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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攻略》作者:螟蛉子
第一章
腊月初七,大雪婆娑,宜消灾除厄,忌破土杀生。
天幕黯淡如遮。通衢广陌千家万户,早早挂好了白灯笼。笼纱无字,烝民无声,俨如国丧。隳突叱咤的官兵,拍开扇扇门牗,勒令百姓摘去晦气的灯笼,否则十恶不赦。
巴蜀锦官城内,某座破落的宅院里,穿着生麻布衰裳的女人,正跪在棺材前啜泣烧纸。她长得颇为清丽,明珠含泪的模样惹人怜惜,凄怆的哭词让阵阵呼啸的寒风盖过:“夫君,你何等狠心,留下我一人……在世上孤苦无依。他们为何这样待你……”
就在这时,两个穿官靴搭腰刀的衙役踹门而入,直径走到堂前,拽起女人。“大胆刁民!”其中一个衙役,将摘下的白灯笼掷在地上,对她叱喝,“我朝律例明文规定,不可在今日服丧悼亡,违者以造反罪论处。你竟敢明知故犯!”
女人吓得浑身发抖:“大人你行行好……我家相公他……”
衙役不容分说,踢翻火盆,扯下白色的绸绫,将灵堂捣毁的七零八落。女人不停哀求,却挣脱不了衙役的钳制,眼睁睁看着棺材轰隆一声,翻倒在地。
“脱下你这身晦气的丧服!”衙役撕扯着女人的生麻布衰裳。他是例行公事,然而在看清女人的容貌之后,眼底却渐渐有了邪念。
“不不!”女人歇斯底里反抗着,目光仓皇地看向棺材,她的亡夫如何瞑目!
衙役们剥开了女人的前襟,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绸飘然落下,宏然阔展,隔在了衙役和女人之间。衙役不明所以,伸手去推那绷紧的绸面,撑开的掌骨却骤然被尖刃贯穿。血就像花似的在白绸上怒然绽放,衙役还未觉痛,甚至难以置信,白绸就紧紧裹住了他俩的咽喉,颈骨为不可抗力绞碎,宛如脆弱的枯枝,失去了叫喊的最后机会。
女人并不明白瞬息间发生了何事。她瘫坐在地,四面八方皆是鼓荡的白绸。这些绸绫原本弃之于地,或者悬垂在梁柱上,但突然之间,就将她团团护住了。
绸外只有朔风呼啸的声音。阒静至极。她鼓起勇气撩开白绸,灵堂空无一人,衙役们不见了,棺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火盆里零星燃着纸钱。她茫然了会儿,突然捂嘴恸哭,她的亡夫最后一次保护了她!案前摆着三锭银子,成色极好,就像堂外的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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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锦官城本名益州。地处难于登天的群山底部,是富饶的平原地域,因远离皇土,吸引了不少落拓不羁的江湖人士。他们在此地开山立柜,把自己的武功发扬光大,创立了峨眉派、青城派、唐门等等。这里毗邻云南和大藩,精于佛学的喇嘛、擅盅的苗人和昆仑派的回人经常往来走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渐渐形成切磋论艺的武林。
有武林的地方,就有个和事老,俗称武林盟主。这任武林盟主姓司徒,名庆。
腊月初七的司徒全府,颇为喜庆。司徒庆的三个儿子,都到了束发的年纪,是时候挑选贴身暗卫了。他广发英雄帖,邀请亲朋好友前来捧场。如约而至的群雄匪夷所思,司徒庆靠雪盲剑夺得了武林盟主的宝座,不说武功盖世,也是剑法超群。而司徒夫人玉芙蓉,以点绛手闻名江湖,点穴功夫堪称一流。这样两位大侠的儿子,还需要雇暗卫保护?
“唉,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司徒庆和唐门家主寒暄毕,转身收敛笑意,问管家,“常福,筹备好了没有?”
面露虑色的管家,附耳低语:“还差一个。”
司徒庆看看满座江湖朋友,这些人,有的兴致勃勃,有的面露不屑,但大多数人不耐其烦了。不就是几个暗卫献艺,关公面前耍大刀,竟然要他们这些武林前辈久等。
“差一个就差一个,”精心饲养的暗卫如此怠忽职守,司徒庆有些不悦,“开始吧。”
挑选暗卫的擂台,设在司徒家的习武场。这里有百席大小,共两层,底层四方布置着数十把座椅。而正中央的空地竖着鹿皮做成的人形靶子,靶底暗藏着活动的机括。
司徒庆走到靶子前,抬手示意彼此攀交的英雄豪杰安静。他告知众人,此事关乎他儿子的安危,希望九个暗卫现身后,诸位高手不必客气,各尽所长,袭击这个人形靶子。
席中有人问:“盟主,你是要我们真刀实枪的来吗?”
