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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声笑,这便是命吧,转来转去,他还是回到了西风楼。
那天晚上他去了晏琼关居处。
他说,你们门派的势力这样大,医药也是极好的,你能救我,救陈西燕,武功想必也是顶尖的。苏楼主不过是你门中弟子之一,却才干出众,风度融融如月。你这样厉害一个门派,要收我做弟子,既不似可怜我身世,也不必看重我相貌,那又是为何?
晏琼关看他披发裸足而来,站在月下质问自己,声音清晰的不容自己有任何掩饰,於是直言道。
“大概是缘分吧。我见了你便喜欢。”
雁声笑。
“果真好。那今天你便让我试一次,以你们那派的邪门功夫,要是这一关过不了可不行。”
晏琼关笑道。
“任君尝试。”
这一夜雁声是在晏琼关身下过。他抱著他宽厚的背,承受著他的冲击,心里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化作眼泪流出来。
至少是暖和的吧,雁声想。
自己已经无处可去,这里还有这个宽阔的後背,有“缘分”和“喜欢”。他还可以学武功,碰到仇家时跑的快一点,这麽大个门派,他也可以要一间书房。
雁声闭上眼睛,眼前是那个下流无耻的人,狭长的一双桃花眼上两条斜飞的眉,他在叫自己。
“雁声……我的宝贝雁声……不要哭……”
雁声埋著头。
“再叫一声……”
“雁声……我的亲亲宝贝雁声……”
这一晚,晏琼关收了第十一个弟子。
他和他的师兄们不同,既不需要取字,也不用改名,已经合了“生”字的辈份。
他说他姓赵,他叫赵雁声。
☆、芳菲尽 引子
引子
建成十二年,天山静日宫,谢琅官正与一男子对弈,柳西楼请见。
“何事?”
柳西楼躬身作礼。
“万事皆备,师尊请二十一师叔起驾。”
谢琅官笑。
“行十日水路只为给一群死人烧纸……”
他支著面颊,拿棋子敲击盘面,纤长的手指比指间的玉棋子还莹润三分。
“师兄自诩静日宫创派以来第一人,却也要被这个死规矩束缚住麽?”
柳西楼又躬深了些。
谢琅官无声的笑。
“也好,南宫的景致是不错的……”
他转头向对座的男子。
“十七你不是病了麽,正好散散心。”
他起身跨下殿阶,白色的长袍如流云扫过,金色的头冠在日光下刺人双目。
柳西楼仍不敢平身,直到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殿前的荼蘼花影中。
☆、芳菲尽 1
章一 梦
1,
赵雁声这年回南宫是十月十三,晏琼关随口道了句今年回的早,赵雁声便说其实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是修葺打扫,收些田租。去年雇了个管家住在宅子里,今年就轻松许多了。
晏琼关沈默了一会儿。
“其实你不用这样奔波……如果他回来了,定会到这里来找你的。”
赵雁声笑。
“死人一个,怎麽会回来。”
晏琼关微笑,点点头便让他去了。
从东园退出来的时候,赵雁声本想照例去和苏同生打个招呼,进了院门却看见几十口大箱子堆在廊下。
“雁声~~~~~~~~~~~”
赵雁声吓一跳。
这惨叫声他倒是听习惯的,只是叫的不应是“雁声”。
只见阮四时急急忙忙跑出来,身上只披了件单袍子,脸色还在泛红。
赵雁声看他,他也看赵雁声,终於咳嗽一声。
“这个拿去後山泉庄。”
交到赵雁声手里,是一个剑匣。
赵雁声向屋里看了两眼,苏同生已走了出来,斜靠在廊柱上朝他点了点头。
赵雁声笑,好吧,就替师嫂跑这一趟。
阮四时不知他心里讨了他一个便宜,还大力的拍拍他肩膀。
“搁在泉边亭子里就是了,自会有人去取的。”
赵雁声也不多问,执了木匣告退了。
阮四时微微笑。
苏同生瞥他。
“你还有时间想别人?”
