叨,却仿佛是在念叨给自己听。
“宸妃跋扈,皇后城府深沉,后宫暗涌重重,大皇子跟二皇子之间必定有一争,赢了,你我两家便荣华一世,输了,我们秦家就是灭门之祸,你们唐家还能好得了么?”
唐云暖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是因唐家会被牵连,只是因为那一句灭门之祸。
侯爷家的庶女做了皇妃,生下皇子那一日就将秦家生生逼到皇后的对立面上,不斗也是要斗的。
真输了,真灭门的话,秦君凌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日日销金无数的性子跟养尊处优的生活将会被宫闱争斗给抹灭掉,他那有些妖孽的容颜便从此不能再焕发光彩,甚至是人头不保。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唐云暖回想起几日前两个人还站在杏花树下谈天说地,那时候自己还信誓旦旦告知给这个浪荡世子,她跟他,应该有一个比夫妻更为亲密的关系就是战友。
所谓战友,便是并肩作战的朋友,朋友有难,她难道坐视不理么?
长公主还在继续唠叨:“在商场上灭了贺家,便等于剁掉了宸妃一只手脚,宸妃一旦没有银子入账,便铁定会朝娘家伸手,那时候皇后必然会有所动作,萧老将军本来就一身麻烦……”
唐云暖忽然佩服起长公主的深谋远虑来,战略上来说,贺家的确是她第一个要除掉的障碍。所谓宫斗,所谓收买人心,其实到最终所用的除了心计,还有银子。
“唐云暖,我知道你对我们家君凌并无觊觎之心,从我心里也是佩服你这种不贪图富贵的骨气,如果你能帮我这一次,帮我扳倒贺家,我有办法让你自己挑选将来要走的路,不管是选秀入宫,还是下嫁贫民百姓,甚至是……”
长公主没有说话,但唐云暖也知道那省略号代表的是嫁入秦家,或者长公主也是认定了唐云暖对秦君凌的推搪不过是欲拒还迎。
唐云暖在那一刹感叹了长公主太聪明,许诺都有所保留,嫁入秦家是妻是妾她没有说,唐云暖也不关心。
因她耳边此刻响起的是白鸽扇动翅膀的声音。
“一言为定?”唐云暖眼睛闪亮,紧紧盯住长公主。
长公主抿嘴一笑:“一言为定。”
回到斗春院的抱厦,唐云暖才发现衣服后脊背的部分全被冷汗浸湿了,红豆很有些奇怪:“这如今才四月,姑娘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唐云暖也没等支起屏风,干脆将身上潮湿的衣物脱了下来:
“烧水,我要沐浴。”
大大的木桶里,热水混着牛乳,唐云暖在桶下憋沉了好久,再冲出水面时长发甩了整间屋子都是水,引起门前一个女子惊呼。
唐云暖慌乱中回头,竟是语笑嫣然的沈于落,她在这个朝代的唯一闺蜜。
两人虽然共浴过,但唐云暖还是不太习惯□相对,赶紧拽过一件蝉翼纱浴袍挡在胸前,却想起自己跟太太报备的时候是说过留沈于落是伺候自己洗浴梳头的,遂知道沈于落进来,不过是掩人耳目。
“你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这些丫鬟的活计还是不要你做的好。”唐云暖因答应了长公主要问出沈家制糖的秘方,因此在面对沈于落的时候,总是有些不敢直视。
沈于落却不动声色走过来,抓起一片花瓣洒进唐云暖的浴桶之中:“蔗糖变为白砂糖很重要的一样,便是石灰。”
唐云暖忽然有些错愕:“你都知道了?”
