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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欢歌笑语阵阵,北堂戎渡接过侍从奉上的茶漱了口,这才对一旁牧倾寒道:“……今日天气当真不错,出来游玩的人这样多。”牧倾寒语气温和,道:“这是自然,春日里,正是出游的好时节。”北堂戎渡步出船舱,走到外面沐浴着温暖的日光,一时清风阵阵扑面,好不舒适自在,牧倾寒负手站在他身侧,却见不远处的水上缓慢有几条船行过,船头大多都站着两三个人,都是长衫方巾,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一股很明显的书卷之气,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北堂戎渡笑道:“此次恩科即将开始,这些学子定然是刚刚从各地赶来的,看打扮就知道并非是京中人士。”牧倾寒微微点头:“……既是出身于平常人家,若想日后出人头地,自然也只有这科举一径可走,只盼一朝得以鲤鱼跃龙门,自此平步青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从前庆朝未立之时,皇权已湮灭日久,由于没有朝廷,读书人便自然没有出仕的途径,或是做学问,或是教书等等,很少有什么前途,而如今大庆既立,根基也已经立稳,自然会重视科举,对于天下人来说,都是大事,意味着许多人可以借此走上一条改变人生的道路,不然世家贵族和普通平民实在是有着云泥之别,很多世家大户子弟可以获得官职前途,而普通人又哪里有这种门路,因此这科举就是绝大多数人通往仕途的唯一方法,其实原本三月时便应该开始这一届的科举,用来选拔人才,但由于前时真南山圣驾遇刺加上后来的太子一事,这科举之事就自然被推迟延后,直到如今才正式开始,于是到了现在,各地的学子无论老少,都纷纷赶赴京都,来到之后也很少会有人出来游玩,大多在客栈里用功读书,准备参加考试。
北堂戎渡站在船头,眼见水面波光粼粼,清风和畅,不觉含笑说道:“……倾寒,孤记得你从前闲暇时偶尔也会弄箫,不如便吹奏一曲罢。”说着,便自腰间取下一支青玉箫,递给了身旁的牧倾寒,牧倾寒接过,微一凝神,就将玉箫置于唇畔吹了起来,彼时河水流淌,悠悠箫声回荡在水面上,却是一曲《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R坝新荩懵稙彏彙S忻酪蝗耍袢缜逖铩e忮讼嘤觯胱淤申啊
箫声缠绵,似乎是在追忆旧时时光,带着点点欣喜,是当年牧倾寒与蓉蓉在一起之际时常会吹奏的曲子,动人心弦,箫声引得附近许多人都渐渐凝神倾听,彼时春光正好,牧倾寒站在船头,丰神俊朗,白衣飘飘,恍若当年模样,一曲奏罢,北堂戎渡却似乎有些怅怅之色,忽然微笑道:“许久不曾听见你吹曲子了,眼下突然听到,孤竟是有些听得入神了。”牧倾寒反手将玉箫插回北堂戎渡的腰际,声音磁厚:“……你若喜欢,我便是日日吹奏又有何不可。”
却说今日春和日暖,鸟语花香,东宫后园之中亦是一片欢声笑语,此时湖岸杨柳吐绿,柳丝婆娑,风中脂香阵阵,却是三妃见春光难得,便带着宫中女眷出来赏花,三妃之下有位份的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等等,都在一起凑趣,东宫之中向来多种花木,此时百花争奇斗妍,开得团团簇簇,锦绣满眼,一群人簇拥着三妃在园内赏花,这些女子年纪都不大,个个容色殊丽,美貌非常,众女云集一处,软语娇俏,倒把满园的鲜花都比下去了,眼见着三位侧妃地位稳固,其中又不知哪个将登临太子妃之位,因此其他女子不免在跟前奉承,陪着三人说话逗趣,一时间十分热闹,牧倾萍目光扫过众女,面上神情不变,葱白的玉指只轻轻一动,信手便摘下了一朵开得正艳的鲜花别在自己油黑的发髻上,正在此时,却见谢妃宫中的一个内侍急步自远处而来,道:“……娘娘,太子爷方才已经回宫,眼下正往这边来了。”