阮四时抖了抖,耷拉著耳朵叫,“同生……”
阮四时所说的泉庄是在天阴山第五峰,因地脉有异,泉眼所出的水疗养功体甚佳。
从前苏同生与赵雁声言到西风决曾说,西风决极阴极阳,犹以第七重为重,损及心脉,唯以眠泉泉水辅以碧玉功还能缓和几分。因此静日宫几代掌门都曾在那里长住,建有庄园。
赵雁声明白又未知是哪位师兄在那处调养,阮四时远道而来却不得空,才要他走这一趟。
他越过山峰,山路上的老树多有奇突,枝桠将灰蒙天色割裂,虽是丧景却勾人心魄。
入了园门,主屋後就是最大的一个泉池,他顺著石阶往下,一座小亭渐渐入目。
“十七?”
赵雁声一怔。
似曾相识的声音从池中传出,他看向池中背影,突然明白了。
那人回头。
“赵雁声……?”
一时两人只是对看。
谢琅官起身出来,赵雁声发现他长高不少,眉目已真正长成,墨玉一样的眼珠在寡淡的日光下显得遥远而陌生。
他拿亭中一件长袍给他。
谢琅官自己披上,也不道谢。
赵雁声道。
“怎麽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留个服侍的下人?”
谢琅官喃喃的也不知是答他还是自言自语。
“今日随侍的是十七,大概见你面目凶恶,吓跑了。”
赵雁声笑。
“原来是这样。”
这里虽也是静日宫地界,远近却全是连绵的山影,并不如宫中遍植花木以山石隔挡造园。
不知哪一代掌门品位高雅,将这里的庭院俱以青石青瓦盖起来,敞目望去,与山水连成一片。
谢琅官坐在这一片淡漠晦涩的山影中,只一件白袍,却显得绮丽。
赵雁声走过去,替他擦头发。
谢琅官支著面颊。
“有劳师侄……”
赵雁声无声的笑。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山中,他们并不谈过去的事。
谢琅官显得有点懒,他刚泡过泉水,心中有股倦意。
他斜靠在亭中的石柱上,天上飘下淡淡的雪落在他的肩上。
赵雁声见雪花并不融化,知道他正在行功,西风决应已上到第七重了。
想到多年前他刚修习第二重时,红著脸问自己真气异动,如何来解。他想现在一定有其他人来陪他散功,这个少年已不会将感情带入房事中。
赵雁声笑。
这个纯真的少年,他曾说他喜欢他,为他哭泣。可现在他与他这样对坐,就像他们只是多年不见的旧识。
从前曾有人对他说,江海寄萍生,只要还在一片水上,终会相聚。
只是那个人不知道,即使再相聚,沧海桑田,人心翻覆,已不会是往昔的模样。
☆、芳菲尽 2
2,
雪还是一直在下,十七也没有回来。
赵雁声抱他去里屋床上替他散功。第二日醒来,人已不在。
赵雁声推门出去,谢琅官正在亭中拿出他带来的剑相看。白袍垂地,长发散在剑匣上,脚上只趿了双睡鞋。
赵雁声看向他手上,竟是把无鞘的剑。
剑身比寻常短,只二尺有余,青玉制成。
谢琅官回身一斩,赵雁声胸前衣襟被破。琅官道,“好剑。”
赵雁声也笑。
“确是好。”
他看著谢琅官一步步踏上石阶,墨玉一样的眼珠在晨光中透著光,面孔白皙,黑眉微挑,骄傲飒气,已全不复昨日的懒洋洋。
他右手执剑试在赵雁声肩上,赵雁声也不退让。
他笑。
“雁声,我们之间,果然还是淫事而已。”
赵雁声还是挑著眉毛笑,墨染一般的眉眼,一如当年雪里走来的那个人。
谢琅官左手抚在他脖子上,赵雁声握住他手,与他亲吻。
雪又落下来,纷扬明净。
“借问……”
陌生的声音,两人警觉。
谢琅官回手就是一道指风,那人大叫著躲开。
赵雁声向庭中望去,一个年轻人正对著自己身边枯干上的深痕惊疑不定。
谢琅官甩门而入。赵雁声无奈笑。
他上前道。
“不知兄台何人,入我庄园。”
他问的心平气和,仿佛只是饮茶时被打断,那人不觉一楞,忙拱手道。
“擅入有罪,只求讨杯水喝。”
赵雁声笑。
天阴山崇山峻岭与世相隔,本就是几代祖师寻访出来的福地,何人能过几重关口来讨水喝?