司徒庆点点头,认出这人是青城派二弟子。
“刀剑许能手下留情,”唐门长老道,“暗器可是不长眼睛。若是伤了盟主的宝贝暗卫……盟主和鄙门家主,未免伤了和气。”
“无妨,”司徒庆笑道,“若能败在名动江湖的诸位好汉手中,区区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子,那是虽败犹荣。”言下之意,似乎是,只要诸位办得到,下杀手锏也没关系。
“司徒盟主,你说这种话,是瞧不起人嗦?”穿黑麻百褶袍佩戴银饰的女子冷笑道。
“不敢,谁不知道月凰姑娘的金蛇钩见血封喉,乃是武林一绝。”司徒庆掠睄二楼,他的三个儿子正站在那里,老大老三不时低语几句,似在评断楼下江湖豪杰的身手,老二则捧着本书,肘搭横栏,慢悠悠地翻着——这孩子连头发都没束好。
习武场边的牛皮鼓敲响,八个穿黑衣的暗卫走到场地中央,向四面抱拳行礼。众人哗然,这些暗卫都戴着可憎的面具,面具上有一到八个墨点。
立在楼上的司徒三公子,哼笑了声:“脸都看不见,怎么挑。”
大公子道:“挑条狗,又不是挑女人。”他扫量那些暗卫,目光不乏轻蔑。
二公子眼不离书,正看到一句“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不由得掩卷叹息,书呆子气十足地默然重复:两心那论生和死。他暗想,唐玄宗和杨玉环之事,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哀婉动人至极,但之于项羽的霸王别姬,还逊几分悲壮。
八位暗卫中的七人跃到了习武场的外围。只留下面具上有一个墨点的那人搦战。
鼓声再擂,愈发急促。
九袭持剑的青衣翻到场地中央,这九人身着直裰梳道士髻,步伐暗合五行八卦。
大公子向三公子指认道:“是蜀东‘点易派’的高手,爹说他们隐居山洞,潜研易经,据此创出六十四卦点易阵,变幻无穷。”
三公子翻了个白眼:“都是山野老头子,武功能好到哪去。”
点易派道士话不多说,绕着形单影只的暗卫和靶子摆开剑阵,从二楼看下去,这剑阵就似个圆圈,但突然纵出几道寒光,回旋抡转,即打即离,变成了错综复杂时开时合的方阵。看上去破绽无数,然而瞬息间,原本的破绽就变成了凶险的杀招。
大公子啧了声,问埋头看书的二公子:“二弟,你看这阵如何?”
二公子闻话抬眼,看向习武场。那剑阵虽变幻莫测,但暗卫抡转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不仅旋出剑花从容地护住了靶子,而且还在透过面具,冷静地观察着点易派剑法的玄妙。暗卫使的剑招只是司徒庆的雪盲剑的皮毛,即使如此,也足和点易派打个平手。
“此剑阵,神似周易二十五卦,天雷无妄。名为‘无妄之灾’,九人中只有一人是杀招,余者皆是掩护它的虚势,”二公子继续看书,“大哥,那暗卫对付得了的。”
二公子话音未落,暗卫已用左手扣住铜钱,打中蛰藏杀招的道士。阵型乱了分寸,凭着这毫厘破绽,暗卫的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余的八位道士手腕上划出血痕。
三公子喝倒彩:“好,好,我用脚拿剑,也比点易派使得好!”
