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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朗年纪轻轻就继承了段捕头的遗志,算得上是衙门的明日之星,可唐云暖始终觉得段明朗是拼着一身力气在挣前程,投入程度不亚于她为斗春院所做的一切努力。
就像当日赛马一样。
许家的砂糖作坊生意日渐好了起来,竟吸引了不少外地客商来订购,账目于是繁乱了起来,许如澈的白鸽一日要飞过来五次,唐云暖觉得实在难以掩人耳目,遂干脆让许家派一个能掌事的娘子过来传信,每日晚饭前来报账,夜里再出门,也免得惊动了太太,再以为许家有多富贵大敲一笔。
这一日正临一张乞米帖,写至“举家食粥来以数月,今又罄竭“之时,忽听红豆来报:“姑娘,许家派人来送账目了。”
唐云暖当即收笔换衣,路过红豆身边时却闻到一阵淡淡鱼腥味道,不觉皱了眉毛:“去厨房偷吃了?”
红豆大窘,唐云暖随即笑笑:“饿了就吃却也没什么的忙,这几日又接鸽子又对账又要为三叔的婚事筹备,也着实累到你了。”
抬步要走,红豆却赶紧辩解:“姑娘误会了,是许家派来的大娘送了三十条草鱼,报春姑娘一个人又推不动那鱼车,我便陪着送去了厨房,总不能让许家来的人在内宅里乱走啊。”
唐云暖却想不到许如澈这样客气:“三十尾草鱼?这天渐热了,草鱼又不似黄花鱼可以放在冰窖里冻着,送这么多做什么?”
红豆一脸惊讶:“姑娘你竟不知道,这么许久没下雨,河道两侧的农户都挑水浇地去了,河道这样一浅鱼可就好捕了,往年十几尾草鱼的价钱就能买今年的三十尾,反正也不贵,表少爷就多送一些呗。”
唐云暖心下一沉,这样挑水种田终究不是个办法,河道里的水没有雨水填充终有一日是要干涸的,若正赶上青黄不接的月份,粮价势必还要疯涨。
却也知道在这灾荒饥年,能保住唐家许家两家就算是她的本事了。
就吩咐道:“那草鱼腥臭,报春姑娘怎么自己来接,厨房里粗使的小丫头子来接一下就好了。”
主仆二人说话就进了斗春院的客房,推门便看见一个同大奶奶差不多年岁的妇人端坐在客房的八仙桌边,一见唐云暖进来忙起身行礼。
“见过云姑娘。”
那妇人看来并不富贵,身上着一件靛蓝梅花竹叶绣领对襟褙子,下摆一条象牙色挑线软棉布裙,礼数却一丝不错的,略带些粤地口音的官话,唐云暖仿佛在哪里听见过。
毕竟是舅舅家派来对账的娘子,想来也是许家得力的人,唐云暖当即亲身将那行了全礼的妇人扶起至绣墩上。
“大娘请坐,却不知如何称呼。”
那妇人抬头微笑,笑得唐云暖心神一荡,怨不得唐云暖之所以才见到这妇人便想到了自己娘亲,只因这两人的确颇有相似之处。
穿着打扮都从朴素上来,却都是一副好容貌,眼前妇人身段苗条,面容姣好,一双美目尤为教人过目不忘,脸上一丝脂粉也没有,皮肤却如少女般红润。
尽管她这一笑,眼角细纹泄了她并不年轻的秘密,也昭示了并不滋润的人生,却也足以教人领略到她年轻时候的风姿,唐云暖略略在心中惊叹,这女子年轻时,也该如同她母亲一样是名动八方的美人吧。
就听这妇人道:“夫君家姓段,姑娘您看着叫就好。”
唐云暖讶然,联想起她曾隔墙听过的粤地口音,又见她眉目中的确同段明朗有些相似,当即确定她便是段明朗的娘亲。
心中又多了三分好感:“段夫人请坐。”
段家夫人一听这个称呼却有些局促,却也只是淡淡笑笑:“姑娘客气了。”
才说了没几句花,唐云暖就在心中惊叹,难怪段明朗周身气场不同凡人,这气质竟是遗传自她娘亲,再细细看眼前的段夫人,行动举止一丝也不像一个捕头娘子,这份作派即便是在唐家做个奶奶也足够了。
段夫人被打量得有些慌了,遂提醒了一句:“云姑娘……”
唐云暖这才收回神来:“段夫人见谅,云暖近日睡得不好,目光便有些呆了。”
