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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作者:陈小菜-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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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旷兮含着块酱牛肉,筷子抖啊抖的,惊愕的看着他。
  
  齐无伤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穆子石愤愤然起身,狠狠踹了他一脚,赌气离席而去。
  陆旷兮半晌回过神来,吞炭一般咽下牛肉,道:“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
  齐无伤微笑。
  陆旷兮叹道:“子石还只有十二三岁的时候我见过他,那时候他就没有半分的孩子气,后来我被劫到南柯山重逢,他越发老练深沉……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
  
  神医想了半天,找了这样几个词:“一摸就炸,一点就着,不过也挺有趣的。”
  齐无伤吃着菜,问道:“先生,有什么点心果子吃着既香,又对身子骨有好处?”
  陆旷兮不假思索,道:“胡桃仁性温味甘,补血养神,益气滋润,尤适秋冬,子石吃上一些最好不过。”
  
  结果第二天一早,陆旷兮刚坐到车里,就觉得自己眼睛快瞎掉了,只见车壁角落两个敞着口的布口袋,硕大无比鼓鼓囊囊,里面尽是一颗颗炒熟的带壳胡桃,粗略一估,得有三二十斤。
  穆子石进来见了,却是眼睛一亮,喜道:“无伤!”
  齐无伤不喜欢坐车,只觉浑身骨头疼,正把两条长腿往车窗上搭,闻言道:“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穆子石抓了两颗胡桃送他手里:“剥!”
  齐无伤叹道:“你多说几个字也不会累着,无伤哥哥好歹叫一声罢?小时候没规矩也就算了,现在这么大个人,手不勤快嘴也不甜,叫我怎么放心?”
  穆子石答得爽利:“呸。”
  
  齐无伤顿时就乐不可支,笑得脸上能刮下一缸蜜糖。
  陆旷兮的眼睛又抽筋了。
  齐无伤一身好武功,握着两颗胡桃在手心,也不用小锤或是夹子,咔吧碎声响起,再摊开手掌,掌心便是干干净净的胡桃仁和壳。
  
  穆子石便扑过去,手指在宽大的掌心翻翻拣拣,拈起胡桃仁吃掉。
  他墨绿的瞳孔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火焰一样灼灼燃着,从未有过的热度。
  齐无伤一双手变着花样夹碎胡桃,穆子石来不及吃,便顺手塞到他或者陆旷兮嘴里,赞道:“对!就这样用手指,一下夹八个!真了不起!”
  或者建议:“不许用指头,就用手掌心夹!”
  
  然后齐无伤就叹气:“我要是螃蟹就好了,八支爪子还有两支大钳。”
  两人一边剥,一边吃,一边嚷嚷,一边大声的笑。
  车外邱四等人听着这份儿动静,表情扭曲得仿佛被夹碎了脑子。
  
  穆子石食量甚小,吃了十来个便不想再吃,但又想看齐无伤剥胡桃,于是强逼着陆旷兮一起吃。
  待陆旷兮的胃口也宣告阵亡,干脆翻出一只药罐,将胡桃仁放进去,很贴心的说道:“一会儿给邱四他们吃。”
  
  看着空荡荡的一只布口袋,又低头看看自己通红如猴子屁股的手掌,齐无伤深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臭显摆,眼下被人赶鸡下河往死里逼。
  穆子石兀自快乐的挑着眉毛:“还要!无伤,我还要!”
  齐无伤忍不住抱怨:“你就知道要,也不管我受得了受不了!贪成这样,就喂不饱么?”
  
  陆旷兮咳嗽一声,道:“车里太闷,我出去骑会儿马。”
  说着不顾自己骑术见不得人,冒着摔断脖子的危险,毅然跳出车去。
  齐无伤出行均是一人双马,保证必要时疾如风快如电的速度,邱四在空闲的马中,挑了一匹最温顺的,恭请陆旷兮上马。
  
  陆旷兮医术医德名传天下,邱四等人均十分敬重,生怕这位神医看轻了自家王爷,解释道:“我们王爷平日不这样的……大概是久别重逢,这个……有些那个……”
  陆旷兮也很替穆子石害臊,忙忙的澄清道:“子石平日也不这样的……”
  
  于是双方陡生同病之怜,邝五热情的邀道:“陆先生到了雍凉,就在城中开个医馆可好?有了陆先生,咱们雍凉的百姓军士可就多条命,医馆一切应用杂事,我们几个都给先生包了!”
  陆旷兮沉吟片刻,答允道:“将军好意,陆某感激不尽,恰好雍凉我不曾去过,待些时日也好……子石又多病,我也得留着再给他调养数年。”
  