众女听了,顿时都是一片喜色,几个年轻沉不住气的立刻便急急动手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头发,甚至后悔今日没有特意打扮一番再过来,一时北堂戎渡果然到了,身后跟着侍奉的太监,众女忙不迭地齐齐见礼,北堂戎渡示意一干姬妾起来,对三妃道:“……孤一回来就听说你们在这里乐,倒是快活。”宋妃笑吟吟地道:“难得这样好的天气,姐妹们聚在一处说笑也好。”
一旁谢妃却含笑关切道:“爷这个时候回来,不知道可用过膳了不曾?”北堂戎渡微微一笑:“孤刚在外面吃了些馄饨,倒不觉得饿。”说着,却看向一旁的牧倾萍:“随孤一起走走罢,正好有话与你说。”听到这话,牧倾萍点点头便走到北堂戎渡身旁,其他一些原本还翘首以盼的女子却面带失落之色,北堂戎渡也不在意,与牧倾萍顺着路向前走去,一路分花拂柳,服侍的人则跟在二人身后一段距离外,以便不能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却见北堂戎渡随手拨开几丝拦在面前的柳枝,对牧倾萍道:“很快册封太子妃的旨意就要下来了,到时候……”
北堂戎渡顿了顿,随后便继续道:“……到时候你便搬到琼华宫去罢,那里才是太子妃应该住的地方,你日后不再是侧妃,不能再住长平宫,不合规矩。”牧倾萍听了,心下登时微微一震,神情就有些变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片刻之后,才平静了一下,颔首道:“琼华宫……我知道了。”两人此时走在一处长廊间,北堂戎渡亦是神色不很自然,拢一拢宽大的白色衣袖,淡淡道:“……那里原本的东西孤没有动,你自己看看该换的便换了罢。”牧倾萍无言,既而一抚发髻上的鲜花,轻叹道:“我又有什么可动的。”两人一时间不觉沉默下来。
其后北堂戎渡到了书房,开始着手处理公务,他坐在书案后面,翻看着一本记录这次参加恩科的学子姓名的册子,一时有内侍进来添茶水,道:“殿下,谷大人到了,正在外面等候。”北堂戎渡摆摆手:“让他进来。”内侍得令退下,不一时,谷刑走进来,站在北堂戎渡面前行了礼,北堂戎渡直接问起一件事:“孤且问你,当初孤回宫之后,便命人负责彻查韩……叛贼这些年来暗中置办的产业,如今可全都清理了?此事必须办得妥妥当当,不可漏了一处。”说到这里,目色微微幽沉下来:“这么多年以来,韩……他筹办的这些东西,不知道有多少都填了北堂陨,若不是他这样暗中资助,只怕北堂陨一干叛党也没这么容易有那等局面……当初孤去过那秦湘楼,只怕就是一方面聚敛钱财,一方面为那北堂陨收集京中各种情报……”
北堂戎渡想到这里,越发恨恨,不觉用力拍了一下书案,谷刑深深一躬,道:“属下今日过来,就是前来向爷复命,自从前时爷吩咐下去,属下便调动教中人手彻查此事,如今已将清单上的各处产业全部抄拿,一一登记在册……还请爷过目。”说罢,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双手递上,北堂戎渡接过,翻开略略一览,既而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就令谷刑退下了。
那厢牧倾萍与北堂戎渡分开之后,便回到了自己宫中,她啜了一口宫人送上的香茶,面上似乎神色不定,在想着什么,须臾,忽然唤进一个自己从娘家陪嫁进来的贴身侍女,道:“你去,请孟淳元孟大人过来一趟,我有事要说。”侍女应了一声,退了下去,牧倾萍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却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小小的温润玉牌,用手摩挲了一下,然后紧紧攥在手中。
三百四十八。 暗流
谷刑退下之后,北堂戎渡拿起那本册子,重新细细看了一遍,他一面看着,一面不时抿了抿唇,神色好象一下子冷漠了许多,脸色有些难看地盯着手里的册子,在一双眼睛紧紧攫视着上面墨字的同时,原本俊美无波的面孔上已经逐渐流露出愤郁的颜色,此时一个随侍的贴身太监见北堂戎渡神色难看,正阅览着谷刑呈上来的册子,便轻手轻脚地上前将已经凉下来的茶水取过,就欲换上新泡的,一时拿着茶杯才想退下,突然之间,却见北堂戎渡勃然大怒,额角的青筋微微涨出了凸迹,紧接着用胳膊一把横扫过书案,随即才‘啪’地一声将手里的那本册子狠狠地用力甩在了案上,怒意满脸道:“……混帐!……混帐!……竟敢这样对孤!”
