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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轻笑,为孟陵布着菜,边夹边道:“难得你肯讨朕欢心,朕便赏你将这一桌子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孟陵看着这一桌的菜,苦笑的看着刘宏,“是。”
刘宏看着孟陵埋头吃菜的样子,嘴角高扬,眼睛微眯着暗想,也许该谢谢那个叫竹佳的人。兴许他便是他与孟陵之间牵扯的红线,否则为何向来对自己不假颜色的孟陵,突然间转了性。莫说一脸的冷色沐了春风,连两年来让他开口唤的名字也终于滑进了耳朵,还是两次。
“皇上是嫌臣布的菜不好吗?”孟陵侧目看着刘宏。
“怎么会?”刘宏脸色微红,说话间夹起一叶青菜送进口中,菜汁不小心溅到嘴角,孟陵忙拿帕子为他拭去。刘宏被他这样细心对待,心中虽想着是竹佳的缘故,却又打起鼓来,“你是有什么事要朕帮忙吗?”
孟陵点点头,“宏儿真是厉害,一猜便中。”
刘宏脸色白了白,心中微凉,却又存了几分恻隐。他以前即便是有事需要自己帮忙亦是不会这般讨好自己的,也许他真的对自己存了心也未必。想到此,刘宏的脸色缓和几分,“说来听听。”
“我想出宫一趟。”
“你要走?”孟陵一开口,刘宏立刻想到的便是孟陵要离开,手一抖,银箸立刻掉了下来。
孟陵将银箸拾起放在矮几上,“我能去哪里?不过是去拜见一位先生而已。”
“你别去。”刘宏握着孟陵的手,“朕叫人请他来便是。”
孟陵覆上刘宏的手,“他遁世多年,我去找他已是打扰,怎可劳他奔波?”说着孟陵拍了拍刘宏的手以示安慰,“你放心,只是去河内,大概三五日便会回来,你莫担心。”
“当真?”刘宏心中还是有疑虑,见孟陵点了头才算放下几分心。
为了尽早赶回来,孟陵午膳前便出了洛阳。刘宏虽相信孟陵,却又担心孟陵当真一去不回,私下派了两人偷偷跟着。那两人每隔两个时辰向刘宏飞鸽传书孟陵此时所在所为,见他当真是往河内,心中更是欢愉不少。
“张常侍!”刘宏喜不自禁,对立在一旁的张让道:“宣旨,朕明日要在德阳殿宴请群臣!”
“是什么事让皇上这般高兴?”张让谄笑的看着刘宏。刘宏瞪他一眼,“让你去你去就是了,哪来这么多话?”
“诺!”张让笑着诵了声诺,接道:“奴婢这不是看皇上高兴才敢多嘴。”
刘宏笑笑,斜睨着张让,“哦?那你说说看朕为何高兴,说对了有赏!”
“这……”张让佯装不知,“皇上的心思,奴婢哪里猜得到?”
“让你猜你便猜!”
“这……”张让假意思索,做恍然大悟状,“定是因为陵公子了!”
“哦?”刘宏眉毛上挑,“怎么说?”
张让压低声音,“陵公子这些日就像变了个人,就像……就像……”
“就像朕初见他那时一般,是吗?”刘宏说到此,眼睛绽出光来。第一次见孟陵的画面浮现脑海。
那是三年前盛夏时候。刘宏微服出宫途径余姚,那时的余姚异常的燥热。刘宏没走多久便觉又热又渴,索性躲进树林乘凉。孟陵就是那时闯进他眼中的。
那时孟陵只穿了件圆领的中衣,轻衫罩在身上,为这暮春填了几分清凉。他手中执着支竹笛,翠生生的颜色在他指间打着转。他那时笑得异常欢愉,洁白的牙齿在林间稀疏的阳光下发着光,晃得自己都睁不开眼。那时刘宏只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人霸在身边,却被张让拦了下来。
如张让所言。孟陵是轻狂执拗的人,他的骨子里透着骄傲,那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冠上男宠的帽子?被请到宫中的前几日,他不吃不喝,木然的坐着,全然没有初见时的耀眼。刘宏费尽心思讨好他终是无果,最终以他的家族作为威胁,才算换来他几分妥协。虽然他依旧木然,可于刘宏来说,他能无恙的陪在自己身边已是恩赐。
如今刘宏没有威胁他,他便对刘宏体贴入微,出宫的目的地也没有欺骗,这如何叫刘宏不高兴?
