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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醉翁闻言大惊,指着他道:“你……你竟然能闻到……这是什么鼻子,这样灵光?!”
赵佑呵呵笑道:“在下天生就是个酒鬼,一闻到好酒的香味,就失魂落魄,走不动路了。”
不醉翁显然不信,心道这藏在地窖深处,封得严丝合缝的美酒,自己浸淫酒水数十年,都嗅之不出,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怎么可能轻而易举道出天机?只是胡乱蒙的,巧合罢了!
谁知赵佑深吸一口气,又蹙眉道:“呃,还不止女儿红一种,老丈这层子里好酒不少呢,足有一,二,三,四,五……”他掰着手指,连一数出,一直数到五十五,方才停下,“五十五,不,加上那女儿红,一共是五十六种珍品美酒!”
不醉翁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赵佑见他神态模样,知道自己没有说错,自得笑道:“在下生平爱酒,嗜酒如命,这闻香识酒而已,并不算什么。”他知道这不醉翁爱酒如痴,自诩酒中仙人,索性抬高自己,言语相激,走曲线救国的道路。
那不醉翁顿时生出谈性,不服气道:“不过是鼻子生得好些罢了,须知爱酒还需会饮,品尝才是关键!”
“饮酒嘛,自然不在话下,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赵佑信口吟出。
不醉翁瞅着他,上下打量:“小子莫要夸大,自吹自擂,难不成你打在娘胎里就学会了饮酒?”
赵佑挺了挺胸,趾高气昂道:“年,甘称后辈;酒,不让先生!”
不醉翁被他自大的言论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声道:“好,好,老夫也许鼻子不如你,但论品酒饮酒,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敌手!不信,我们就来比试比试!”
“比就比!”赵佑指着其他人,笑道,“都愣着做什么,坐啊,我今日与老丈拼酒,你们就做个见证!”
陈奕诚被他反客为主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不过想到他当日在军营将一干五大三粗的男人统统放倒之事,倒不担心,依言坐下,而铁士与魅影都是见过他甩手狂饮的情景,也面色无虞,只有于承祖,冲他撇撇嘴,低声嘀咕:“吹牛皮!”
此话被不醉翁听在耳中,更觉这少年是在自大吹嘘,笑了笑道:“也好,我就去请我那老友也做个见证。”边说边是走去最靠里间那间房,敲了敲门,门从里开了,他闪身进去,房门复又关上。
铁士哼了一声道:“这老头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多半不是好人。”
赵佑笑道:“都说了人家不善交际,上了年岁的人,又是常年独居,自然会有些怪癖。”
那房间里静悄悄的,并无说话声传出,赵佑听得讶然,难道房中之人是个聋哑人士,两人靠打手势沟通交流?
过了一会,就见那不醉翁从房中走出,关上房门,举步过来,面上显出几分尴尬之色。瞅了瞅赵佑,他拈须笑道,“我那老友性子孤僻,不喜人多,还是不要出来了。”
赵佑听得好笑,原来是没劝动呢,也罢,他对见个糟老头也不感兴趣,当下也不说穿,只道:“都是我的朋友来做见证,老丈要是输了,到时候莫要说闲话才是。”
不醉翁哼道:“老夫当年曾得江湖朋友贴金雅号,酒圣是也,赢得光彩,输的情愿!”
赵佑嘿嘿笑道:“在下昔日打遍天下无敌手,才得了个酒鬼的称号。酒圣么,呵呵,老丈可真是不谦虚!”
不醉翁闻言怒道:“我就不信,以老夫餐酒品酒的本事,难道连个酒圣之名都担当不起?”
赵佑兴起卖弄之心,摇了摇头,正色道:“释家崇者佛也,世人推者圣也,若论酒品,上品、中品、下品是也,也就是酒圣、酒仙、酒贤,在下自认担当不起以上三者,只好当个酒鬼了!”
不醉翁被他一番言论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那你说,何人可堪担当?”
赵佑笑道:“夫上品者,乃酒圣也,甚位遵矣,非亘古无双之士不可当。在下好读史书,相传早年有个皇帝名叫大禹,一心为民为天下,为治洪水曾数过家门而不入,世人推崇备至。”
不醉翁吓吓人哼道:“多半是他夫妻感情不睦。”
这老头,想象力真是丰富!