段夫人是一早就知道唐家这个云姑娘不简单的,连白砂糖作坊都能撑起来,唐家后宅的内斗她也有所耳闻,能脱颖而出,想来是要花费不少心思。
心底遂浮起一丝怜惜。
“姑娘若睡不好,可试试点些香安眠。”
唐云暖遂侧过身来,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段夫人遂娓娓道来:“取薰陆香、白檀香各二两,白渐香、青木香、甘松香各一两,以白蜜调和,放入瓷器中,蜡纸封,夜里在帐子中点半个时辰熏一熏,姑娘就睡得香了。”
唐云暖虽然不懂得香,却知道这几味香气都有些凝神安心的作用,当下让红豆记下来,再联想到段明朗自制沉水香的办法,再度感叹段家的风雅。
对过账目,又聊了些琐事天便黑了,这两人一个是少女的身子成年的心,另一个是贫寒出身却生活精致,遂很有些投缘,唐云暖同段夫人言语往来甚为过瘾,当即生出些惺惺相惜的心来。
便要留段夫人在府中用过饭再走。
“夫人也忙了半日,想来厨房的草鱼也已经烧好了,不如留下来用过再走。”
段夫人却礼貌推了:“我儿子阿朗这个时候也该从衙门归家了,家中却没有烧火做饭,就只好驳了姑娘的美意了。”
一听段明朗还饿着,唐云暖遂也不强留,便叫红豆打了帘子要出门,忽然听见后院有人走动说话,红豆才走出去就见长公主同世子上了月桥,想来是要去正方陪太太用饭。
长公主一副精神都在胭脂潭里的锦鲤上,秦君凌却瞥见了唐云暖,淡淡一扬眉笑了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唐云暖即撂下了帘子,再回头,却见段夫人也是一脸惊恐,仿佛秦君凌一身华服,同长公主的气势压了过来,令段夫人有些自觉压迫。
唐云暖又当她是孀居已久,见了陌生男子便有些惊慌失措,遂只能解释:“夫人不必惊慌,那是我表姨奶家的亲戚,夫人若在园中见了,点个头行礼就好。”
段夫人却仍旧是惊魂未定,小声道一句:“失礼了,许夫人要我来后宅我就该推了,乡野村妇,却是见不得大人物的。”
唐云暖却不以为是:“夫人自谦了,夫人这样的气度,却是云暖也比不上的。夫人若不喜在园中见到旁人,不如就留下来用些粗茶淡饭,你家公子住在山月坞,想来我表哥也不会眼看着他没饭吃的。”
红豆也帮着自家姑娘道:“段家公子如今是永平府最英勇的少年,捉了多少地痞毛贼,满街的商户请他去吃饭都来不及,夫人如何还担忧他没饭吃呢。”
唐云暖横了红豆一眼,红豆自觉放肆,段夫人却笑了:“我家阿朗,倒还真是能干的。”
唐云暖就又将段夫人扶到桌边坐下,另嘱咐红豆去将斗春院的饭摆在这边,她亲自陪段夫人用些。
这边黑油大车送走了段夫人,唐云暖就嘱咐紫棠跟红豆去照方子配些香来在帐子里燃了,那一夜唐云暖竟出奇地没有失眠,一觉到天明。
转眼便是立夏,永平府渐渐热了起来,各府镇的选秀也已结束,皇上派了旨意下来,要长公主亲自回京陪皇上择人,旨意一下,听琴坊就忙乱起来。
贺家已经择了好日子,要在夏至那日送六小姐进门,唐云暖每日陪着太太跟娘亲收拾园子挑选家具,忙得姓氏都要忘了,幸而还有段夫人的香氛可以夜夜助唐云暖入睡,睡眠好了,倒也不觉辛苦。
只是唐云暖对于梦境的记忆力越发好了起来,梦里她时常回到现世,那双弥漫着大雾的眼睛还在眼前,她却在梦境中清楚地发现自己再面对那双眼睛时不再有恨了。
那人眼里的雾气逐渐淡去,他却仍旧专注地盯著唐云暖的眼,他没有转身而去,唐云暖却听见了脚步声。
睁开眼,仍旧是杏花春雨的帐子围绕着自己,鼻息间仿佛还有那安神香气,窗外才启了晨光。
眼前却坐着一个人。
金冠束顶,华服耀彩,锋利的一双眼□刀削一样的鬓角里,眉尖一点红痣,妖艳欲滴。
唐云暖几乎要惊呼出声,却被秦君凌捂住了嘴。
“别吵,你的丫头就睡在外间,吵醒了她们你可怎么应对?”
