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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于飞-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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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永脸上明暗不定,却强自笑着,“皇上绝不会怪罪于他。”
  “当真?”竹佳不信,那份心惊来得毫无缘由,叫他如何相信他安然无恙?
  许永指天发誓,“我保证皇上绝对不会做出对孟陵有丝毫不利的事情,若我说谎,愿遭……”
  “许永!”竹佳忙唤住许永,手指摩挲着琴弦,神色郁郁,“我不是不信你,只是突然有些害怕。”
  “放心。”许永勉力笑笑,说着自己都不敢肯定的话,“他不会有事的。”
  孟陵醒来时屋子里一股浓厚的药味,刘宏坐在榻旁,紧握着孟陵的手,生怕一个不查他便从指尖溜走。孟陵深吸了口气,心口顿顿的疼,一阵腥甜,一口血便喷涌而出。
  刘宏扶过孟陵,拿着帕子掩住他的口。待孟陵呼吸平息了,再看那帕子上已沾满了血。擦去孟陵嘴角的血,刘宏的手都有些细微的颤抖。他瞪着跪在下首的太医,急红了眼,“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会吐血?”
  那太医惶恐的跪在地上,“臣,臣也不知啊!陵公子脉象平稳,可气息微弱。身子壮硕,却是外实内虚。此等病状,臣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简直信口雌黄!”刘宏怒指着那太医,“朕看是你脑子空无一物,徒有其表!”刘宏急促的喘息着,“朕命你一炷香内找出救治的办法来,否则朕就摘去你这颗没用的脑袋。”
  “皇上。”孟陵握住刘宏的手,勉力笑笑,“不要为了我枉自杀生,臣担当不起。”
  “你担当不起,朕来担当。他们吃着朕的俸禄,却连你都治不好,着实该死!”刘宏现在哪里听得进劝?他只一心想要治好孟陵,却不知孟陵其实早在西苑第一次吐血之时便该命毕。
  鹤卢先生的药丸只能逼出孟陵的毒血,可中空的身子却是如何也补不起了。孟陵靠在刘宏的身上,呼吸清浅,听着刘宏这样的表白,有些心痛。他与竹佳的错过是拜刘宏所赐,本该着意去恨的人,却因着这份深情再恨不起来。孟陵眼眶发热,眼泪险些落了下来。他侧过脸平了下气息,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宏儿陪我在这里躺会可好?”
  刘宏紧抿着嘴,七尺男儿竟忍不住落泪。此时竹佳已经离开,孟陵不对自己不假颜色刘宏已是开心,哪敢奢望他对自己和颜悦色?他遣散屋内的人,与孟陵并肩躺在榻上,不安的抱着孟陵,在确定孟陵不会推开自己时身子才微微放松。
  “宏儿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孟陵从不愿与刘宏多言,若非看开看透,哪里这样平和的枕在刘宏怀里?
  刘宏眯眼笑着,“那是三年前的盛夏,朕出宫游玩,途径余姚。”刘宏说道此,笑道:“那里当真热得骇人,朕是半步都不肯再走,硬要钻进林子乘凉。你就是那时出现的。”刘宏收了收手臂,“你那时只穿了件圆领中衣,外衣解开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拿着支竹笛,翠生生的颜色在你指尖缠绕,只把朕晃得眼花缭乱,那时朕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把你霸在身边!”
  孟陵笑笑,发出一阵叹息,“宏儿竟那样早便遇见我了啊。”
  刘宏“嗯”了一声,心中有些愧疚。他低头迎着孟陵目光,“我知道你心中没有我,可我还是没有办法不把你留在身边。即便你对我不假颜色,即便你对我曲意奉承,即便你对我漠不关心,可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一个人在这宫中太孤单,独坐高位,唯有你能站在与我同样的高度。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不会觉得心中空虚可怕。”
  “孟陵。”刘宏认真的看着孟陵,“你是我永夜唯一的光,我不能没有你。” 
  孟陵叹了口气,伸手环住刘宏,“生死有命,宏儿决不许为我多造孽障。我答应你,我会尽力活的久一点。”以报你这份深情。孟陵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刘宏亦有他作为天子的骄傲,他只要听到前半句,孟陵肯为他努力活着就好,至于为何,他不需知晓。 
  孟陵又与刘宏说了几句话便虚乏的睡了过去。刘宏走出房门,冷冷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可有法子?”
  为首的太医吞了口口水,壮起胆子,“陵公子身子已经中空,回天乏术,唯有进大补的药暂且续命,却也撑不了多久。”
  刘宏紧盯着那太医,手指屈了屈又放松,似乎已放弃挣扎,“能撑多久?”