  桑七笑道:“先生别客气啊,什么数年不数年的,你就住下安个家多好,咱们边塞的女子,个顶个的漂亮壮健,结结实实跟母马似的,又能下崽儿又能干活儿!”
  陆旷兮温言道:“我年幼时就跟着父亲四海游历,立誓此生足不停步,要遍寻天下药材,看遍天下之疾……并不敢贪图安居之乐。”
  
  众人心中肃然,良久桑七压低了嗓子:“先生有空,也帮咱们小王爷和王妃瞧瞧……”
  邱四在旁听得真切,刚想斥这二百五兄弟一顿,褚六已慨然附议:“是啊是啊,小王爷成亲都十年了,娃娃硬是生不出来!”
  
  桑七护主心切:“我看多半是王妃的缘故……咱们王爷又不曾立侧妃或是纳妾,其实照我看,小王爷跟王妃的情分也淡得很。”
  邝五粗中有细,悄声道:“或许碍于虞大将军的面子,小王爷不便纳妾罢了。”
  陆旷兮一听这话蹊跷,但不便插嘴更不能追问,只竖着耳朵听。
  
  褚六嘟囔道:“以前小王爷常年驻边也就算了,一年见不了几回面的,可在京中日夜相对,便是个泥土人儿,也该有几分情意啊,何况凭咱们小王爷的人品相貌,哪里比不得宸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了?”
  
  邝五忍不住加入八卦的行列:“虞王妃也不是瞧不上咱们王爷,只是小王爷性子太直,就说上次城郊踏青吧,本来欢欢喜喜的,王妃问王爷,这山林什么云烟可如笑否,王爷倒答得痛快,能伏百人之兵,宜用弩箭……王妃当即翻脸!”
  褚六道:“不对!王妃不理小王爷是那回……那日也是出城散心,王妃指着个胖大白兔儿赞漂亮可爱,小王爷便拉开弓,一箭穿颈,高高兴兴的取了送她,她却面孔拉了足足三尺长,自行回府了。”
  
  邱四屡屡想打断他们,听到此处,却不禁很冷静的点了点头:“你俩说的都有过。”
  话一出口,就好比酒瓶揭了封,收不住的往外奔流:“其实也怨不得虞王妃,王妃她爹虽是大将军,她可是自小儿娇养的千金小姐,嘴里说着能吃苦,毕竟还是娇气的,何况咱们王爷也不会陪她调脂弄粉,尽使些风流小意儿。”
  
  那属官老庞也凑了过来:“京中盛行夜宴游园,那些贵族公子啦,文人俊杰啦,都喜欢聚一块儿凑热闹,王妃好几次让王爷相伴,想来个力压群芳,让昔日的姐妹瞧着自己嫁了个好夫君眼里出火心里羡慕……”
  桑七不悦道:“咱们小王爷这几年在宸京,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深入虎穴,做的是助皇上复位铲除奸佞的大事儿!哪能屁股上插一把凤凰毛的替个娘们儿撑门面?”
  
  邱四听他们越扯越不像话,忙道:“行了行了……别没完没了的!嘴上没把门儿的,都快成喷壶了!此番回来,王妃殿下虽舍不得离京,虞老夫人身子也不好,她不也二话不说跟着就走?冲她对咱们王爷的这份儿心,就不该对她不恭。”
  褚六低声道:“四哥,方才你也没少说……”
  
  邱四听车厢里突然没什么动静,忙恶狠狠使了个眼色,众人便纷纷闭嘴,闷头赶路。
  他们方才说话虽竭力压嗓子,但总有激情洋溢的不小心拔高的时候,穆子石早听了好几句在耳朵里,脸上还是笑嘻嘻的,齐无伤脸色却有些古怪尴尬。
  
  半晌穆子石道:“别剥了,再剥下去,就是剥你的手皮了。”
  齐无伤如蒙大赦,双手拍了拍,就去摸他的头。穆子石一躲,怒形于色:“你手脏死了!”
  静了片刻,又问道:“虞小姐……她已回到雍凉了么?”
   


