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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的院子错落有致，红砖绿瓦三进四进的院落环绕着偌大的碧湖依次排开。领路的丫鬟迈着细步在前面引领，各家千金跟在后面三三两两时不时低头耳语几句，平安与罗纯妍安玉涵张苜萱走在一起，绕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隔着偌大的湖畔便远远瞧见那头的院子前正聚集了不少老少爷们，其中不少还穿着朝服，碰了头相识的相互礼拜寒喧一翻，有的便相携进了院子。想来那边便是尚书府款待男宾的地方。
平安一行又延着湖畔过了白玉拱桥才来到女眷入席的厅堂。
这里原本是尚书府的花房，此时被布置出来作了宴客厅，院里各处摆放着奇花异草假石盆栽，花架上藤条四蔓，石山上清泉细流。夫人们早已入席在正厅，此时正和尚书夫人说着恭贺的话。而偏厅却是少夫人和一些有身份的姨娘们以及未出阁的小姐们入席的地方。
偏厅又用山水屏风隔成了三个小厅，每个小厅靠墙边布置了十来个茶座，座席上布放了些瓜果茶饼。中间是正席，平安这边摆放了六张五人圆桌，桌上已上了些凉菜。
平安等人去得有些晚，原本不多的靠墙茶座均已坐满了人，只等由丫鬟端了绣杌奉了茶水在一旁候着。
只见此时人群出现了些小骚动，原本坐着喝茶细语的姐儿们全都噤了声，偏头视线朝门边转移去。就见门外进来两个女子，年龄略小的不过十一二岁，细长的双眼犀利狡黠，五官清丽可人，穿着一身粉蓝襦裙。她旁边那略长她一二岁的女子身着月白绢纱长裙，却是个天生的美人胚，欺霜赛雪的肌肤，不点自红的樱唇，秋波流转的美目，不自觉就将身旁的人衬得暗淡无光。
“是苏家的两位小姐。”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苏家的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什么呀，那年纪大的不过是从小寄养在苏家的表小姐，你当她也姓苏。”语气中已有了酸气。
“啊，原来她就是那个跟侯爷定过亲的表小姐啊。”
“什么定过亲啊，不过是她那姨母一厢情愿，人家侯爷才不认呢。”
“她姨母？不就是苏太夫人？难道侯爷还会不尊从苏太夫人的安排？”
“侯爷虽然是老侯爷的嫡长子，可却不是这位苏太夫人亲生的，是已过世的嫡夫人所出。这位苏太夫人不过也是由姨娘抬了正房而已。”
“难怪巴巴的要将自己的侄女说给侯爷为妻，怕以后正经侯爷夫人入了府自己就没什么立足之地了吧。”
“可不是……”
旁边有人笑着接开了话：“可不能这么说，要说那苏家表小姐可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又生得天仙下凡似的，性子也温婉可人，招得侯爷心生倾慕也是有的。”
众人这边议论纷纷，平安在最后头却默默拽紧了拳头，一双眼死死盯着那如仙如画的美丽女子，她到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对她是什么感觉，是痛恨？是恐惧？是愤怒？是害怕？她跟她的交集很少，六年里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可自己那一世的悲剧却全是围绕她展开。就是这个叫周云香的女子，这个让苏伯冲神魂颠倒的女子，这个在苏家上下眼里温柔娴淑德才皆备的女子，从头到晚她都没做过什么伤害平安的事，她只是委屈，委屈得所有人都为她鸣不平。连苏伯冲都说，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关云儿的事，他让平安要恨就恨他，他所做的一切云儿都不知道，他要平安死了变鬼也别缠着云儿，哪怕一丝怨念也不肯让他的云儿背负。
平安怎能不恨她，一个将自己死死踩在脚下六年的女子，她怎可能不恨？午夜梦回时她都恨得牙痒痒，为什么要让周云香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若没有她，即使再不爱，苏伯冲也不会这样对自己。自己在那一世所受的苦即使不是周云香给予的，也全是因她而起。