北堂戎渡这么突然横臂一扫,顿时只听‘哗啦’一声响,书案上原本摆放着的一些东西便都被北堂戎渡在雷霆之怒下,一把统统扫到了地上,笔墨纸砚等物掉了一地,墨汁也淋在了地上,溅得星星点点,顿时一片狼藉不堪,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远处伺候的几个人心脏齐齐一滞,见北堂戎渡突然发怒,立刻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也不敢抬头去看个究竟,而那随侍的太监也是浑身一颤,立刻便抖擞着身子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须臾,才微微抬头偷觑向前方,见北堂戎渡脸色冰冷一片,眼内有复杂之色,却并没有再继续发怒,用一只手扶着案面不言不语,胸口微微起伏,那太监是跟在北堂戎渡身边久了的人,见此情形,这才定一定心,回过了神来,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轻细地试探着问道:“……殿下?”
“……孤没事。”北堂戎渡冷冷挤出一句,他毕竟不是寻常的毛躁年轻人,身为大家出身的子弟,他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这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北堂戎渡就已经冷静了下来,对着自己贴身伺候的人说道:“把这里收拾一下。”他这么一吩咐,那太监一听,忙答应着,立刻连起身也不曾,就那么跪爬到案前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一地的狼藉,略远处站着的几个太监则微微低着脑袋,垂手肃立,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上一下。
一时北堂戎渡稍微缓下了脸色,这才手里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冷声说道:“好个韩烟……他这么多年以来在孤身边,不声不响他就私下一点一点地置办了这么些产业,攒出了家底,十多年来所挣出的银子岂是小数目?统统都进了逆贼手里,助其成事!……把孤当成傻子!”
北堂戎渡说着,脸色近乎铁青,内侍连忙道:“殿下且息怒,气大伤身。”北堂戎渡一拍书案,冷冷哂道:“当初那等事都经历过了,当时……现在孤还怕什么伤身!”一面说着,一面几乎咬牙切齿:“如此瞒着孤行事多年了,竟然不露多少端倪,实在是让人心寒……想当初孤也不是对他置办私产的这些事情半点也不知晓,只不过却当他弄些私房攥在手里,也有底气,因此从来不曾查他,这倒好,他却……混帐!”说到这里,北堂戎渡又怒了起来,但他终究还是头脑清明,没有再添怒气,心中却渐渐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此时太监已经把地上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又飞快地擦净了地面上被溅到的漆黑墨汁,北堂戎渡似乎怔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被摔在案上的那本薄册,想了想,忽然就叹了口气,道:“也罢了……”
北堂戎渡说着,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他整了整衣冠,走出书房,外面早有内侍在等候,见北堂戎渡出来,忙过来服侍,扶他上乘舆,北堂戎渡稳稳端坐其上,沉声道:“……回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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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处东宫前的官道修缮得极为宽敞,四周并不能看到普通人在此游荡,偶尔来往的只有三三两两的东宫属官以及一队队身着甲胄,手持银晃晃兵器的侍卫,乃太子左右清道率,是为太子直属的亲卫,负责东宫警戒之事,自从前时真南山刺驾一事之后,待到北堂戎渡平安返回上京,东宫之中的巡逻警戒便越发森严起来,任何人想要混进其中,几乎没有什么可能。
此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行驶着,马车周围还跟着五六名骑兵紧随,片刻之后,一行人已来到了东宫前的外门处,几个骑兵右手一勒缰绳,让马停住,同时中间的马车也放慢了速度,不远处一队侍卫见状,立刻就走了过来,为首之人尚未说话,马车车窗的帘子已被掀开,从车内露出了一张十分俊秀的面孔,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身着官服,眉宇之间亦且有沉稳之色,为首的卫长见了,立刻语气恭敬道:“……原来是大人。”说着,朝不远处作了一个手势,守卫见了,即刻便收了兵器,顺利放行,一行车马便缓缓进到了里面。
一时到了自己平日里办公的地方,孟淳元下了马车,里面早有一个侍从快步迎了出来,眼见四下并无外人,这才轻声道:“……大人,牧妃娘娘方才差了人来此,眼下正在里面等候。”
向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