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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作者:陈小菜-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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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子石说不上恃宠而骄,但行事颇见棱角,并不是个好脾气的,齐止清亦多有耳闻,不禁略感奇怪:“这么乖巧……太子难道真的快死了?”
  穆子石怒道:“你哪来的胆子,敢咒太子殿下?”
  
  齐止清嘿嘿低笑了两声:“此地只有你我,话不传六耳,我有什么不敢?这么多年太子病歪歪的却占尽了父皇之宠,你以为我们都很服气么?”
  他多年谨言慎行,本不欲忘形多说,但既开了个话头,便如同开弓射出了箭,嘴已不听自己使唤了,那些久憋的怨气如有生命般自行滚珠也似喷溅而出:“一样都是父皇的血脉,凭什么父皇面前我们跪着他坐着?一样读书习字,他写篇字父皇恨不得贴到承天殿的大门上,我练字练得手腕都肿了,父皇又何曾多看过一眼赞过一句?他一年倒有三百天病着,大病小病父皇都守着陪着操心劳神,我呢?我十岁那年病得三天醒不过来,母妃眼睛都哭坏了,父皇不过就吩咐奴才赐下些许补药珠玉!”
  
  盯着穆子石的衣饰,呵呵笑道:“东宫出来的,哪怕是个奴才是只猫狗,都比我堂堂正正的皇子来得尊贵……你说,老天不折他的寿数折谁的?他短命夭折难道不该?”
  穆子石听他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的脸都扭曲了,瞧着着实吓人,心中更增厌恶鄙夷:“殿下说了这许多,难道不怕我告知皇上?”
  
  齐止清眉头一挑,神色有几分狡猾:“你以为我会认下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你诬告皇子,是为大罪。”
  穆子石原只知道齐止清无能,却不知他还很无赖,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奇。
  
  齐止清大感得意,低头凑近了些:“你想必不知,这些年你跟着太子作威作福,这宫中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早被你得罪大半了!你若还有讨好太子的心思,倒不如好生掂量一下太子死了,你该怎么求我饶过你!”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脸颊一阵刺痛,心知是挨了一记耳光,却不明白这穆子石的巴掌为何如此邪性,脸竟好似被刀子割了一下?
  想着伸手摸了摸脸颊,只觉又湿又热,五指哆嗦着摊开一瞧,竟当真是满手的血!
  穆子石冷冷一笑,扔掉方才哭的时候无意捏在手中的半截枯柳枝。
  
  齐止清惊痛之余,大呼道:“你竟敢刺伤皇子?”
  穆子石狠狠盯着他:“你若再出言伤及太子,我杀你都敢。”
  齐止清气昏了头,一手捂着伤口,颤声道:“你……你竟敢……”
  穆子石嗤的一声笑:“此地只有你我,事不传六眼,我有什么不敢?”
  
  齐止清恨极反笑,道:“去了治平宫,我倒要看你如何跟父皇解释这伤口!”
  穆子石看也不看他,嘴角微撇,神色十分不屑:“这可奇了,你自己不小心被枯枝划伤了脸,为何要我解释?”
  
  说罢转身就走,手指上沾了一点齐止清的血,心里既觉得脏,又觉得解气,悄悄在衣袖上擦了擦,暗恨自己方才手上没刀,否则按齐无伤以前所教,一刀就能悄无声息的割了他的脖子岂不是好?
  正想到凶恶处,只觉肩头一沉,脚底下一个踉跄,却是被齐止清掰过身去,齐止清眼底有些血丝,眼神甚是可怕:“打完我就想走?”
  
  穆子石心底咯噔一下,咬了咬嘴唇:“殿下,宫中不是杀人的所在。”
  齐止清狞笑道:“知道怕了?”
  齐止清只比齐予沛小了一岁,身量已与成人无异,面对穆子石居高临下倚强凌弱,说能杀了他还真不是开玩笑。
  穆子石却抬头笑了笑:“我怕你就能放过我?”
  齐止清皱眉看着他,有些犹豫。
  
  穆子石轻声一叹:“杀就杀好了,我不会求你。”
  微微上翘的眼角弧度透着十足的挑衅意味:“皇上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他偏心,是你自己言行浅薄不知进退,既无胸襟亦无才智,莫说跟太子殿下相比,便是三殿下、七殿下,你也只是萤火之于皓月。”
  
  齐止清实在喜欢他的模样,原本虽气得厉害,却不想真伤他性命,不过吓唬吓唬他而已,但一听此言,便如钢刀戮心,登时眸光转冷,沉吟半晌,指了指莲池:“你自己跳罢。”
  