“……季姐姐，好不好嘛？季姐姐？”
平安回过神来，见张苜萱拉着她不停摇晃，“啊？什么？”眼神所见之处，周云香已找了个位置坐下，与身旁的苏蔓婷低头说些什么。
“季姐姐，你也教我九节鞭，不能只教罗纯妍一人。”张苜萱带着撒娇的语气。
“好……好啊……”平安只得敷衍，目光不自觉朝周云香瞟了瞟。
不一会就见尚书府的九小姐带了丫鬟进来，一一向各家小姐致意寒喧，走到苏蔓婷身边时多停留了一阵，俩人似乎特别熟络，对周云香也格外亲切。
“如今时候还早，咱们干坐也是坐着，不如来点有意思的节目怎样？”九小姐想活跃一下现场气氛，那些小姐早坐不住了，旁边那小厅子与前面挨得近，里面全是年龄小的哥儿姐儿们，此时已闹翻了天。
VIP章节 15第15章
大家在一起玩了些酒令猜枚之类的小游戏，就见陆续有丫鬟进来请自家小姐去正厅，便知道贺寿开始了。不一会儿，又听见外面喧哗一片，有人进来通报说淑妃娘娘驾到，小厅子的人又出现了一阵小骚动。
“如今淑妃娘娘圣眷正隆，又诞下了皇子，尚书府也跟着风光无限啊。”
“王夫人这次寿宴可谓百官来贺，连皇上和太后也送了贺礼。”
“不止这些，淑妃娘娘还亲自过府来拜贺，真是无尚荣耀。”
“说不定等会贺寿时能见上一见，那以后进宫选秀说不定能讨得淑妃娘娘青睐呢。”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不少人立马正襟危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估算着等会贺寿时该怎样出彩让淑妃娘娘刮目相看，就是不进宫为妃，能指个宗亲贵胄，也是荣华富贵光耀门楣的事。
平安却是知道树大招风的理儿，前世里因着秀萍的过世激怒了王家，虽是旁系侧枝王尚书还是借着这件事弹劾了季怀忠，季怀忠染症过世没多久，淑妃娘娘便失了宠，王家也被皇上以贪赃奢糜欺上瞒下为名治了罪，使得风光一时的王家至此败落了下来。
“唉，可惜这份荣耀淑妃娘娘的生母却感受不到了。”
安玉涵一旁叹了口气，平安却有些惊讶：“淑妃娘娘不是王夫人所出？”
瞧了瞧并没有人注意她俩，安玉涵才小声道：“是庶出。生母在她年幼时便过了世。刚才的九小姐也是姨娘所生，王夫人是无出的，名下只养育了个庶子，年前也得病过了世。你瞧这偌大的尚书府，住着的全是侧系旁枝。尚书夫人表面风光无限，可底下的不舒心又有谁人能知？”
平安心里嘘唏不已，无子便罢了，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招蜂引蝶一房接一房纳妾进门，再眼睁睁看着其他女人所生的孩子在自己丈夫膝下承欢，如今封妃的娘娘为尚书府带来再多荣耀，可于尚书夫人未必就真与有荣焉，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小姐，少夫人让你去前厅候着，该去拜贺王夫人了。”平安还没感叹完，便听翠红来通报，起身理了理裙角和鬓发，穿过山水屏风来到前厅。
秀萍气色比刚才好些但还是略显苍白，此刻得知淑妃娘娘到来，也勉强打起精神让丫鬟偷偷取来些胭脂点在脸颊和珠唇上，待自己气色缓和点才与平安朝正厅走去。
偏厅离正厅隔得不远，刚出得庭院便听得那屋里一片喜庆请安的声音，但见有嬷嬷过来带路，行了礼道：“夫人和姑娘们这边请。”平安见走的不是正大门而是西侧门，便知那正殿堂里坐着的便是淑妃娘娘，此时被召见的有身份的妇人正给她请着安，未及召见的只能从旁门而入，以免惊扰了娘娘。
一溜穿过了四个厅子，里面坐着的全是诰命夫人，再不及也是官家太太。一列的锦锻蔓纱雕栏玉柱隔成一个个雅间，走廊由金丝羊绒地毯铺成，两旁吊子里倒挂着紫红相间煞是艳丽的醉蝶兰，别的不说，平安记得就这醉蝶兰在京城就是一等一的稀罕之物，一枝就得花上一百两银子，这一吊子里少说也有五六枝，走廊走完少说也得有一百对吊子，少了一万两休想挂出这花团锦簇艳光四射的排场，更别提那寸尺寸金的金丝地毯。
秀萍和平安被领到偏殿外的小厅子里候着，说是小厅子也铺置得金碧辉煌，各色的丫鬟嬷嬷时不时穿梭其中，上好的碧螺春精致的茶点没有断过，厅子一隅用红绸梨木搭了小台子，不知从哪请的标致人儿在那细细弹出流水琴声。
殿堂里迎送了几拨人就轮到秀萍她们，二人起身进了屋。
“给王夫人请安。”
“给大伯母请安。”
