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正是繁花盛开的时节,子衿与吴钩沿着浮满花帆的溪流前行,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人群中的脂粉味、孩童的嬉笑声都渐渐散去,山涧低谷中鸟鸣花香怡人。
“可惜,先生没有来。”
“他再来?再筑一南阳草庐?很快就变得门庭若市了。”
“子衿!这种任性的话现在说说就好了,往后去了京城,要处处小心。”
离子衿要动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岳霖要他提前一年赶去京城,而吴钩必不会一同走。
“吴钩,我不是柳七,随便说句话就被谁听到了,还去做了个御用词人。”
吴钩看着他依旧孩子气的表情,叹了口气。先生当时恐怕并未想到子衿如此“顽固”吧!
只是,人毕竟是要长大的。子衿也不是不明白。
他摸了摸子衿的头,发丝黑亮柔顺,却比去年更硬了。“若能像柳七一般纵情,也未必不好。”
“吴钩,我不想离开这里。”
“我知道,家人都在此,也难免乡
18、郊游 。。。
情。”
“不,不是的!”子衿坐下来,拽一把被风吹得高高低低的青草。
“父亲母亲并不喜欢我。妹妹她更是讨厌我。她小时候总是我抢东西,唯有一样抢不过我——她是个女孩子。我并没有想过跟她争,我也希望自己不是长男。从小看着别家的妹妹跟哥亲,我就羡慕。我连为她出头的机会都没有。吴钩,我喜欢跟你一起,只有你真把我当人。”
“说什么呢,谁不把你当人了?”
“父母妹妹没有,先生也没有。我知道先生为什么这样对我,他在找什么。”
吴钩转过头,看着他。他原以为少年意气的人,眉间并非无忧。
“其实我知道岳先生三十年前是西北的督军。”
吴钩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我以为子衿对西北不感兴趣。”
“你不是在西北受伤的么?我就跟那些家里来的客人打听了一些事儿。”
风吹得两人的衣襟贴着身体,一阵一阵花雨零落。
吴钩拉着子衿站起来,说:“起来吧,山中湿气重,坐久了不好。”
子衿牵着吴钩的手走。几个月前他的手能感觉到吴钩掌心的粗糙,现在他的手也磨出了一层茧。
风吹花落,像是把烦恼也吹散了些。
子衿看着吴钩,用清亮中已带了些低哑的声音轻吟着简单得近似童谣的诗: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斗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吴钩微笑着听完,什么也没说。
子衿很久以后曾想过:自己期望些什么呢?
不能离于纷扰,不能出于尘世。
只是一个很浅的愿望而已。
19
19、中秋 。。。
一年中秋。
今年天上的月亮依旧很圆,却被淡云遮了,蒙上一层棉般。光彩暗了点,却更美丽。
三个人在树下饮酒,岳霖自顾自地喝,子衿也喝得快了。
岳霖问:“子衿,你不和家人一同过节?”
“吃了块月饼才出来的。”
岳霖看着他恹恹的样子也没再问。
再过三日,子衿便要离开了。
他看着吴钩腰上挂着的剑,剑柄竟是石上嵌了银和玉的,剑鞘上的纹路像是落入水中化开的墨迹,烟云散乱,极其美丽。
他推着吴钩说:“吴钩,起来——我要看你舞剑!你平时教的剑式难看死了,那把木剑,一点重量也没有……你、你……用这把剑,舞点好看的来!”
岳霖推他一把:“别叫了,小屁孩儿喝醉了。”
“吴钩你又想什么呢?京城?你要想那儿跟我一起走啊?”