赵佑忍俊不禁,轻咳两声道:“禹一生劳顿,他的儿子仪狄敢其辛苦,造了酒来抚慰他。禹饮过之后,呈觉甘美,却下令停止造酒,说是恐日后又因此而亡国之君,所以须得禁止。而后世贪恋酒色而亡国的皇帝,难道还少了吗,大禹其言精准,睿智无加,他不当酒圣,谁能当得?”
不醉翁被说得哑口无言,默了一会,才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那酒仙与酒贤呢?”
赵佑摇头晃脑道:“至于酒仙,古代有个叫做李太白的文人,生性嗜酒,常是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后人有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当朝有唤,且不从命,如此心志,难道还称不上是仙者吗?”说罢斜睨他一眼,笑道,“如若那南越皇帝有旨来宣,老丈也敢如此不成?”
不醉翁面上微赧,眼神不自觉瞟向旁边,不知想到什么,许久才叹道:“老夫……确实不如。”
赵佑接着又说道:“再有便是酒贤——”见他专注倾听,有心将他一军,不觉笑道,“此人乃是一代名士,其自取之名号倒与老丈有些缘分。”
不醉翁奇道:“是何名号?”
赵佑拍手笑道:“老丈自称不醉翁,他却自称醉翁,还特地写下一篇醉翁游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山水之间也。酒贤者,醉而不越度,意在物外而不忘形,熏熏然而不失君子之风,此项名号,醉翁可当之无愧也。以上,便是酒圣,酒仙,酒贤,老丈以为如何?”
不醉翁哼了几哼道:“你说得都是传说中人,老夫不曾亲见,从未听说,自不能做数。”
赵佑笑道:“人生不过百年,也谈千载世事,那历史上的名人传记,虽不能亲见亲闻,却也代代流传,老丈这是强词夺理了。”
不醉翁长眉一挑道:“那他们可有我这么多珍惜藏酒,绝世佳酿?”
赵佑学他之前语气:“在下须得亲眼得见,才敢评判。”
“那好,你们就跟上来,今日老夫便教小子们开开眼界!”不醉翁说完,气呼呼朝前走。
赵佑比个手势,一行人赶紧跟上,陈奕诚乘机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你那些酒圣酒仙的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敢说老师从没讲过史上有这样的人物!”
“我胡编的,行不?”赵佑偷偷朝他扮个鬼脸,这算什么,他还有更稀奇的段子没亮出来呢!
众人跟着不醉翁穿过长长的通道,一直走到门厅的角落,但见他在石板地上摸索一阵,继而一推,下方顿时露出个黑漆漆的门洞来。
“这就是老夫的酒窖。”不醉翁得意洋洋指着那地窖,不由得又朝赵佑看了一眼,仍做不解,想不通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地窖,怎么就能被人嗅出气味来!
当下垂梯而下,众人在上面又递又接的,片刻之后,厅内宽大的石桌上则是摆满了酒坛,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六坛。
“这就是老夫的全部家当,如今都亮出来了,今日我们就来拼上一拼,看我是否当得上个酒中之名!”不醉翁找出些酒杯酒碗,在桌上摆好。
“如何个拼法?”赵佑满不在乎问道。
不醉翁想了想道:“这里有五十六种名酒,不论是闻是尝,你若能说出所有的酒名来,老夫便当众认输,从此再不饮酒,但凡你有一种答错,也是同样处罚。”
赵佑摇头笑道:“这样的赌注为免太不近人情,从此不能饮酒,那人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这样,要是老丈输了,就给我们指点下去往南越内陆的穿山捷径,让我兄弟几个也穿过去找点活计,发点小财;要是我输了,除了这五十六种名酒,我再给老丈送上二十坛与之不同的极品好酒来!”
此言一出,不醉翁登时眉开眼笑:“好,一言为定!”
赵佑随他笑道:“一言为定!”
“小子,你输定了!”不醉翁冲他眨眨眼。
赵佑自得一笑,招呼众人围着石桌坐下,好那堆酒坛的方向嗅得一嗅,从中抓出只坛子来,拍去泥封,倒在碗里,仰头饮下一大口,继而又再抿一小口,回味之余,微微笑道:“甜、酸、苦、辛、鲜、涩,醇厚甘美,六味俱全,这十八年的女儿红,乃是我喝过的最好的女儿红!”