点易派道士脸色铁青地拂袖下场。之后各派不敢轻敌,都遣出得意弟子挑战那暗卫,直到青城派二弟子出手,使了剑招‘了一化万’,暗卫才败下阵来。尽管如此,受伤的也只是暗卫,代表着主人的靶子,依旧丝毫无损。
“青城剑法倒是名至实归,”大公子置身事外评判道,“他们守和、化万、归一三套剑法,以‘归一’为最上等。这人只会‘化万’,想必不是入室弟子。”
三位公子,均对挑暗卫之事漠不关心。在他们看来,身为武林盟主的父亲,是想送他们几条狗,但这样大张旗鼓,广邀群雄,一定是另有深意。他们在领会其中深意。
第一个暗卫负伤下场之后,余下七个暗卫,也轮番接受了群雄的车轮战,实力却皆不如暗卫一,甚至败得越来越快。司徒家的公子们看得哈欠连天,困意盎然。
三公子不耐烦道:“我就选暗卫一得了,大哥二哥你们别和我抢。”
大公子同意:“暗卫一至少算个三流高手,余下的根本不入流。”
二公子把书揣进怀里,笑道:“劳驾大哥三弟,随便替我挑个。”他准备回房补眠,然而就在他转身离去时,楼下突然传来非同寻常的惊呼!他不由得止步睇去,只见樯橹之末的暗卫八,正拼死挡住靶子,而黑苗族的金蛇钩毫不留情剜向暗卫八的喉咙。
石火电光间,二公子明锐看出,这黑苗子袭靶是虚,找茬杀人是真。就在对方金蛇钩出手的同时,他不动声色屈起藏在袖下的指节,但他旋即又卸去力道,改变了主意。
“哎哟,哪个龟儿子放冷箭!”黑苗子的金蛇钩当啷脱手。钩柄让一枚飞刀,迅疾钉在数尺开外的朱漆楼柱上,飞刀尾部的红缨如丝摆定。
眼尖的唐门子弟回头望去,只见练武场的门槛处,站着个穿普通衣衫的身影。这身影一晃,到了暗卫八和黑苗子之间。众人原本没看清的面目,已让黑纱斗笠遮掩住了。
坐在唐门席中的年轻女子起身道:“阁下是谁,还我斗笠!”
戴斗笠的人负手道:“在下暗卫九。主人有令,这张脸只有小主人和死人可看。在下惶惶来迟,未能筹备面具,此举实属无奈,姑娘见谅个。”
此言一出,原本按兵不动的唐门子弟齐刷刷起身。原来,这年轻女子是唐门家主的千金,名为唐铁娇。暗卫九不但抢了唐铁娇的斗笠,而且还口出狂言,激起了众怒。
江湖中无人不晓,‘宁惹阎罗王,不惹唐门郎’——唐门暗器向来例无虚发,一枚铁蒺藜就足以让武林高手死去活来,更莫说五毒神砂,和新近研制的火器。
暗卫九不识好歹!但打狗得看主人。碍于武林盟主司徒庆,唐门子弟不好发作,只是沉默地伫立着,眈视着暗卫九,目光犹如霜寒的箭矢,把紧绷的骨弦拽得咯吱作响。
唐家主捋须一笑,看向坐在身侧的司徒庆:“盟主你说,这……”
司徒庆笑了回去:“无妨,就让暗卫九,陪贵堡嫡系公子练练手。”
两人说话的声音低不可闻。戴斗笠的暗卫九,却敏感地转向这边,谦卑地抱拳授命。
楼上驻足的司徒大公子皱眉道:“不好,唐门绝技若使出来,底下的人都得丧命。”
三公子却兴致勃勃:“这才有趣!”
在场的英雄豪杰,在司徒庆的邀请下,撤离坐席,共赴二楼围廊观战。他们要聚精会神看暗卫九是怎么惨死的,更重要的是,看唐门究竟如何杀人——以往很少有人亲眼目睹唐门出手,因为唐门出手总在暗处,而真正见过的人,毫无疑问都死了。
散漫随性的二公子,这回没有埋头翻书,而是专心致志地注视暗卫九。然而他只能看见黑纱斗笠,以及普通的染布衣袍,衣袍是淡蓝色的,右袖口有一点未干的血迹。
唐门子弟站在离暗卫九很远的地方,闲庭信步将暗卫九围住。这些唐门嫡系子弟,身着华贵精细的蜀锦纨衣,收敛线条的腰际,却挂着厚厚的鹿皮革袋。他们有条不紊地从革袋里摸出瓷瓶,将某种解毒膏脂匀在指节上,又捏碎蜡丸,以内力溶了,细涂一遍,晾干。这才纷纷抬头,目不瞬地盯着暗卫九,以及离暗卫九不远的人形靶子。
群雄都为唐门子弟沉静的神情震慑,这些嫡系子弟毫无杀意,盯暗卫九的目光,冷漠得就像在看没有生命的靶子,或者本不存在的虚无之物。
暗卫九从袖里振出两把短刀,只有两寸长一指宽,略有弧度,像是微不可见的新月。
“就凭这种弯刀,他挡不桩漫天花雨’。”大公子摇了摇头。
三公子谑道:“大哥,你是说……他的短刀,能逼出唐门绝技‘漫天花雨’?”
“喏,你看,他持刀的手很稳,”大公子道,“他要是不死,我就要定了。”
暗卫九似有所觉,朝楼上微微侧首,仿佛在回应大公子的命令——唐门嫡系子弟,未错过暗卫九这瞬息倏忽,蓦地甩腕,掷出四枚铁蒺藜。
第二章
唐门铁蒺藜,和辕门扎马蹄的铁蒺藜不同,只有晒黑的葵花籽大小,发时靠‘拈花指’细腻的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