  为首的太医与其余几名太医对视一眼,回道:“仲春已是极限。”
  “仲春啊。”刘宏轻喃了一句,抬脚出了兰陵阁。此时阳光正好,晃得人睁不开眼,刘宏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想起孟陵那句“生死有命”,竟觉出几分苦涩,几分无力。


☆、凤于飞

  许永与竹佳一路行了多半月,到了余姚已近岁旦。因着刘宏的命令,许永不敢太早回去,再加上家在此处,索性便回去看看。
  竹佳本以为岁旦便独自过了,哪知除夕之夜许永竟拎着两壶屠苏酒上了门。许永看着呆在门口竹佳,笑道:“不请我进去吗?”
  竹佳忙将身子让开,将许永请了进来。许永看着矮几上朴素的两个小菜。诧异道:“你就吃这个?”
  竹佳笑笑,“一个人本就不必太麻烦,只是未料到你回来,倒是有些简陋了。”
  许永见竹佳如此,了然一笑,从背后拿出一个布包,“就知道会是如此,还好我早有准备。”说罢从包中拿出一个荷叶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只烧鸡。
  许永将荷叶铺在矮几上,又看着那两道菜,这样看来倒也不觉朴素了。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有酒樽吗?”
  竹佳愣了下神,立刻回神进了厨房,不一会拿出两个玉酒樽来。许永看着那两个酒樽一眼,“没想到你也爱酒。”
  竹佳摇摇头,“不是我的,是我姐夫的。”
  “哦。”许永点点头,没见有别人,奇怪道:“那你姐姐姐夫呢?他们不和你一起?”
  竹佳苦笑一下,把酒樽摆在矮几上,自己率先坐下,淡淡说了句“他们逝世了”,便转过脸来邀请许永同席。
  席间竹佳话不多,吃得菜也少,倒是喝了不少酒。人倒在榻上似已睡去,眼角却掉出几滴泪来。
  “竹佳?竹佳?”许永轻晃了竹佳几下。竹佳迷迷糊糊睁眼看着许永,只见许永脸色凄惶,“假如有天孟陵死了,你怎么办?”
  “孟陵,死了。”竹佳歪头想想,突然想起姐姐姐夫和那对逝去的大雁来。他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说得自在坦然,“如果他死了,我绝不独活。”说罢侧脸看着许永,虽有些困倦,脑子却难得的清明,“怎么好好问这个?”
  许永摇摇头,“没事,随口问问,你睡吧。”
  竹佳没再追问,亦没有心思再去追问,刚刚翻了个身便沉沉睡了过去。第二日晨起,竹佳已将昨晚许永问过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
  年后许永又在余姚呆了几日便去向竹佳辞行,竹佳交给许永一份信,托他带给孟陵。临行前许永再三叮嘱竹佳,有生之年切不可再去洛阳。
  离了余姚,许永一路专挑僻静之处,终于叫他猎到一只白额虎。他将那白额虎押解回洛阳复命,比刘宏斋戒结束之日还早了几日。刘宏看着殿外那只白额虎,有些不明所以。许永忙道出路上奇遇,说本欲等到刘宏斋戒期满之日再对竹佳下手,哪知竟叫着白额虎抢了先,只好将这白额虎猎杀,将它带了回来。
  刘宏此时心思全在孟陵身上,哪里会细究?将白额虎交给许永处置后便又去了兰陵阁。
  孟陵此时时好时坏,身子就像是个无底洞,再多的补品吃下去,却依旧日渐消瘦。许永乍见之下,只觉孟陵已瘦的脱了形,沉沉睡在榻上,没有半分生气。他执起孟陵的手,将竹佳的心放在他的手心,轻声说:“孟陵,竹佳已经安全回去了。”
  孟陵懂了一下,半晌才吃力的睁开眼。他勉力笑笑,休息半晌才有力气打开那张薄纸。上面没有诉什么相思之苦,亦没有半分抱怨。只是些许家常,路上见闻,若非落笔的那句保重,就像是竹佳在耳边诉说一般真切。
  孟陵笑笑,让许永代笔写下回话,再让他把回话交到阿香手中回下。此时的身子,莫说是回信,连提笔都做不到。
  一封信去小半月,再回来又是小半月。一个来回春花已经开了次第,宫女们也迫不及待的换了春衫,唯有兰陵阁的火墙仍旧燃着。
  竹佳的信再次来的那日,孟陵的身子突然爽利起来。一早起来红光满面,除了消瘦,丝毫没有病态。刘宏躺在榻上看着他忙忙碌碌,心突然掏空一般,埋在被中抽泣起来。
  孟陵在榻边坐下,手放在刘宏肩上,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刘宏一把抱住孟陵,狠狠揉进怀里。孟陵像哄孩子般拍着他的后背,“宏儿这是怎么了?看我好了,反倒哭起来了!”
