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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这个香袋,她经年累月戴着,他在此之前,都不曾见她取下过。
酆夙扬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心绪繁芜,剪不清理还乱。
思前想后,更感觉师父有事瞒着自己。或者说,从他上次回来后,就隐约埋藏着什么秘密,偶尔坐在墙头喝酒,都会时不时叹息。
这哪里是他一贯无忧无虑的师父。
自己闯了那么大的祸,又被娘亲偷偷送走,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知道了……会如何对待娘亲呢?几日的冷眼相待肯定是少不了的,那么会不会责罚呢,会不会把自己的过错加诸在娘亲身上?
这并非不可能,那个父亲心狠起来是谁也违抗不了的,酆夙扬愈发觉得娘亲的日子不好过。都这些年过去了,娘亲过于善良忍让,极容易被人排挤欺压,那么……他当日的离开不是间接连累了她吗?
如果事情正如他所料,他是否应该即刻启程……回去?
酆夙扬烦躁地挠了挠头,抬起眼时,眸子幽暗的瞳孔里迸发出锐利的寒光,映照在他还未开刃见血的长剑上,宛若凝霜。
可那个家,他是真的不想再踏足一步了啊……
明月不知晓,愁思惹梦长。
翌日起,盛烟三更时也不再见到窗下的夙了。
“不会吧,这笨蛋真以为不想见他了?”盛烟坐在几案前自言自语,他不是故意耍性子,不过是自己男子汉的小小自尊心受到了一点打击,需要几天时间平复一下罢了。还有,他要用梨子的果肉入香,也需要机会独自试验方子才行。
这次不同往常,往常自己在半夜偷偷制香,都有夙在身边帮忙。但这次是给他做的香丸,自然不能让他参与整个过程,否则惊喜从何而来?
他可是非常期待看见夙收到他这份特别礼物时,脸上精彩的表情。
但是,他要是最近都不来了,盛烟也很苦恼啊!
到时候他做好了,这小子不来,他如何送出去?偏偏每次只能是夙自个儿来,但凡盛烟想叫他,都没办法知会到他。这时盛烟才感觉到,如果哪一日夙突然消失了,自己想找他根本无从着手,无计可施。
“哎呀,我这是操的什么心?不管了,专心做好这个再说,他可能有事要忙,没几日肯定会出现的……”自我安慰一番,盛烟继续埋头翻阅香谱,誓要把这方子改进到自己满意为止。
由于前几日有了草木真天香做前车之鉴,盛烟再在厨房里捣弄些瓦缶这些东西,杏儿和馨儿也不觉得奇怪了,一心以为自家主子突发奇想,又有什么新的主意了。放心大胆地让他去捣鼓,她们自己看不懂也不问,乖乖做好自己的事就回房间歇息,心里还止不住感叹,觉得自家小主子太入迷了,这么废寝忘食的,难怪会考上五品阶了。
盛烟全然不管这些,前日晚膳后试了一个方子,昨儿个晚膳后又试了一个方子,觉得效果只在中上等,并不算很好。
他就琢磨着今晚再变换一种方子。
第一个方子是比较简单的,用沉香一两研细了,加上用十个梨子研成的梨汁,合在一起放进一个小银甑里,放在水锅上蒸,反复地蒸,直到梨汁收干了为止。这样做其实就是将梨汁的甘甜运用蒸气入味的法子,让沉香末吸入梨汁。
得到的沉香末其实香味还不错,梨香和沉香算是融合了,但盛烟嫌它的香味不够平衡,沉香的味道盖过了梨香,融合的不好。
第二个方子做了改进,盛烟将一枚沉香片削尖了,插入在梨子上,等这个梨子蒸熟了就下火,这回梨子的香气仍然不够浓,还是被沉香香气给盖住了,只要将沉香上炉子焚爇了一段时间,这梨子的果肉香就愈加浅淡了去。
盛烟苦思了一整日,今晚决定再换一个法子,这种法子是受到了南瓜羹的启发。龙家的大厨房的厨子有道拿手好菜,便是南瓜羹,将整个南瓜掏空,里面放进南瓜肉和其余材料做粥,这南瓜羹的滋味比单独用南瓜肉熬粥要好得太多。
既然是要梨子的果肉完全入味,他为何不能这样试试呢?