子衿又推吴钩,发现他真是有些喝多了,脸在夜色里也烧红得厉害。
他起身,倒了一杯浓茶过去,放在吴钩面前:“喝了,醒了起来舞剑。”
也不管吴钩喝了没,自顾自说起来:“你记不记得我们春节晚上坐在屋顶上?那时候月亮比现在缺,也暗。你唱歌唱得,真难听。比茶楼上的小二唱得都难听。”
岳霖大笑。吴钩也笑,说:“嗓子不好。”
“今天,别,别唱苏东坡的水调歌头,都听厌了。你,舞剑。”
吴钩摇摇晃晃地起身,左手抓起剑,出鞘时亮起一道冷光。脚步依旧是稳的,
不同于平时的招式。
极快又极硬的舞动,剑光到处,几可斩断花影,撕开柔风。
似是乐天笔下的胡旋女——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飒转蓬舞,人间物类无可比。
月色之下,当真惊鸿照影,游龙戏月。
空荡荡的一只袖管,半透明地映着斑驳光色,教人看得痴了。
他收剑,极利落。回身之时,依旧是硬而快的一转。
岳霖说,子衿,看清了,这就是西北练出来的将军。
吴钩走到桌旁坐下,道:“子衿,还是个孩子呢。”
********************
第二天晓光初现时,三人才醒来,一看杯盘狼藉,盒里月饼才吃了一半,便收拾了小院,子衿回了家。
岳霖对继续打扫院子的吴钩道:“你等不到他回来的。”
吴钩轻笑,说:“到他走那一日,再把剑给他罢。”
“他父母,央着我在京城帮他求一门亲,说不定会试之后他便能荣登榜首,再凭他江南望族准嫡子和我岳霖的身份,那时候京城的好人家都想嫁女儿了,你觉得如何?”
吴钩猛地转身:“先生,您什么意思?”
“那孩子和家里人闹成这样,这一年独独和你亲近,连我也只当做一般的先生。”
“子衿还是
19、中秋 。。。
个孩子。”
“那是因为他并没有表现出老成的一面,你比我清楚。他已经快十六了,这年龄常人家早已娶妻生子。”
“他家训……”
“他说你便信了?吴钩,子衿不是不谙世事的,因为你在这里,他才敢烦躁敢不知收敛。刘家成器的孩子也不是没有束发前后成亲的。”
“子衿他不是嫡子。”
“他是此任族长过继的孩子!”
“先生,您不仅是看中了子衿的才能,也看中了刘家的势力吧!”
“别这样继续下去,吴钩。你该知道,他和你不一样!”
吴钩握紧了桌上放着的剑,那是他为即将远行的人准备的别礼。
岳霖说道:“你对那孩子,太亲近了。当初你既然选择了远离京城,就别再搅进来,这是为你好!”
“大哥发现自己的势力不够,需要拉拢江南的人了?”
“你别忘了你大哥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没有他你早就死了,哪还能在西北待那么多年!”
“跟这个无关!您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了,还不知道……对不起。”
岳霖拂袖转身,吴钩在石凳坐下。
昨晚的酒还剩半壶,他一饮而尽。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最热闹的春节,和子衿两个人喝的酒。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最热闹的灯会,和子衿走在街上,不管所有人异样的目光,提着未点上蜡烛的花灯,向人少的清冷地方走;他跳下去救子衿,却反被子衿拖上岸,还打湿了烛火。
他想起子衿的豪言壮语,想起他的任性与成熟,想起他在桌上誊的诗。
很多。
他想起很多事情。
前后不过一载时光。
而子衿……还是个孩子呢。
20
20、离别 。。。
几天后子衿别了父母妹妹,和岳霖一道走了。走之前父亲叮咛多时,母亲也流下泪来。
子衿有些感伤地挥手,妹妹却依旧冷冷的。
他与岳霖带着的一个书童一个琴童,都是岳霖的人,准备先从水路赶去云阳府,再转陆路到京城。
背着简单的行装,他将离开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故乡。
他走出院子,最后看一眼刘府的牌匾。
就这样转身走了。
另一个院子里,吴钩呆坐了半天,还是从屋顶跃下,抓起剑走了。
原本满院盛放的藤华已经落尽了,萎败一地。
铺满了摆着方正棋子的棋盘,更显萧索。
江南的冷天又快要到了。
子衿和岳霖背着包袱走向城郊水边的古道。长亭曲折,直至尽头。
白色的芦荻飘满了河边天际,风吹得芦杆摇摆不定。
吴钩摆上了一桌酒,自己却喝了一半。
子衿看着他:头发束得有些乱了,脸色极差,青青的胡茬盖了一下巴。
子衿沉默地饮尽了三杯。
吴钩开口道:“此去珍重。”
子衿说:“知道。最近天冷了,你脸色又变差了,好好养养身体。”
“好。”
“以后记得给我写信。”
“嗯。”
“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到了京城,别再那么口无遮拦了。”
“嗯。还有呢?”
