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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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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堂尊越不置一言,松了手,把少年放下来:“走罢,跟本座去喝酒。”北堂戎渡理了理有点儿弄皱的衣摆:“喝酒?”北堂尊越睨他一眼,低笑着道:“去不去?”北堂戎渡干干脆脆地一点头:“去。对了,你向来自诩千杯不醉,今天我就试试,到底能不能灌倒你。”

    北堂尊越低低笑道:“只怕两个你加起来,也不行。”


八十六。 鬼迷心窍



    北堂戎渡不置可否,然后笑了笑,才道:“这可是吹牛了,即便我酒量不如你,却也必不会差这么多的。”北堂尊越也不和他多说,自顾自地就走在前头,北堂戎渡几步赶了上去,一面走着,一面扯一扯男人的衣袖,宛然笑道:“可说好了,若是我能灌醉了你,你可输给我什么?”北堂尊越低头扫了他一眼,一脸戏弄之色:“你若胜得本座,只管要什么都罢了。”

    两人回了遮云居,北堂尊越吩咐一声下去,没用多久,血红的氆氇毯上便摆好了一桌佐酒用的精致小菜,三五名清秀女子或是怀抱琵琶,或是手抚玉箫,坐在远处一架靠墙的屏风旁边,安安静静地奏曲,北堂戎渡盘腿坐在矮桌前,看着几只外表颜色不一的颇大酒坛被担了上来,放到一旁,不觉将眉毛一扬,笑道:“怎么每坛都是不一样的酒?爹,酒若是搀杂着喝,可是最容易醉的。”

    北堂尊越目光中略有揶揄之色,将手浸在侍女端来的水盆里净了净:“怎么,怕了?”北堂戎渡一边洗了洗手,一边笑着道:“怎么会。”说着,就示意自己身旁跪坐着的一个男孩子给他擦手。那男孩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淡黄的春衫,肌肤白皙,眉目极清秀,见北堂戎渡要擦手,便忙拿起盆沿上搭着的雪白毛巾,踟躇了一瞬,然后就小心地用毛巾给北堂戎渡擦净手上的水渍。

    少年的手修长且柔韧,美如冰玉,指甲略长,上面套着两只籽琉石戒指,绿白映衬之间,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异样之美,男孩见那肌肤似是吹弹得破,因此仿佛生怕弄伤了一般,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水渍用毛巾吸干,却不知道这一双看起来柔嫩美极的手,竟根本是用来夺命的利器。北堂戎渡见他拘束紧张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遂问道:“几岁了?”

    男孩见他发问,心中立时紧张起来,声如蚊蚋道:“回公子的话……我,我十二岁了……”北堂戎渡听了,不觉隐隐有些感慨之意,想起当年初见沈韩烟时,对方恰也是这个年纪,眼下这男孩虽自然比不得沈韩烟当初钟灵毓秀,却也极为秀致可爱,身量也长得小些,还尚是一脸稚气,只不过若是在娈童当中看来,这个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北堂戎渡见这还是个孩子,便也口气略温和了些,道:“给我布菜罢。”对面北堂尊越见状,便嗤笑道:“好小子,你倒是怜香惜玉。”说着,已让人开了酒坛。

    一股浓郁的芳香顿时四溢,北堂戎渡笑意殷殷,道:“是‘松醪春’?闻这味道,起码是四十年陈的。”自己把袖子一挽,便动手取了侍女奉上来的一把长柄的银质斗勺,从酒坛里提了酒上来,给自己和北堂尊越面前的缠花耳杯一一满上,然后用手把杯子一擎,淡然微笑道:“我敬爹一杯。”仰头将酒一口饮尽,颈间已经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一动,就已将美酒尽数吞入腹中,北堂尊越眼见他如此,自也握了酒杯,尽饮而已。

    一只雪白的玉手轻巧地握了斗勺,给桌上两人的空杯重新满上了酒,北堂戎渡抬眼一瞥,就打量了一下这跪坐在北堂尊越旁边的乖巧女子,便见其身披素白罗衣,长发不束,只用一条缀着珍珠的樱桃色发带缚于额间,虽妆饰简单,然而却楚楚生姿,好不婀娜,与之相比,什么莺莺燕燕的美人都好似一下子成了庸脂俗粉,即便北堂戎渡阅美无数,也觉对方是少见的美女,只不过观其眉目之间,就知已非处子,显然是北堂尊越侍寝的新宠。

    北堂尊越何等目力,见少年的视线在女子脸上停留了瞬息,便笑了笑道:“怎么,你喜欢?”北堂戎渡答非所问,只拈起酒杯把玩片刻,含笑道:“确实美貌。”北堂尊越冷眼相观,嗤笑起来,举杯细品了品:“既是如此,本座便赏了你,如何?”