“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身着礼服的王夫人便笑着递来两个红包，看了看秀萍道：“听说你有了身孕，可得仔细些，等孩子满月时一定得通知我，我也算他大姥姥。”
秀萍脸色一红，笑道：“就怕到时闹着您。”
王夫人又笑着看向平安：“哎呀我的小平安，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到你就这么高。”说着用手在旁边比了比，“这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越发水灵了。”
平安听了就笑：“就您舍得夸我。”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就见从旁边门里出来一丫鬟，衣着长相都不凡，走到王夫人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王夫人笑容便减少一分，对秀萍和平安道：“淑妃娘娘在正殿，你们过去给她请个安吧。”末了又轻声对平安道：“闲时听你母亲说等你及笄后便要给你寻户好人家。”
平安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怔愣，不明白尚书夫人对她说这话是何意思。
淑妃娘娘来之前，王夫人应该是坐在正殿里贺寿，因为那地上还随处可见彩纸红屑，桌凳旁还散落些瓜壳，此时正殿被拉了红纱缦隔开，纱缦里隐隐绰绰有个窈窕身影端坐其中。
秀萍和平安立时跪在地上给纱缦中坐着的人磕头请安。
“起身吧。”声音温婉动听，“可是三房表叔家的秀萍？”
“回娘娘，正是臣妾。”
刚起身的秀萍又要跪地应答，被里面的声音及时制止：“不必多礼。”
“若我记得没错，你嫁入季府已一年有余，可还习惯？”
“劳娘娘挂心，一切都还习惯。”
“嗯。”听不出喜怒哀乐，“那就好。旁边那个可是季家的姑娘？”
平安忙作答：“回娘娘，小女季平安。”
“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小女今年十二。”
“十二了？就赏个翡翠如意吧，正好，平安如意。”话音刚落便有侍女奉了玉如意出来，惊得平安呆愣在那里，连礼都忘了谢。
“可得好好学些礼数，以后若进了宫见了皇上这般失礼便是大过了。”声音仍然温和动听，却让平安若被雷击。
“府里可请了教习嬷嬷教授宫中礼仪？若没有，我这里倒有个好推荐。”
声音再度响起，平安稳了稳心神答道：“娘娘厚爱，让小女实在受之有愧。”
“何来受之有愧？你父亲是朝庭的忠臣，若能让他无后顾之忧，便是朝庭之福。”
平安心里已然明了几分，也明白刚才王夫人为何会提点自己那句话，更明白为何王夫人笑容始终带着一分僵硬和无可奈何。原来淑妃娘娘此次来根本不是真心要为她贺寿，而是想以此为名拉拢一些臣子来巩固自己势力，若是碰到那些想入宫选秀的女子也能敲敲边鼓，让她们知道自己该站在那一方。如此明目张胆拉拢内臣，看来淑妃现下确实得宠，且有抗衡皇后的势态，平安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捧得越高摔下来便会越惨。
“回娘娘，家母确实有为小女请个教习嬷嬷的打算，说来年及笄后便会与小女说门亲事，没得过门后在婆家失了礼数。”说到此时，平安佯装害羞脸红低下头。
红帐内沉默了片刻方道：“如此甚好。”便让俩人跪安了。
平安和秀萍出了正殿齐齐舒了口气，俩人各怀心事回到了偏厅，刚回去，就听里面厅子传来一阵吵闹声，刚开始平安还以为是里面的人玩疯了，后来才知道，是张苜萱和苏蔓婷竟打起来了。
“平安，你可回来了，赶紧劝劝，我这儿拉都拉不住。”安玉涵在一旁急得眼泪花直掉，脸上隐隐还有红红的五根指拇印。罗纯妍在一旁死死拽住双目泛红的张苜萱，一个劲哭道：“我的小祖宗，算我求你了，别闹了别闹了……”
“小贱人，看我不跟你拼了！”张苜萱咬着牙一个劲往前冲。
另一边，苏蔓婷也被几人死死拉住，双眼闪出一丝戾色，脚还不停蹬踢过去：“有种就别走，看我不一巴掌扇死你！”
眼看苏蔓婷那脚一踢到张苜萱身上，平安忙过去一把抱住张苜萱想把她往回拉，却不料被已挣脱束缚的苏蔓婷冲将上来，狠狠一脚踢在了自己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