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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风楼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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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弋倾文冷著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一对凤目眯起两道狭长的犀利。忽然,他双手伸至施文然敞著的前襟,用力一撕,“嚓”一声,然而麦色的肌肤,紧|窒的腹上却没有记忆中那道熟悉的伤疤。
  他一手掐在施文然的脖子,弋倾文不顾他刚经历一场拔刀之痛,眸子寒冰如雪,“你是什麽人?”
  手下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显然已经痛昏了过去,弋倾文转过头就是一声厉斥,“立秋!”
  立秋连忙下床,退至一边,“立秋在。”
  弋倾文扫了他一眼,见他不慌不忙,神色自若,冷声道:“他是谁?”
  立秋低头,如实回道:“一日半前,此人为风楼主所救。”
  弋倾文盯著他看,似乎在掂量著什麽,片刻过後才问道:“他和风析什麽关系?”
  立秋拱手道,“立秋不知。”
  偌大的“吟风阁”内,烛火微弱地摇曳,静默无声。
  霜降看著昏迷的施文然,心下倒是一阵叹息。
  她与芒种两人亲随弋倾文多年,这几年跟著他大江南北四处采集名贵药草,虽日子过得悠闲自得,却不是不知他们的弋楼主心之所系。方才看见此人,忙乱中确实忽略了好多,如今静下心去看,虽然两张脸相似到这般地步,却也不是分毫不差,尤其此人一头短发极为显眼。
  所谓关心则乱,相必就是如此了罢……
  二十四杀中,只有他们二人不接受楼内调遣,只听凭两位楼主吩咐。那日接到立秋以风楼主之名连续两道召唤他们的“风讯”,便知可能是纹染少爷回楼了。
  於是他们的弋楼主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事,三人马不停蹄赶回,谁知道一照面就见到纹染少爷胸口一柄刺目的刀。
  然而又有谁会预料到,此刻躺在床上的竟还不是他们的纹染少爷……霜降越看越想,越想便越发的一身冷汗。
  只怕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立秋凝视著弋楼主冷到不能再冷的面色,心下悠悠低叹,风楼主实乃当世最了解弋楼主之人,所有反应料得是一分不差。
  “风楼主离去曾交代属下,此番出楼定是场远门,少则三月多则半年,风楼主望弋楼主这段时间暂时掌管楼中一切事务。”
  他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道:“还有,这是风楼主亲笔书信一封。”
  弋倾文接过信,就著隐隐摇晃的烛光,甩手展信看起来。
  可只是看到一半,他修长的眉毛已深深聚拢在了眉心处,待整封信看完竟一运内力,纸笺顿时片片成灰。
  风析……
  弋倾文一阵怒气油然而生。
  风析,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你把一个和纹染生得一模一样的人送到我身边究竟想要做什麽?!
  你是想让我睹人思人还是嫌我现在了然一身还不够?
  他心下烦躁不已,莫名的心中就生出一丝不安来。他起身接过立秋床边架子上的烛台,忽然想起还有尚未去问的事。
  “风析出楼去哪了?他向来不理江湖事。”
  “禀楼主,风楼主此番出楼是受少林方丈慧觉大师之邀,顺便参加两个月後的武林大会,还有……”立秋顿了一顿,下意识地咬著唇,对即将要说出口的事和会造成的冲击有些忐忑。
  “还有什麽?”手中的火光弱小却仍旧将黑暗的屋阁照的温暖,弋倾文盯著摇摇欲灭的明亮,不禁害怕听到立秋下一句会说出的话。
  那是一种直觉上的逃避,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麽。
  “还有……就是去追查、追查纹染少爷的死因……”立秋一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霜降倒吸一口冷气。
  “当”地一下,弋倾文手中的烛台因主人的失力而跌在了地上,立秋一惊,忙上前运起掌风灭了烛火。
  顿时房间一片漆黑萧瑟。
  “你说……什麽?”弋倾文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不稳到了恍惚,“谁的死因?”