张让犹疑的点了下头,嗫嚅着,“和那时差不多,不过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张让想了想,“轻狂。”
刘宏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即点了点头。若说初见时的孟陵是骄阳,那此时的孟陵便是暖阳。一个似火,一个如水,每一个都让刘宏沉沦其间不肯挣扎。
☆、心绪
竹佳在听竹轩等了孟陵一天不见他身影,却偏偏等来了不想见的人。
张让站在竹佳榻前,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看着竹佳深陷被中,苍白的脸色,笑道:“竹佳公子的身子怎么这么弱?这教奴婢下边的话怎么忍心说出口啊?”
竹佳看他一眼,疲累的合起眸子,冷哼一声,“张常侍何时有了菩萨心肠?竟会不忍。”
张让干笑两声道:“既然公子不领情,那公子可听好了。明晚皇上要在德阳殿宴请群臣,请公子前去弹琴助兴。”
竹佳不语,张让也不欲在此久留。传过刘宏的旨意便离了听竹轩。
张让走后,竹佳更是难眠,心中思绪万千,纷扰中睡了过去。梦中的画面被孟陵填满,一会儿是孟陵在林中吹箫,一会儿孟陵又坐在榻前,一会儿又婉转承欢于皇帝身下,这些画面纠缠交叠,最终幻化成孟陵漠然的脸。
“孟陵!”竹佳口中低念了句孟陵的名字,挣扎着从梦中醒来,身上已被冷汗浸透。他微微喘息,再无心入眠。他起身穿好衣服,想要去看孟陵,可出了听竹轩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孟陵住在何处。
此时天未大亮,空气中凝着清晨的寒凉。竹佳站在听竹轩外良久,直到身上沾了露水方才转了回去。他穿过竹林,停在跳跃的泉水旁。昨夜的梦境萦绕心头,变得越发真切起来。
庆春晨起后便去给竹佳煎药煮饭,待一切准备妥当去唤竹佳起身却发现竹佳根本不在寝殿。庆春瞬间慌了神。昨日张让传旨时他不在一旁伺候,也不知张让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张让走的时候春风得意。想到此,庆春也不待去找竹佳,拔腿就往孟陵的住处跑去。
刘宏本是让孟陵陪在自己身边的,可强求来的,刘宏也觉无趣,索性便顺了孟陵的意,将他安排在了兰台附近的阁楼内,并给那阁楼改名为兰陵阁。
庆春一路小跑着奔到兰陵阁,一进门便和一少女撞了个满怀。那少女“哎呦呦”叫了一声,抬起脸便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婢?竟敢撞我!”
庆春抬头一看,见是兰陵阁掌事的宫人阿香,急急握着她的手,“阿香姐姐,公子呢?”
阿香一见是庆春,立刻换了副颜色。她笑嘻嘻的看着庆春,“公子出远门了。”
“啊?”庆春一听,立刻一脸的苦相。这下更把阿香逗得哈哈直笑,她拧着庆春的脸,假装训道:“你苦着张脸给谁看?你这般冒失,公子若在又该训斥你了!你不庆幸没给公子看到,反倒摆出这副苦相!莫不是经久不被公子骂,皮痒痒了不成?”
“哪里?”庆春撇撇嘴,“竹佳公子不见了,我……我……”
“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阿香一惊,拖着庆春就往听竹轩去,“走,我随你看看去!”
一路上阿香简单说了一下孟陵的去向。庆春听着懵懵懂,歪头看着阿香,“公子好好的去河内做什么?”
阿香摇头,皱皱眉,“不知道,可能是心情不大好,出去散散心吧。”
“怎么会心情不好?”庆春可是见着孟陵见到竹轩后那股子的开心劲,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阿香睨庆春一眼,“我又不是公子,我哪里知道?许是这几日天干,公子身子不爽,连带着心情也不好了。”
“公子身子怎么了?”庆春担忧的看着阿香。
阿香道:“可能一下子停了补药,身子又成了原来那样,没耐住这天干,夜里便咳了起来。”
“碍事吗?”庆春急切的看着阿香。自己前两日虽见孟陵无恙,心中却知孟陵是个极能忍耐的人。他若不想别人看出他的不舒服,除非扁鹊在世,否则一般的太医真不能一眼看出。
阿香嬉笑着敲了下庆春的头,“也不看看谁在身边伺候着!”
“是,是。”庆春无奈的垂着手,“阿香姐姐神通广大,自然能把公子伺候的好好的!”