    话音未落,身旁的女子便手上一颤,美眸微睁,惊恐之中带着一丝哀怨,眼中很快就微微浮出一抹水光,颤声道:“堡主……”北堂戎渡观其情态,就知这女子只怕是当真早已心属北堂尊越,不觉笑了笑,不在意地道:“最难消受美人恩。爹怎么好伤美人的心呢,孩儿只不过是忽然想起了我娘……这女子的眼睛,长得很像娘。”

    北堂尊越看著他,眼中有不动声色的诧异,挑眉道:“是吗。”一手抬起女子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渐渐地就终于笑了一下:“果然有些相似。”北堂戎渡示意自己身旁的男孩动手替他剥虾,男孩忙洗净了手,小心地拣出一只虾开始细剥,北堂戎渡温言含笑道:“爹还记得娘的样子?”北堂尊越嘴角轻抿,修长如古竹的手指在酒杯上拈了拈:“当然记得。她虽非本座之妻,倒也相处二十余年,自幼也是一处长大的。”男人神情淡淡,看不见眼底的波澜:“何况,她还为本座生了个儿子。”

    男孩将剥好的白生生虾肉送到北堂戎渡嘴边,北堂戎渡张口噙了,半晌,拿酒呷上一口,笑道:“爹,我倒有些庆幸自己是个男人了,若是女子,只怕总有不免伤心的一日,都说男儿多风流,爹,你说怎么样才算情长不辍?就像我,虽说娶了亲,也颇爱韩烟,可也照样身边不缺美人,逢场作戏什么的,从来都没少过。”北堂尊越皱了皱眉头,修长的手握上了杯子:“这种事,本座也不清楚。”北堂戎渡不禁莞尔失笑,道:“难得也有爹不知道的事情呢。”

    两人喝着酒,北堂戎渡想了想,随手用筷子在杯沿上轻轻敲了两下,道:“依我想来,‘情长不辍’,‘矢志不渝’,大概就是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罢,若是认定了哪一个人,这一辈子就不会改,只守着他一个,半眼也不再去看旁人……唔,这么说,应该没错罢?”北堂尊越似是有些意外,眼底也似乎闪过几分茫然和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哦?”说着,身旁的女子已将一条鱼上的刺细细挑出,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喂到他嘴边,北堂尊越一手揽了她的细腰,若有所思的神态,低声笑道:“你喜欢本座?”

    女子脸色羞红,心中又羞又惶,轻轻嗯了一声,北堂尊越用手指摩挲着她娇嫩的脸颊,嗤嗤低笑了几声,不以为然地问道:“那你说,若是本座并非这无遮堡的堡主,也没有这一身的修为,更没有这张脸,那你,可还仍是喜欢?”女子怔怔听他说着,有心想要毫不犹豫地说一声‘喜欢’,可又不知怎地,一时竟是张不开口,北堂尊越不由得大笑,低头在对方嫣红的唇上一吻,然后松开那女子:“你倒老实。”说罢,对北堂戎渡玩味地笑道:“渡儿,你看,这就是‘情长不辍’,‘矢志不渝’,都是有条件的……这世上亲朋好友什么的,都不可靠,情爱之流,也不过是偶尔调剂一下罢了,不过如此,根本当不得真。”

    一只手自桌上捧起酒盏,手指上的绿色籽琉石戒指与杯壁触碰有声,玎玲微响,北堂戎渡眸中带笑,应道:“爹说得是呢。”北堂尊越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轻声笑道:“虽是如此,不过……”他说着,就忽然想起有一回这孩子,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来。

    '……你没有武功,也不是无遮堡堡主,你肯定什么谋生的手艺都不会的,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当然得出去挣钱养你啊,整天肯定是要早出晚归的,哪里还有时间陪你。'

    '……谁叫你是我爹啊,一个老头子,孤苦伶仃的,光会吃饭不会干活,我不养你谁养你啊……'

    北堂尊越突然心底有些莫名的微热,拿起酒杯,抬首将里面的美酒饮尽:“……虽是如此,不过总算你我父子两人,倒还不至这般。”北堂戎渡也陪着喝了一杯,然后替男人满上酒,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北堂尊越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用手轻敲着酒杯的边沿,道:“父母什么的,本座对他们倒没多少情分,兄弟么,更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至于你娘,倒是个好女人,对本座从无贰心,可惜却死得太早了些……不过还好,她给本座留下了你。”北堂戎渡闻言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喝着酒,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悠闲散漫的神情,陪着北堂尊越饮酒谈天。