沈于落这一次却笑了:“你一贯磊落,能让你不敢面对我躲在浴室里,想来就是你家长辈的些许阴谋了,惦记这砂糖秘方的不是你一家,我也不是第一次面对。”
唐云暖有些惭愧,便不再说话了。
沈于落轻取了一把竹子完成的浴勺,舀起水轻轻浇到唐云暖的背上:“制糖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用甜菜提汁制取,石灰的作用是去色使其变白成砂状,这法子我爹去世前救的一个印特伽人教给我们的,在作坊里寻几个制糖的伙计,一教就会。”
唐云暖细细听着沈于落的话,想那印特伽人应该就是印度人吧。
又听沈于落道:“我虽然不懂什么争斗,但我跟我爹身边多年,商道还是学了一点的。贺家最惯用的就是囤货居奇,那白砂糖的产量若是小作坊便罢了,若是大作坊一日万斤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为何还没有流传到咱们这儿,想来就是贺家故意为之。”
唐云暖当即被点醒:“咱们若也起一个作坊,大量生产,便可以压低价格,让天下百姓都吃到砂糖。”
沈于落笑笑:“你这人,还真是会绝人家的财路,我以为你也要跟贺家一样大捞一笔呢。”
唐云暖当即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毕竟也是大家出身,怎么能跟一介商户一样的眼界。”
沈于落见唐云暖洗好了,便去来一条厚毯将唐云暖裹住:
“砂糖的技艺,我既然出了沈家就没预备能留住,贺家杀了我的奶娘,还将我逼得流落他乡,我同其早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能助我报仇,我不会吝啬这一个两个秘方的。”
唐云暖将自己裹得像一只绵羊:“所以你来找我,为的铁定不只是这一件事。”
“没错,我来找你,为的是屯粮一事。”
“屯粮?”唐云暖自浴盆里跳出来:“我早知道,咱们虽不耻贺家的为人,但如今干旱少雨,旱灾是迫在眉睫了,若再不屯粮,只怕唐家一家老小上下一百多张嘴,难过这一关了。”
沈于落拧着眉毛面露难色:“你说的没错,永平府说小却也很大,我只怕明目张胆地屯粮,一来回引起旁人的注意,二来会给乔老爷同你父亲带来危险,若他日真有灾情,被朝中大臣参咱们一本趁危屯粮,那可是证据确凿了。”
唐云暖犯了难:“有什么办法能让大笔银子去买粮食,却不被人发现呢?”
两人正愁眉不展,忽听外边红豆跟紫棠斗嘴。
“姑娘眼看就出来了,让你烫一条裙子就烫了这么半日?”
“红豆姐姐你说得好轻松,烫裙子是用嘴烫的,那不得现去取些酒来。”
这旁不相干的一句话突然钻进唐云暖的耳朵里,唐云暖忽然拍了拍头:“酒?对了,怎么就没想到酒这件事呢?”
半个月后,莲花街又开了一家许家酒铺,永平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双春楼的东家许景融的新买卖。
许家所出售的酒却本别家不同,尤为细腻醇厚、回味悠长,甚至能做到空怀留香的效果,一时间在永平府引起了轰动,吸引了不少豪门商贾家前来购买。
最为让这些饮用之人津津乐道的,乃是那酒总有一丝甜甜的回味,颇有一些甘蔗的清香。
酒铺其后便是酿造这酒的作坊,日日停着采买酿酒所用的粮食车马,过往行人自然都驻足观看,不时还议论着:
“看看人家许家的买卖,买酿酒的粮食都这样一大车一大车的买,可见这酒卖得红火了。”
唯有许家人跟唐云暖心里都明白,那些采买的粮食最后并没有进了酿酒的大缸,反而是趁夜色运进了山月坞的仓库里锁着。
至于这酿酒的材料,倒真的还是由这大车装着运到作坊的,只是那大车是自山月坞边的一个作坊里出来,车上所载的,都是榨汁后的甘蔗。
那酒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唤作云落白,落是沈于落的落,暖是唐云暖的暖。
作者有话要说:唐云暖要大干一场赚钱了,一个女子能行走现代商场,古代,应该也没啥米问题吧。
最近天气很反常,斯年希望大家好好保养身体,不要像我病了好久没见好,斯年在考虑以后的周日休息一天不更新,你们同意么?