  穆子石见那莲池已结了层薄薄的冰,这一跳不淹死也冻死了,毕竟还是孩子,虽是嘴硬,死到临头仍不免害怕,心中直盼着小福子马屁精神发作来寻自己。
  却不知小福子人大心大,正忙着跟自己的对食亲香,别的太监找对食都挑温柔美貌的宫女,他独树一帜,找了个干杂活儿的小太监,偷偷摸摸却亲亲热热,真跟小夫妻也似。
  小福子那边共结连理枝,穆子石这边堪堪就要举身赴清池,正是一出冰火两重天。
  
  齐止清见穆子石有拖延之意,冷笑道:“我劝你还是乖乖跳下去的好,否则……”
  只听一个声音淡淡道:“否则如何?”
  莲池边玲珑假山里走出一个人来,鬓边些许银丝,面目背光看不真切,但一身绣九龙朱鸟的玄色锦袍,除了当今皇帝又有谁敢穿?
  
  齐止清大惊失色:“父皇!”
  穆子石惊惧不在他之下,看样子齐谨早在假山里呆着了,自己与齐止清说话时声音虽不大,但听个八九不离十亦不为难,两人正是乌鸦落在黑猪背上,说不清谁比谁更黑。不过齐止清好歹是皇帝的血脉至亲,自己单就殴打皇子这一条,足够斩立决而不必吃牢饭到明年秋后。
  一念至此,也懒得垂死挣扎,只默然跪下待罪。
  
  齐止清见他气焰全无,惊色立马去了大半勇气倍增,抹了抹脸颊的血迹,心中更是大定:“父皇,儿臣请旨,治穆子石犯上不敬之罪。”
  齐谨看着他,脸色不变,声音也是波澜不兴:“知道了,你先去罢。”
  
  齐止清一愣,忙道:“父皇,穆子石在宫中嚣张跋扈全无规矩,还……”
  齐谨叹了口气:“你自去治平宫,先在殿外阶下跪一个时辰。”
  齐止清瞠目结舌,奋力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
  
  穆子石正低着头幸灾乐祸,却听齐谨温言道:“子石,陪朕逛逛。”
  齐止清一张脸顿时青得活像成了精的酸柿子,穆子石忍不住微微一笑,跟在齐谨身后踏上跃波拱桥,突然回过头来,无声的做出口型:“不知进退!”
  齐止清一气非同小可,咚的一声脸冲下晕过去了。
  
  穆子石吓了一跳,忙道:“皇上,五殿下倒了。”
  齐谨道:“不妨事。”
  穆子石见两个身影闪出,知齐谨不可能孤身出行,自有随着他的龙朔卫照看齐止清,也就不再理会,只道:“皇上,为什么不罚我?”
  齐谨点了点头:“你想挨罚?”
  
  穆子石语塞,不愿说想,又不敢说不想,只作金人之缄。
  齐谨走到桥心,停住脚步,突然道:“太傅侍讲们都说太子早慧,他日定是一代圣君……你看呢?”
  穆子石一怔,忙道:“太子跟皇上一样,都是圣明仁君。”
  
  齐谨负手微叹:“你说错了,予沛或许是个有为君王,却断断不会是仁君,他智绝深险,权谋心机都有,却略失敦厚德泽,用人如器物,一旦继承大统,江山万民在他治下,要不就是极盛,要不就是极暗。”
  穆子石略一迟疑,道:“太子秉性仁厚谦诚,并非有智无德之人。”
  
  齐谨微笑:“那只是对你如此。子石啊,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善,不为一己之好恶所蒙蔽,才能心体光明,为众生谋。”
  穆子石摇头:“我不为众生,只为太子。”
  
  齐谨默然半晌,道:“皇后说你聪明果敢,一直替少冲要你,朕却看你素日行事并不宽和,一直不曾答应……不过这样也好,不枉予沛百般维护你。”
  穆子石心惊胆战,只觉皇后与齐少冲莫名其妙之极,本就替齐予沛不平,闻言心中更增恼恨。
   


30、第二十八章 
 
  齐谨微一叹气,道:“天下没有不偏心的父母,朕虽有九子四女,但放在心里的只有予沛一人,你道是什么缘故?”
  湖面的冰霜反射出冷光,映得齐谨深邃的眼眸格外黝黯,穆子石小心翼翼道:“殿下跟我说过,父母子女也讲求缘分。”
  