当下他也没有多说,引那人去到廊下。那人展颜,俊脸上一双朗目,形容开阔,讨人欢喜。
大灌了三杯,那人起身大谢。
“多谢白兄盛情。”
这下轮到赵雁声一楞,他看向男子目光所及处,原来是那套瓷杯上印了个“白”字,想是当年白宁或白陌花祖师的私物,倒叫男子错认了人。
这时谢琅官已出来,他重新装束,一身白袍如是檐上的雪,细黑的眉毛挑的要竖起来。
“你是什麽人,来此做什麽?”
赵雁声莞尔,还是那麽容易生气,一生气就竖眉毛。
他只笑看著,男子却被这两人一笑一怒弄的尴尬,他摸摸头只道。
“我是山下村子的人,本想入山打些野味,走著走著便迷了方向。”
谢琅官眯起眼。
张口扯谎。
一个猎户即便机缘巧合过了阵式,又怎能避得过他一指?这人分明是个练家子,看身手更是个经验老到的江湖人。
只听赵雁声道。
“看兄台是从西面来的,莫不是从第四峰过来的麽?”
那人笑。
“正是。”
赵雁声微微笑。
“那兄台就是扯谎。”
那人一脸受辱。
赵雁声道。
“第四峰上开有毒花,鸟兽尽绝。兄台是为了追猎什麽而来的?”
那人立时脸色一红,仰天打了个哈哈。
“其实我是个武人,听闻山里有仙人居住,好奇心起,来看个究竟。”
静日宫行事诡秘,山下村民也有好事的,见著一些不寻常的人迹便组织人手寻觅上去,常常在第一峰山腰即被迷倒。久而久之便说山里住著精怪,或说神山有山神庇佑等等。这人这话倒像实话,只是他说的爽快,谢琅官一怔。
赵雁声笑。
“想必不是说仙人,是说精怪吧。”
那人大笑,伸手便拍在赵雁声肩上。
“兄台真是爽快人。”
他道。
“总之我干粮吃尽,又老在那里打转,本以为死定了。幸遇上两位……两位……”
他突然口吃,搔搔头,谢琅官知他是想到刚才他们是在做什麽,哼了一声。
赵雁声接口。
“我们是师兄弟,我是白雁,这是我师弟二十一。”
那男子立时又两边作揖。
“在下沐七。”
他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和这位小兄弟一样以数为名,真是缘分。”
☆、芳菲尽 3
3,
赵雁声入里屋换衣,出来时沐七已拿了那柄玉剑啧啧称奇,谢琅官看似神情缓和了不少,正和他有搭没搭的说这东西就是个古董,锋也没有怎麽伤人。
赵雁声又上了遍茶。
“兄台不知是哪里人,听口音应不是本地人吧。”
沐七嬉笑。
“我是沽州人,家里做点小本买卖,我爱武,就出来闯荡闯荡。”
赵雁声奇。
“沽州可是好地方,花好,慕容世家也有名望。”
沐七不动声色道。
“名门世家,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沾不上光。不过花确实是好的,哪天白兄可带这位二十一兄弟去看一看。”
谢琅官瞥他。
“我想去便自己去了,为什麽一定要他带著。”
沐七诧异。
“你们不是……不是……”
他绕了半天没敢说出来,已经被谢琅官上下扫视,在他满身杀气下自觉是个死人……
赵雁声笑。
“说起来正要和沐兄打个商量。”
他停顿一下。
“我师兄弟在此隐居,……山下那些埋伏沐兄必也看出来了,正是为防仇家。”
沐七点头,只听赵雁声续道。
“只请沐兄下山以後只说迷路就好,切莫和旁人说起我俩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