  刘宏哽咽着,泣不成声。孟陵何尝不知自己这是为何?只是与其做个废人,倒不如死了痛快!他拍了拍刘宏的背,笑道:“一直都是宏儿送我礼物,这次换我送宏儿好不好?”
  刘宏摇头,“我只要你!”
  孟陵拍刘宏背的手顿在半空,缓慢的放了下来,“我曾听过一曲祝好的凤凰于飞,其曲轻灵悠扬,不似凡曲,今晚我吹给你听,好不好?”
  刘宏抽着气,良久点下了头,孟陵的要求,他说不出拒绝。
  “还有……”孟陵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若我死了,将我尸身化为灰烬,让许左监代劳,送我回家吧。”
  “你不会死,我不准你死!”刘宏推开孟陵,执拗的看着他,“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可以死!”
  孟陵笑笑,有些失神,突然想起竹佳那句“除非死,否则我绝不会和你分开”。
  当晚的宴席只有刘宏和阿香,高座上阿香坐在刘宏下首,大睁着眼中含着泪,不敢坠下。孟陵坐在乐队的首席,箫缓慢的放在唇边。曲声悠扬飘出,本是祝好之曲,可箫声呜咽平添几许悲凉。乐队中没有弹琴者,孟陵心中,能与他琴箫合奏的,漫眼凡间,唯竹佳一人。
  树影幢幢,弦月清亮。竹佳坐在院内石台上,手指拨弄琴弦,同是一曲凤凰于飞,千里之外补了乐队的缺。
  孟陵忘情的奏着,过往的画面一幕幕闪现,有好有坏,有痴有怨,最终全部化为泡影,不复存在。竹佳的脸渐渐浮现,他倔强的看着自己,丝毫不像是玩笑,他说:“你若死了,我也不活!”孟陵心中苦笑,还好他不知道。
  乐曲渐入□,孟陵只觉乐声忽然大了起来,仿佛所有的乐师都坐在了自己身边,他想要去看,眼皮却沉重的抬不起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孟陵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世界一片静谧。箫管从手中滑落,落在地上,冰冷的弹跳,发出碎裂的声音。鼓瑟笙箫突然停止,大殿内静的可怕。   
  阿香大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刘宏僵硬的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到孟陵身边,他将孟陵紧紧拥在怀中,强忍着眼泪,嘴唇不住发抖,“朕说了不准你死,你怎么敢死?”刘宏摇着孟陵的身子,“你醒来,给朕醒来啊!朕不准你死!孟陵!”
  曲声渐渐停歇,泪顺着眼角滑落。竹佳伸手抹过眼角,失神的看着那滴泪,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哭?”
  当晚竹佳做了一个梦,梦里孟陵说如果有一天分开了,就让鸿雁传书。而自己的回答是除非死,否则绝不分开。醒来时应是丑时,月光清冷冷照着,枕上一片潮湿,竹佳忽然乱了心神。他找出孟陵回的那两封信,是孟陵的笔记没错,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着想着,身上一个激灵,一句话突然扎进脑海,“这兰陵阁当真卧虎藏龙,阿香这都不是临摹,而是信手为书!”
  “阿香。”竹佳轻念了句阿香的名字,想起孟陵看着那只蝴蝶时眼中的悲悯,和那句“生命就是那么脆弱,不堪一握”。不安顿时成倍的扩大,心再承受不下。
  竹佳当夜便乘着月色离了余姚往洛阳赶去,路上竟有幸遇上自己曾救下的那对雁。一路上,那对雁不疾不徐的飞在竹佳身边,直到洛阳城外都不舍离去。
  竹佳想着许永离开时的嘱咐,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进城,只是将衣角私下一块,以血为书告诉孟陵自己在城外老树下等着他。
  刘宏依孟陵遗言将他火化后将骨灰交由许永送往余姚。这日晨光正好,南来的雁已经筑好了巢。许永带着一行人轻装简行,捧着孟陵的骨灰在吉时出了宫。
  阿香坐在孟陵的房间内,回忆着他的点点滴滴,思念如潮涌。忽闻窗外两声雁鸣,阿香刚推开窗便有一只雁落在了窗沿。她看着那只雁,只觉几分眼熟,待看到它翅膀上的伤痕,惊呼一声,“凤凰!”
  那雁朝阿香低鸣几声,抬了抬爪子,阿香立刻看到它腿上的衣角。她解下那衣角,一看上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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