  齐谨摸了摸穆子石的头,柔声道:“你说的没错。予沛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很不好看,连哭都没有力气,但朕抱他在怀里,竟比登基之时还要紧张开心……御医说他胎里就弱恐难调养,朕偏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平安长大,不由自主只想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他,朕在位已二十二年,勤谨整饬爱惜民生,不敢有半分懈怠放纵,唯独对予沛,朕只想当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穆子石心口仿佛堵了块盐碱石,又苦又涩又重。
  
  齐谨看向远处宫墙,道:“予沛渐渐大了,越来越像入宫前的绾素,容貌和脾气都像……朕有时瞧着他,还以为时光回到了从前,甚至会觉得看到了绾素小时候,但朕疼他比疼绾素更甚。”
  “绾素刚进宫那几年,很吃了些苦遭了些罪,为了稳住陶家,杜绝朝堂上种种非议,朕都和绾素一起忍下来了,但若是换了予沛,朕这个皇帝宁可不做,也绝不能让他受一丁点儿委屈。”
  
  想必绾素就是皇后洛氏的闺名,穆子石听得深感忐忑,须知帝心如海不可妄测,此刻齐谨却把海底最深处的明珠沙尘都翻出来一一示诸于己,这不啻于在自己头顶用丝线悬上一把明晃晃的巨斧,却不知他意欲何为?
  当下抬头看了一眼齐谨,直问道:“皇上……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齐谨垂着眼皮,狭长凤目幽深如潭:“予沛心里舍不下你。”
  穆子石豁然开朗,皇帝爱子成痴,只要齐予沛一死,定会赐自己随太子于地下。
  想到此节,长吁了一口气,一颗心却陡然安稳,仿佛孤身夜路,逡巡良久终于踏上归途,如释重负,笑道:“太子殿下若登莲华妙土,穆子石亦有一座莲池,谢皇上成全。”
  
  “是个好孩子……”齐谨凝目穆子石良久,嘴角弧度渐渐舒缓柔和:“穆勉委屈你了。”
  穆子石一听这话别有意味,心念一动:“皇上都知道?” 
  齐谨笑了笑:“予沛的伴读,我怎能不慎之又慎?生而不祥恶煞交冲,国祚动摇天家不安……字字如刀啊。”
  
  穆子石早已不在乎这等荒谬言语,只当清风过耳,却忍不住猜道:“清平侯忠君直言不欺帝躬,穆子瑜想必会有个锦绣前程?”
  齐谨眉梢一扬:“是么?”
  抬头看一眼铅云密布的天空,携起穆子石的手往回走,一边低语道:“要变天了,明日必有大雪。”
  
  穆子石想起一事,忙道:“皇上,宫外民间,会不会有神医妙手?扁鹊华佗,都不是宫中御医。”
  齐谨道:“予沛小时候,亦从民间请大夫瞧过,均不及孙鹤林。近年玉州出了个陆旷兮,有神医之名,但行踪不定总是四处游历,朕已令各地州府找寻……只盼着此人名不虚传能早日进京罢。”
  
  话虽如此,自己也不敢希望过甚,穆子石却眼睛一亮:“陆旷兮?我听说过的,据传他医术通神能起死回生,因此被阴司所嫉,生了一脸疥疮。”
  便是齐谨郁郁数月,闻言也不禁一笑:“这是谁跟你说的?真是神鬼只在口舌相传之中。”
  
  穆子石自己也觉得好笑,道:“伺候我的宫女,名唤碧落的,她常给我说些民间的事儿。”
  “喜欢听么?”
  穆子石点头:“比宫里的事儿有趣。”
  齐谨愣了愣,道:“这几日多陪陪予沛吧。”
  穆子石应一声:“是。”
  却又问道:“皇上,为什么这些时日,您没去探望太子殿下?”
  齐谨低声道:“朕怕……怕看到予沛在我眼前……”
  
  第二日果然下了鹅毛大雪,穆子石套上雪靴,吩咐小福子打上伞:“去太子殿下那儿。”
  小福子看了看外面:“要不主子坐暖轿过去?”
  穆子石跺着脚道:“不了,你快些。”
  
  碧落看穆子石脸色雪白眼圈兀自肿着,有些不放心:“我陪着你一起去罢?”
  穆子石心不在焉的应了,也未注意到碧落数日来焦心得厉害,丰润的两颊都瘦下去了。
  一行人刚出了昭旭殿,迎头就撞上何保儿,何保儿退一步禀道:“殿下正要传公子过去呢。”
  穆子石急问道:“殿下怎么样?今天好些不曾?”
  
  何保儿揉了揉眼睛:“还那样……这会儿精神倒是很好,就是想跟公子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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