他在她耳边低声嘱咐,热气喷在她耳唇上,激起唐云暖身上阵阵冷颤。
她就在他身前一寸,时光仿佛退回到那一日她中了五石散,也是这样被他拥着倒在这个床上,神思迷糊中她说了什么她都记不得了,唯有在秦君凌的几次回忆里听来,仿佛那一日她在药力作用下很是妩媚地纠缠过他。
唐云暖不敢轻举妄动,唯只能轻轻挣扎,一种面对宅斗面对生死都没有过的恐惧充满了她的身体。
秦君凌从来都是跋扈的,是举手就能触到天的,他有本事不动声色地潜进她的抱厦里,自然也有本事玩弄她于股掌之中。
玩弄,想到这个词时唐云暖的心里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前世她不仅被玩弄了心,还弄丢了命。
推着秦君凌的手便更用力了一些。
秦君凌却归然不动:“唐云暖,我要走了。”
唐云暖便有些愣住了,不是说要再过几日才动身么,太太不是还在双唇楼定下了宴席来为长公主饯行么,怎么就走得这样快了。
秦君凌感觉到唐云暖的身子僵直了,忽然有些不忍,遂将嗓子里的话咽了下去:“车马就在外边,侯爷府催得急了才要走的,可这几日你对在忙,我都没有,好好地,跟你道别。”
唐云暖一翻身将秦君凌推开,对他的抵制却明显不如刚才那样激烈。
“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跟我道别么?”
秦君凌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却强打精神笑笑:“就算作为朋友,你待我这样好,我也应该跟你道别呢。”
唐云暖忽然很不好意思起来:“我待你,真的算不上好。”
秦君凌却忽然再一次将唐云暖拥住,唐云暖发现,他是多么小心地在拥抱他,她穿着寝衣,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不让他触碰到他的发肤,只用被衣服隔着的地方接触她。
“你对我很好了,陪我看杏花,帮我出主意挡住三公主的强嫁,你还用一夜的时间听我的故事,唐云暖,待人不好的是我,你那么怕争斗,我却生生将争斗引给你。”
唐云暖却不是很介意他引来的争斗,太太一心要借助长公主来为唐老爷复官,秦君凌来不来唐家,这场宫斗都会蔓延至她家的。
秦君凌却仍旧喃喃自语:“离开永平府以后,再见面就难了,我却好想跟你再多赏几年杏花。”
唐云暖虽然对秦君凌没有私情,但被这样一个品貌出众的男子喜欢,任谁都不可能将心冷硬下不去理会,许多时候唐云暖都在想,如果秦君凌从来不是世子,如果唐家争斗不是这样激烈,如果从来没有段明朗这个人……
如果他眼中从来没有那层雾气。
她会不会集合全身的智慧去配合他的热情。
可这一切都只是妄谈。
凝视着秦君凌眉尖的一点红痣:“还会再见面的,这杏花我会留着,你随时喜欢,可以随时来看。”
唐云暖料定秦君凌听完这番话应该会觉得欢喜,却只迎来他的一脸苦笑。
“你有没有想过,能够这样恬淡地赏花,终此一生,也许就只有今年了。”
外间忽然传来了红豆的一声梦呓,秦君凌当然紧张,唯恐两人这样亲密会被瞥见,当下扯过帐子挡住自己,唐云暖是一早知道红豆爱说梦话的,那丫头这几日也忙得不行,必定不会这样早醒了。
遂望着秦君凌一脸如临大敌,吃吃地笑。
“以为世子爷无所顾忌呢。”
秦君凌却很是认真:“我是在顾忌自己,我不能毁了自己清白,却一点便宜都没占来。”
唐云暖只觉好笑,忽见秦君凌抬手拿出一盒杏花簪子,那是秦家送来的年礼,是秦君凌一直想看她戴却从没戴过的东西。
唐云暖也很认真嘱咐:“既然你翻出来了,就带走吧,留在身边,就像你娘在你身边一样。”
秦君凌眼神黯然,却也点了点头:“我带走可以,我只想让你戴一次,叫我看看。”
唐云暖也没犹豫,打开盒子取出一只最简单的,顺势插在头上,笑容却有些尴尬。
秦君凌的眼睛遂有些直了:“你戴着,真是好看。”
唐云暖才将那簪子摘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像嘱咐一个朋友一样嘱咐秦君凌:“回了侯爷府可不能再肆意妄为了,长公主一心都盼着侯爷能再登国公爷的位置,你要为秦家争气,若有一天……”
唐云暖叹了叹气,又道:“若有一日我落难了,说不定还要你来解救我呢。”
秦君凌苦笑一声:“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