☆、69恒源祥,羊羊羊
谷雨三候;一候萍始,生第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不知是哪一天开始;永平府开始飘起漫天柳絮;扬花满城的时候;看不到杏花的唐云暖便养成了坐在抱厦的雕花油纸窗边看扬花的习惯,边看边听着听琴坊每一日传来的琴声。
那琴声必会在中午日光晴好的时候响起;稳定的就像段明朗每日遣来的白鸽一样。
段明朗说狐仙姐姐,我今日捉了流窜到永平府的江洋大盗,衙门奖励了我一两银子;我打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
段明朗说狐仙姐姐;我今天买了二两落云白喝;这酒好甜,甜得就像你家姑娘的笑。
段明朗说狐仙姐姐,我今日又去山上放风筝了,跑累我在山坡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鼻尖上停了一只蜻蜓。
段明朗的飞鸽传书总是写得很详尽很美好,可唐云暖的回话总是很简单,简单到有时候就只有一句话。
“姑娘今日睡晚了。”
“姑娘今日睡得比往日早。”
“姑娘今日又睡晚了。”
可这并不妨碍唐云暖对着段明朗传来的那些字条微笑,即便是红豆也觉得奇怪,为何姑娘总是对着一张字条笑了又笑,她只当是许家的生意又大赚一笔,那字条是许家公子的捷报。
谷雨后的第二候,山月坞的布谷鸟开始整日整日地叫,唐云暖所以知道,只因许如澈的飞鸽传书里提到过,段明朗也提了。
段明朗还说,到了谷雨第三候,一整日一整日叫的鸟还会有戴胜。永平府的人管这种鸟叫做娘娘鸟,因其头上长着色彩鲜明的羽毛,仿佛娘娘头上的凤冠。
唐云暖接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头顶花枝上还真的停了一只戴胜鸟,忽然她就想起了一直试图改变自己命运,这一次又想做娘娘的如清表姐。
转头看红豆正跟紫棠凑在一起绣一方帕子,帕子没绣多少,两人的闲话倒讲了一车。
“你们两个促狭的,可是在讲选秀么?”
唐云暖寻了一个五彩拼布绸缎的蒲团,铺在窗台上落拓地坐下,就见红豆放下手中的针线,一脸八卦。
“姑娘没听风少爷的小厮紫竹说么,府衙里的选秀搞了几日了。选秀么,肯定是得有几个歪瓜裂枣的极品的,谁料什么三只眼睛五只手的人物都去了,又唱又跳地闹了好几日。选上的痛哭流涕,没选上的差点当场发疯,非说自己的凤凰托生的,就该进宫当娘娘,烦的姑老爷、姑奶奶跟咱们大爷连用饭的胃口都没了……”
唐云暖是前世看过超女海选的,倒也料到基层选秀会是这样一个场景,她关心的却只有一个。
“我表姐……”
红豆就知道姑娘会问起许如清,还以为唐云暖是要看许如清笑话的,当即献宝一样道:
“表姑娘没选上,已经在家哭了半日了。”
唐云暖一早就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这次府衙选秀的主监审看似是她姑父乔老爷,但其实垂帘听政的却是乔夫人。
永平府里谁家的女儿生得好,谁家的女儿会吟诗抚琴,怎么能逃得过唐有琴的眼睛,毕竟乔子默也到了快定亲的年纪了。
许如清那样算计过乔家,又失身给乔子默,唐有琴如何会放一个不清白又心计叵测的姑娘入宫给自己添堵,或者她根本也不清楚许如清是否失了女儿身,但至少她不会冒这个险。
唐云暖的心里颇有些感叹,如果许如清没有急于一时,以她的容貌同乔家的亲戚关系,乔家会多么积极殷勤地为许如清入宫铺路,唐家又会得到多么重要的一门靠山同眼线,许家又会因为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而再上一层楼。
可如今再想这一切也不过是枉然,唐云暖淡淡地瞄了红豆一眼,眼中隐含着些许怀疑。
红豆跟了唐云暖这样久,自然能揣摩出姑娘心事,当下肃了之前眉飞色舞的表情。
“姑娘莫要责罚红豆,选秀之前,奴婢的姐姐是说了些话,但那放染了血的帕子青豆是绝不敢提及的……”
青豆曾吃了许如清好大一个亏,作为唐有琴半个儿媳,此刻不吹些风更待何时?难不成放任她做了娘娘,他日省亲时来毒杀自己?
唐云暖望着窗外已经染了绿意的杏树,那边听琴坊里忽而传来零碎古琴声,唐云暖顺着那琴声叹了口气:
“选不上也是好的,宫中风云诡谲,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进了宫又能怎么样?不进好,不进好啊。”
眼见唐云暖很有些颓然,红豆遂只能提些让唐云暖喜欢的事情来给姑娘解闷。
“云落白这酒如今卖得真好,听说咱们家的酒铺最近还满城发什么……广告单,表少爷说要广而告之,那单子上印着的可是京城四合班的当家花旦玉玲珑呢,这满城的男子都疯了,都说玉玲珑是喝了云落白才有那么亮堂的嗓子,争相攒钱来买酒。”
唐云暖如今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