    两人对坐着喝酒,闲谈之间,不觉渐渐日落山头,天色已无声无息地暗了下来。

    几名侍女渐次掌上了灯。地上的五六坛酒已经空了两坛,而桌上的菜肴虽然每回都未动上多少,却也已经换了几次新的,北堂戎渡的眼角微微添上了一丝酒色,觉得有些燥,便起身脱了外衣,解下头顶的金冠,只穿了里面的淡烟霞色金累丝松竹梅岁寒三友单袍,拿扁金簪子把头发一挽,这才重新坐下,低头噙了身旁男孩挑出来的酥螺肉,笑道:“酒喝得多了,倒是有些热……”北堂尊越见他雪容黑发,唯右耳上缀着一枚殷红的鸽血石,几丝碎发缠绕在鬓边,黑红白三色交相映衬,鲜明得夺目,不觉忽想起一事,便低笑道:“既是觉得热,就动一动,散散热便是了。”北堂尊越说着,两根手指拈着杯壁,长眉略略斜挑,方欲说话,却又先止了,挥一挥袖道:“都下去。”

    不过一时,其余人等便尽皆退下,只剩了父子两人坐在桌前,北堂尊越这才说道:“本座记得你曾说起过,当初为了接近那牧倾寒,还曾学过舞,既然这样,不如眼下便跳来助兴。”北堂戎渡略有些醺醺然地笑道:“彩衣娱亲么……好啊。”也不推辞,起身便甩了甩衣袖,走到不远处的宽敞地方,眯着眼睛静了片刻,既而突然间双袖一振一扯,右足缓缓抬起,做了个起势的动作,然后便整个人悠然开始起舞。

    灯光下,少年修长的身体柔韧如同春柳,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风轻扬,尽兴挥洒自如,仿若琼树玉立,乱花渐暝。北堂戎渡一时间酒兴上涌,双足旋得越来越疾,原本就松松挽在发中的金簪再也撑持不住,颓然滑脱,顿时满头黑发尽散,如同瀑布飞落一般。

    半晌,少年的动作渐渐都低缓了下去,终落于无,直至一舞既罢,北堂戎渡敲了敲头,朗然笑道:“痛快……”说着,重新踏上血红的氆氇毯,在桌前盘腿坐下,一手打开一坛还未开封的酒,给两人都倒上,举杯道:“当浮一大白……”北堂尊越凤目微眯,目光炯炯看着少年,还来不及细想方才看他起舞时是什么心情,手上就已执了杯,一口饮干,道:“……很好。”北堂戎渡笑意徐徐,给两人又添了酒:“雕虫小技,不过是博父亲一笑罢了……”举袖随意擦了擦唇上残留的酒渍,又饮了一杯。

    两人喝着酒,浑不管时辰几何,渐渐地外面月挂中天,星子遍布天穹,地上的酒坛空得只剩下坛底的一点残余湿润,唯有桌面间的果品肴馔倒没动上多少,只是却早已没了热气。

    一只酒杯歪在精美的氆氇毯上,里面的残酒尽洒,将昂贵的地毯洇湿了拳头大的一小片,北堂戎渡醉得不省人事,四肢舒展地躺在绵厚的地毯间,喉咙里偶尔模模糊糊地哼上一两声,也不知道是在说着什么,烂泥一样软绵绵地一动也不动。

    金色的眼瞳中仿佛蒙着一层薄纱,眼角处深染着两抹通红,北堂尊越显然也不像是平时那样清醒,虽不似北堂戎渡那般完全人事不知,但也绝对有了浓重的酒意。他眯着眼睛盯住一动不动的少年,然后慢腾腾地把桌子往旁边移了移,懒洋洋地半躺在少年身边,一手支头,一手从桌上拿了一块烤得酥黄的肉片,微微张开嘴把肉放了进去,慢腾腾地嚼着,等到咽下去之后,又拿起一块,这回倒是没自己吃,而是放到了北堂戎渡的嘴唇上。

    北堂戎渡却根本连动也不动,只一味软绵绵地躺着,北堂尊越酒意上涌,见状,一面低低嗤笑出声,一面用手把少年的嘴巴捏开,将肉放了进去,北堂戎渡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偏过头抗拒,但随后就嚼了嚼,最终还是吃了。北堂尊越哈哈大笑,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一伸手,就把自己那杯还剩了大半的酒拿了过来,往北堂戎渡嘴里倒,只是这回却把对方呛到了,北堂戎渡咳了两下,直接就把这口酒喷了出来,溅满了男人的前襟,北堂尊越毫不在意,只是饶有兴趣地又拿了一片肉,塞进了少年口中。

    这回倒是不用喂,北堂戎渡嘴一合,就一口连男人的手指都咬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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