“这把剑是送给你的。卖了先生的三幅画,才做出这么一把剑来。样式也是先生画的。”
子衿接过:“你呢?”
“就取了个名。”
子衿扑哧一声笑了:“叫什么?”
“云纹。”
“……”
“不满意?我的文采自然是比不上先生和你的。”
“不。很好。”
“你,什么时候舞得起云纹了,写字就再也不抖了。”
“嗯,知道。”
“……没什么了。啊还有,去京城之后看看我大哥怎样,给我来封信。”
“知道了。那套剑法,你什么时候再舞给我看?”
“……以后先生会教给你的。”
“知道了。”
低矮的丘陵间零落着低矮的小屋,蜿蜒的回廊下绕过蜿蜒的流水。夕阳渐渐落下,渡口的水与快枯黄的草更被染得一片金红。惊飞的鸥鹭掠过天际,在光影中成了黑色。
人烟处处,渔歌暮鼓声也远远地传开,依稀伴着软歌曼舞的丝竹。
吴钩轻轻挥手。
子衿由渡口踏上船头,木船板被压得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艄公解开缆绳,船篙用力一撑,木船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码头。
水纹散开,水波荡漾。
船也越行越远。
吴钩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夕阳下的芦荻丛中。
子衿伫立半晌,转身坐下。
岳霖说:“别看了,先吃点东西吧。”
子衿回到船篷内,坐下,放了包袱。桌上只有几盘小菜,
20、离别 。。。
一壶酒。
岳霖摆上碗筷。子衿摆正衣襟,看着他在烛光中明明灭灭的脸。
他笑着问:“先生现在是否可以明说了?”
岳霖没看他,猛吃了几口饭菜,灌下一杯酒。他把酒盏推到子衿面前:“我毕竟不会看错人。”
“我不能理解吴钩对西北的执著,但这里面绝对有您的教导。”
“你会为了他,答应我。”肯定的语气,让子衿听了几乎想要大笑。
“是,我会。我还一定会回到吴钩身边。”
“你要参加会试和殿试,要成为朝中的官员,要得到皇上的信任,要去西北,最恶劣的边疆。等你做完这些事,他已经是个快要入土的人了,你可明白?”
“您发现武功谋略足够优良的武将并不足以平定边疆,所以希望从参加科举考试之前的学子中找一个能为你所用的监军,不是么?您努力了那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一个人吧?到我平定西北之时,您早就入土化灰了。您又在执著什么?您并非忠诚于帝王家罢!”
岳霖盯着子衿的眼睛,那里面有他当初缺少的坚定与执念。
他笑了。
他对子衿说,我会让你成为名垂青史的人。
可子衿只是轻轻笑着,握紧云纹站起来,望向来时路:“那时候,我会回到吴钩身边。”
岳霖暗笑,又有些伤感。
吴钩仍是没说错。不管看得如何清透,子衿,仍旧是个孩子。
自己曾和那人约定,终有一日要还西北边境的安宁。然而,三十载光阴虚掷,他仍旧是个在京城悠游的书生,西北,却再经不起一次战争的重击。
那人与他的孩子,最终也一个埋尸荒野,一个含冤而逝。
他终于明白,西北,不止需要一个文武双全的将领,还需要一个明理的监军。
监军,是皇帝绝对信任的人。而这个对皇上忠诚的文职对武将的掣肘,是军队作战的致命伤。
且,对皇帝忠诚的人,不管愿或不愿必定会染上血腥与肮脏。
他仍是找到了子衿。
他对这个孩子的疼惜,毕竟比不上他的执念。
这个孩子将会按照他的设想一步步成长,成为一个能担起中原门户后千千万万百姓性命的人。
而前提是,也只能是让他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心中,绝对忠诚的臣子。
一步步,将子衿变成一个一面染黑,一面坚守的人。
而子衿最看重的吴钩……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岳霖提起酒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