99、第九十七章
 
  齐无伤道:“出了京城我收到少冲的传书,想着不能耽搁,就给她留了大半的骑兵护送,与她分道赶路。”
  想了想,道:“这几日她该到雍凉王府了。”
  
  穆子石硬挣出一个笑容,道:“你当年在大街上碰到她,还撒腿就跑呢,现在怕不怕她?”
  齐无伤答非所问的低声道:“剑关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子,只是不该嫁给我……她也很可怜,在宸京陪我吃了不少苦。”
  
  穆子石想再问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觉嘴里胡桃仁的香味也莫名苦涩起来。
  齐无伤想起一事,道:“对啦,清平侯穆勉一直甘为陶家附庸,你猜皇上怎么处置你爹了?”
  穆子石淡淡道:“我猜不着。”
  
  齐无伤道:“皇上复位后很是宽仁,只诛首恶,余党酌情,陶氏也只株连五服之内,因此穆勉只是剥夺爵位、留京待罪。”
  穆子石索然无味的听罢,打了个呵欠,道:“我要睡会儿。”
  说着便躺下闭上眼,面朝车壁暗处,蜷缩起身子,慢慢睡去。
  
  齐无伤看了半晌,悄然起身下车。
  邱四等人看他端坐在马上的脸色,均是噤若寒蝉,只有陆旷兮精神一振,道:“王爷,我给你把把脉。”
  齐无伤道:“待投店安顿好再说。”
  转眼看向邱四等:“你们到雍凉之后,就去城关戍守,原定的休沐三日免了罢。”
  桑七当即哀嚎出声。
  
  穆子石根本没睡着,车里听得真切,不禁笑了笑,缩着躺了一个多时辰,却躺得身上燥热,骨头里却透着一阵阵刀刮似的森冷寒意。
  心中空落落的难过,嗓子眼里更是又涩又腥的难受,起身想喝点儿水,突地一阵晕眩,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砰的一声已一头栽下榻去,胸口悸痛难忍,心跳更是急促紊乱,待眼前漆黑渐渐散成雾状,已出了一身的虚汗。
  
  昏沉痛苦中似乎有声音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又有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掌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穆子石勉力睁开眼,恍惚见到了一双星子般闪烁的眼眸,想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意,齐无伤却只看到了他满脸清晰的无助与支离破碎的坚强。
  
  齐无伤只觉怀里的人轻巧若无物,裸露的肌肤却火炭般滚烫,一颗心登时被撕扯得疼痛不堪,绵绵而沉重:“怎么了?子石,哪儿难受?快告诉我!”
  穆子石竭尽全力握住他一根手指不肯松开,迷迷糊糊的求道:“别走……”
  
  他这一病来势汹汹,在客栈躺了五六天,陆旷兮却松了口气:“哥舒夜破那顿鞭子差点没把他打死当场……本就伤病未愈,这般发散出来是早晚的事,早好过晚。”
  齐无伤吩咐邱四等人先行启程回雍凉,只留下邝五与老庞随行,老庞打点一路杂事,邝五却是刀法既好,更粗中有细,万一有突发状况,可保陆旷兮无恙。
  邱四有些犹豫,道:“属下还是留在王爷身边的好。”
  
  齐无伤道:“你是中郎将之职,我打算再授你指挥佥事,总跟着我干什么?眼下虽有几位镇抚将军主持大局,你们难道不需早些去军中讨教一二?这几年父王在城关,只守不攻养精蓄锐,难道我重回射虏关,还要让那群蛮族嚣张劫掠?最晚明年,必要出关远击的。”
  说着狠狠道:“阿里答河那边趁咱们家里有事,居然一口气出了三个王庭,真当我齐无伤废在京城了么!”
  
  这些年蛮族几十个部落逐渐凝聚为三部,首领分别称为乌德王、青穹王与拔海王。
  齐无伤嘴上不说,心中着实郁闷,知父亲自齐和沣登基以来,自己一离雍凉,便一改往日把蛮族往死里干的打法,只是你来我就揍,你跑我也不追,甚至眼看蛮族屡犯边境村邑,亦不过打退撵走而已。
  
  原因无他,一则帝王之忌,雍凉这么多兵马,都得吃喝拉撒,要钱要粮草,再要远征出击,更耗饷银,朝廷却是绝不肯拨,齐和沣更恨不得用削减军饷之策来简束烽静王的军力,二则齐襄虽不喜弄权,却又不得不依赖这份军权,狼窝端了自然是好,但牧羊犬却也无甚大用了,到时候当一个不掌重兵的空头王,好比拔了牙的老虎,任人宰割的活着,又有什么趣味?
  
  齐无伤虽极不赞成父亲将一份捍卫山河子民的责任荣耀计算得如此不堪,但子不言父过,况且自己不过是烽静王麾下骠骑将军,好在齐襄已调入京中,从此雍凉地界,天大地大不如自己大,正可以大展拳脚的尽情施展,想来齐谨倒是有心或无意的成全了自己克敌服远永绝边患的大志。
  邱四听他这一席话,便再无多言,领着褚六等人,日夜兼程赶回雍凉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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