  立秋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楼主……纹染少爷,过世了。”声音不小心泄露出一丝哽咽,立秋将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缓缓道出。
  “三日前,风楼主收到在情江附近,寒露大哥放出的‘风讯’……”弋倾文一震,立秋会意,於是解释道:“一年前,纹染少爷离开倾风楼时,弋楼主您已离楼一年多。当时风楼主怕江湖险恶纹染少爷受到伤害,於是派二十四杀之一的寒露大哥随行保护,一旦有危难立刻通知楼主。而那日风楼主所收到的‘风讯’却是寒露大哥发出的‘死讯’。风楼主知道事情紧急,亲自带了天时、人和两堂以及青龙、玄武两会人马赶去情江,可是一无所获。只是一日後,玄武会却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找到了纹染少爷的剑,而同时风楼主在情江边救下了这位少爷。”
  两边一先一後,当风楼主抱著人回到楼中後,消息才辗转传到了楼中,彼时已隔了小半个时辰,想必当时的风楼主是把这位少爷错认为了纹染少爷……回忆起昨日风楼主跪在纹染少爷墓碑前那悲痛欲绝的样子,立秋自己都跟著一阵难过。
  “风楼主要亲自调查纹染少爷为何被追杀,临走时交代了,请弋楼主您务必,务必珍重……”
  务必珍重……弋倾文几乎是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床沿。
  他忽然转头摸向床上的人,触手可及之处肌肤竟已渐渐冰凉,他陡然一个激灵,慌忙去探他的脉息。
  一探之下,那微弱的脉搏已然若有似无,仿佛随时都要消失。
  “立秋!”他抖著声音,拼命压制心里如火烧般焦虑的急痛,“伤……缝合伤口……” 
  霜降、立秋二人见弋楼主竟连声音都失了平稳,连忙重新回到床上。
  立秋仔细看了他胸口那道伤,虽然已经封住了穴道,但由於刀没入身体太久,损伤了周遭部分经脉。
  他抬头去看,却见弋楼主完全没有再看伤口,全然交给了自己。他定了定心神,挑出一把尖利而小巧的短刀,霜降将重新点燃的烛台凑进,就著微火立秋烧了片刻,开始将伤口周处已腐烂的肉一点点割去。
  施文然虽是痛昏了过去,但神魂仍在,被割开的地方一阵阵的绞痛,痛至极限时弋倾文突然死命抱住他,狠狠吻上了他,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轻喊统统含进了嘴间。弋倾文闭眼细心感受那还活著的证据,既柔又狠地吻著他脸上每一处细致,每一处都几乎熟悉到了刻进心里。
  忽然立秋一刀剜进了深处,施文然疼得直摇头,全身痉挛起来。
  弋倾文双手牢牢握著他的脸,固执的、不容抵抗的继续吻进他,仿佛稍稍离开他就要再一次消失。
  纹染,纹染纹染……不痛,不痛呵……他一面疯狂地吻著一面在内心乞求上苍不要夺走他不准夺走他。
  全身都是拔刀时溅上的血,面上有温暖的液体缓缓淌下湿润了干涸在脸上的血迹,一滴滴又是眼泪又是心血的落在施文然的脸上。
  纹染,纹染……
  不要再离开我了,这次不要再拒绝我了……再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了。
  霜降始终将手按在施文然的左手上,守住他的手少阴三经,对弋楼主几乎要疯魔的行为视而不见。
  待把腐烂的肉全部剔除,立秋已是满头大汗。他轻喘一口气,换了把剪子一点点刺进伤处,将那些细小的碎肉一点点剪出,施文然仿佛受到了剧烈的刺激,痉挛之下抽痛到紧闭著的双眼中,眼泪纷纷涌出。
  “挽风……”被吻得红豔湿润的唇,却吐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许叫喊他!我不是曲晚枫,我不是我不是!”弋倾文急喘一口气,一手捂住他的嘴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人的名字,只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的他的都是他的……
  “唤我,纹染,唤我的名字……唤我倾文……”
  施文然在沈痛之间,意识迷迷糊糊只感到有灼热的气息吹在了耳边,吹进了心间。
  那声音绝望悲哀,让他身不由己的边心随情动,微弱呢喃出了声。
  “倾文……”
  “对,是我,我在……”弋倾文伏在他的耳际,一声声诱惑,一声声恳求,“再唤一次、再唤一次……”
  “倾文……”仿佛那名字有一种魔力,一次次不由自主地念,疼痛便一点点的减。