不醉翁眼露赞许,笑道:“老夫所藏,自然都非凡品,小子倒也识货!”
“不过,”赵佑话锋一转,看着桌上的碗盏,面露不屑道,“酒是好酒,——酒具却是太马虎了!要知道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二者互为依托,才能相得益彰!”
不醉翁生平爱酒,却未听过这样言论,不由问道:“那你说,这女儿红应当配什么样的酒杯?”
赵佑想了一想道:“老丈请看,这女儿红透明澄澈,纯净可爱,故又称琥珀酒,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这女儿红么,自然该由玉碗玉杯来配,方能增光添彩。”
说罢又开了另一坛,大口饮下,又道:“这坛葡萄春,须得用夜光杯……”
不待他说完,陈奕诚在旁朗声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赵佑微怔一下,立时想起当年在月清宫为他从军践行,两人曾说过这个话题,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还记得,不由转头朝他轻轻一笑,续道:“要知葡萄春作绯艳之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为免豪气不足,而此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岂不壮哉!”
不醉翁听得兴起,但见这少年又拍开一坛酒,饮得一口,笑道:“还记得我方才所说酒圣的故事吗,这坛高粱醇,就是当年仪狄所造大禹所饮之酒,也是史上最古老的酒,是以当用青铜酒樽,才能彰显其古意。”
赵佑边饮边说,款款而谈:“嗯,这坛上好的梨花白,当用翡翠杯,古诗云,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沾酒趁梨花。你们想想,如诗中所言,酒家卖这梨花酒,挂的是滴翠似的青旗,映得那酒水分外精神,饮这梨花白,自然也当是翡翠杯,端的是青碧相映,流光溢彩!”
“好香!这百花酿,酒气芬芳,令人未饮先醉,唯有无味无息的白瓷杯方能与之相配,甘当绿叶,不争不夺,却令其气味悠长!”
他一口气饮下十余种美酒,每一种都能详细解说,再配以相应器皿,只听得不醉翁连连点头,如痴如醉,再看众人,也是眼露惊奇,兴趣盎然,不由得暗自得意。
心头忽地升起一个念头,但不知那由天地日月之灵气而生的摩纳族圣水,却是该装在什么样的杯中?
好似有丝丝缕缕的灵感飘荡而过,却又如斯模糊,抓之不住。
“好小子,竟懂的这么多,老夫问你,你师承何处?”
不醉翁蓦然发问,拉回他发散的思绪。
赵佑哈哈笑道:“我老师是个老顽固,几乎是滴酒不沾,我这些都是看闲书看的。”
不醉翁追问道:“什么书,是何人所著?”
还能是谁,金庸大师的《笑傲江湖》呗!赵佑自然不敢这样说,只轻描淡写道:“早年看的,隔太久,书名和作者都不记得了。”
不醉翁哦了一声,拍手比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赵佑开了一坛又一坛,什么“金浆醪”,什么“玉露酒”,什么“荔枝绿”,什么“桑落酒”,什么“涤香泉”,什么“状元郎”,饮一小口即是道出酒名,配以相称的酒具,并引经据典,吟诗作对,直说得口如悬河,舌灿莲花。
解说之人说得兴起,倾听之人也听得入神。
时间流淌,不知不觉,石桌上只剩下最后一坛。
泥封一开,酒音清淡溢出,绕梁不绝,赵佑嗅了几嗅,有些傻眼,这酒的气味,闻着竟是全然陌生!
当年他为了与罗晋比试,曾经偷进宫中的御酒窖,将里面珍藏的各国美酒喝了个遍;再有就是之后假意认那凤如岳做老哥,凭此缘分又畅饮宋氏王国美酒;后来被囚南越皇宫,那秦业每日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酒水;再后来,又去了大美帝国和梅花国,被奉为座上客,盛情款待;再加上那段深入桃花岛与海南岛的经历……可以说,这五国二岛,凡是有点名气的美酒,他都如数家珍,不在话下——
但这坛酒的气味,之前绝对没有闻过!
带着如此疑惑,赵佑抬眸,迎上不醉翁似笑非笑的眼神,听得他呵呵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