阿香听庆春这般说,虽知他口不对心,却也乐得受用。
到了听竹轩的时候,竹佳已经把药和饭都吃了,正坐在琴几旁钻研着那首曲子,只想着晚宴的时候弹给孟陵,算是赔罪。
庆春看着几上的空碗,嘴巴张张说不出话来。阿香那样活泼的人,居然也闭了嘴。她呆看着琴几旁端坐的人。那人只穿了件中衣,身材消瘦,略显孱弱。柔亮的黑发软软垂下,遮了半张脸,只露出纤细的下巴。阿香看不到竹佳的脸,可就那样脱俗的气质便教人不愿侧目,不敢开口,只怕是惊鸿照影,一点动静便击散了这如梦的画面。她吞了口口水,心中暗想,原本只道孟陵心中的知己非凡,却哪知竟是谪仙般的人物。想到此,阿香叹了口气,那样出尘的两个人,偏偏落入了这藏污纳垢的地方,当真是造化弄人。
竹佳听到叹气声,回过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阿香忙不迭的朝竹佳欠身,轻轻念了声“竹佳公子”。
竹佳迷茫的看着阿香,“你是?”
阿香道:“奴婢是兰陵阁的宫人,刚刚庆春说公子不见了,跑去找陵公子,陵公子凑巧出了远门,奴婢便跟来看看,索性公子没事。”
竹佳听阿香这样说,已明白她是孟陵身边的人。他朝阿香微微颔首,对庆春道:“我刚刚竹林,看着你急匆匆的跑出去,还没来得及叫你,你便没了影子。”
庆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找不到公子,一时着急……竟闹了这样大的笑话。还好陵公子不在,不然又要骂我莽撞了。”
阿香听庆春对竹佳说话不带敬语,暗地踢庆春一脚,低声道:“怎地这般无礼?我,我的,像什么样子?”
庆春眨巴的眼睛看着阿香,“竹佳公子不喜欢听的。”
“什么?”竹佳看着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又听庆春提到自己,不禁疑惑。
庆春笑笑,“阿香姐姐责骂我对公子不敬。”
竹佳看阿香一眼,见她年纪也不大,却一副老成的样子,朝她笑道:“敬与不敬在心不在口,口是心非者大有人在,何必拘于虚礼?”
“奴婢受教了。”阿香说着赧然垂下头,又偷瞄了眼竹佳,更是把他和孟陵一块崇敬起来。只是不同的是,对孟陵的崇敬还夹杂着些许模糊的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承认的情愫。一想到孟陵,阿香的脸色更红,她朝竹佳行了个礼,结巴道:“既然公子没事,奴婢就先告退了。”说罢便匆匆离开了听竹轩。
看着阿香离开,竹佳转回去继续看琴谱,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抬头见庆春整理案几,几次想要问孟陵去了哪里,都没有问出口。眼看着庆春端着碗就要出去,不自觉的唤出了声,“庆春!”
庆春驻足,看着竹佳,竹佳又有些犹豫起来。庆春见竹佳神色不定,轻唤了声“公子”,竹佳才懦懦开了口,“孟陵他……去了哪里?”
庆春见竹佳关心孟陵,心中大喜,忙不迭道:“陵公子去河内散心,过几日便回来,公子莫要担心。”
“这样……”竹佳淡淡应了句,伸手抚过琴几上琴谱的纹路,手重重垂了下来。他果然还是生气了。
☆、触犯龙威
是夜。德阳殿内歌舞升平,鼓乐声震。竹佳被带到内殿,等着刘宏传唤。
大多歌姬舞姬和乐师都在内殿,只中间隔着道纱帘,朦朦胧胧的几片剪影,倒比看到真人还要旖旎。
竹佳端坐在墙角,神色黯然,只呆呆盯着面前华丽却又异常普通的琴发呆,与这一室靡声笑语分隔成两个世界。就在此时,一个太监走进内殿。目光逡巡一圈后,在竹佳身上落定。他没有见过竹佳,可这一室人中,唯有此人出尘的有一股宫中养不出的灵气。
“竹佳公子吧?”那太监期许的看着竹佳。见竹佳点头,脸上立刻绽出朵花来。他将一张纸笺递给竹佳,“这是公子待会要奏的曲目,公子看一下。”
竹佳接过来,看着上面写着“卷阿”二字,眉目间染上一抹晦色。那太监谄笑的望着竹佳,“竹佳公子,这个可以吗?”
竹佳点点头,那太监立刻笑着退了出去。竹佳看着那太监离开,手中的纸笺立刻团成一团,弃在一旁。
主殿内的舞姬又一批退去。竹佳抱着琴缓步走到殿内,安然坐在琴几旁。他的步子不快却也不慢,可那短短几步,却像是走过一个光年。殿内静的可怕,甚至连呼吸都静止。
刘宏歪歪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