  似诅咒似承诺……听起来情真看起来情深,弋倾文满脸是血的与他双额紧贴,两人的鼻息,一冷一热,一缓一急,一弱一强,交错迷离,难分难舍。一声“倾文”之後紧接著一声“纹染”,只是心神俱乱的弋倾文已经分不清自己口中一次次念的到底是纹染还是文然……
  剪子每入一分,施文然就疼的咬住了唇,弋倾文连忙用舌撬开,宁愿让他咬伤了自己都不愿他再受一点点的伤痛。两人口中已过出了鲜血,血丝顺著唾液溢出蜿蜒流进了颈项间。
  霜降侧过了头不忍去看,眼中有晶莹的泪水,强忍著没有落下。
  立秋尽量快的处理好伤口,之後又是一阵看似有条不紊其实手忙脚乱的续经上药。
  两人心下同时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等立秋终於将伤口敷药缝合完毕,施文然已是被折磨得彻底失去了意识。
  立秋抹了把汗,起身时一阵头晕,霜降忙扶住他的身子。
  两人看著默然弋楼主紧紧楼著施文然,动也不动,只还是一下下吻著。两人对视一眼,都识趣没有开口打扰,退出屋子後轻轻关上了门。


☆、四.3

  四.3 我们只能彼此辜负
  两人缓步下楼,楼里许多看见霜降的人都纷纷打著招呼。
  “霜降姐姐,下次你带我去玩好不好?风楼主的轻功真的好好,你带我学学吧……”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朝他们跑来,穿著一件粉粉的小裙子,一叠声地唤著。
  “风楼主不肯教你麽?”霜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蹲下身与她平视,“还是你不听话?”
  “我可听话了,阿娘说,学武功可以保护自己,可是风楼主却说,我身子骨不好,不可以强求……”小小的脸蛋垮了下来,好委屈,“我要像霜降姐姐那样,可以以後陪在楼主的身边,保护楼主。”她说得信誓旦旦,志在必得的样子让一旁的立秋宛尔。
  “小丫头说的还挺真……”立秋笑著打趣,眸色却是一深,“那,以後要是给你这个机会陪在楼主身边,可愿意?”
  小丫头自然不知道立秋问话中的深意,肉肉的脸颊鼓起可爱的微笑,“立秋哥哥和霜降姐姐都受得住,我为什麽不行?”
  看著她大大的眼睛,天真无邪,清明洁净,霜降微微一笑,扯开了话题。
  “风楼主说你身子不好,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雪儿……”这个小女孩是楼中人和堂堂主的掌上明珠,只是身来有疾,楼里上上下都宠著,常常缠著二十四杀问长问短,倒也不嫌他们之中一些人的冰冷和沈默。
  一想起他们二十四杀,霜降的思绪便飘散了开来。
  他们之中,不是被家中遗弃,就是即将病死,又或者将被卖到青楼的可怜人,只因蒙前任楼主垂怜才幸免於难。他们二十四人,谁的身後没有一场凄惨的过去,而楼中之人又有多少是不历尽沧桑的过来人……
  见霜降深思飘渺,立秋一忍再忍,终是没有忍过心中那份压抑太久的意念,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将那丝垂落的额发轻轻别过。
  霜降抬头,看著上方的人,摇了摇头,“我对不起你。”
  立秋心疼,将她拉了起来,“你没有对不起我。”他一笑,对著雪儿嘱咐道:“雪儿能帮立秋哥哥一个忙吗?”
  “恩!”小丫头应得很利索。
  “恩……让你阿娘去药房取些当归,煎了,一会儿弋楼主需要的。楼里新来了哥哥,刚失了很多血,雪儿能帮著煎药吗?”
  “好!”小丫头马上功夫也不要学了,琢磨著的事也忘了,应了後就一楼楼往下跑,霜降忙出声叮咛,“你跑慢些……”
  “哎!知道拉!”软软的童音渐远,显然是下楼得快了。
  立秋只是凝视著霜降,总觉得她明明不过十八,却似乎已经看过了二十八个冬夏。
  “这几年,过得可好?”他问得小心,不是怕听到她过的不好,只是怕自己听到她过的不好後,自己的心,会很不好。
  “我当然好,呵……”霜降叹息道,“只是弋楼主太不好……”
  “弋楼主功力可完全恢复了?”
  “恩,已是大好了,只是情伤太深,又怎是风楼主折损修为就能弥补。”说到这,霜降想起了很重要的事,“为何风楼主不替那位公子拔刀?”
  “风楼主定是有他的考量吧,你也看到了,那位公子的脸……”
  霜降沈思片刻,忽然问道:“他是替代吗?”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立秋并不敢断言。想起当年,立秋还觉得宛如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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