说干就干,就算失败了也无妨。盛烟这回将沉香片仍然是研磨成细末,但并不把梨子研磨成梨汁,也不削皮,而是直接将十个梨子掀开了顶儿,把里头掏空,将沉香末给倒进去,复而盖上梨子顶儿。依次做足了十个这样的香梨盅,放在银甑里,上水锅蒸。
一直蒸到了梨子全部发软,果肉快松散了,才下火。
盛烟原本想把沉香末给取出来的,但无奈发现沉香末都粘在了梨肉上,没法子弄下来了,就削了皮,干脆就着这些梨肉,一同放进捣钵给捣烂了。
翌日,他拿着这些杂糅在一块儿的梨肉和沉香末进了自己的香室,开始进行下一个步骤,继续研磨得更细,然后添加蜜膏、白芨水和蜡这些必需物,做成了香丸子和香饼子。当即投了一颗在香炉里,意外发现香气比前两种方子做出的更好。
在此基础上,他又添了自己近日才做好的蒸凝梨花水,重新做了香丸,发现花香、果香与沉香末更是相得益彰。
但这仍然没能让他满意,深思了一宿后,又研磨了檀香末依照此法放进梨子里蒸,与沉香末做出的香梨盅做比较。
“哎,我把这两者合起来说不定更好呢?”盛烟想着,又试着把檀香末与沉香末混合在一块,放进了一个梨子里蒸,这回,香气更上一层楼,总算接近于盛烟的想象了。
接下来就是完善配方的工序了,盛烟在霄香台埋头钻研了两日,把梨花水的分量和梨肉、香末的份两做了好几种配方,逐一尝试过去,每做一种就投入香炉中试炼一次。
这天,终于让他得到了满意的方子。
傍晚时分,盛烟捧着装有十枚香丸的盒子,从霄香台回到怜香居,稳妥小心地放在几案上,长长吁了口气,顿觉全身顺畅。
现在……就等夙了。
“今晚到底来不来呢?”盛烟心里很是惦念,用晚膳时一不留神支吾起来,张嘴就说出了心里话。
杏儿不解地问:“小主子在等着什么吗?今晚有谁要来我们怜香居么?”
“哦,没什么。”盛烟赶忙敷衍过去,“我是说,今晚的西南风到底来不来呢……”
“小主子觉得热么,不会啊,最近入秋了,早晚都挺凉爽的。”馨儿歪着脑袋道。
“啊,我就随口那么一说罢了。”盛烟无精打采地端着一碗鱼汤喝,心不在焉地差点被鱼刺给卡了。
是夜,盛烟等到三更,酆夙扬依然没有出现。
他不会因为自己不理他而生气吧?盛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子,半天睡不着,抱着枕头也毫无困意,折腾了半宿,才迷迷瞪瞪睡过去。
翌日醒来,盛烟就立刻爬起来,看了看几案上的盒子,心思流转,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没来啊。”
如果夙真生气了却还不知道我在找他,怎么办?盛烟没心思做别的事,这天便自个儿偷跑出去,带着绳索,想下到枯井,顺着地道去后山。
实际上他已经得到准许去后山了,但走平时哥哥们走的路实在太远,他为了尽快见到夙,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自己走地道。
然而盛烟毫无经验,身上的绳索带的不够长,他只得沮丧地沿路反回,再没有去试一次的勇气了。
难道,离开了夙的我就这么没用吗?
盛烟恨恨地踹了凳子一脚,烦闷不堪。
这日午膳他本不想用的,但大夫人传了话来,说是方夫人携带方家三少爷前来拜访,适逢碧飞碧升在家,盛烟也没在霄香台,那就一同吃顿便饭。
估摸着是平日与方翎走得近了,大夫人觉着自己与方家也算有了交情,才顺道派严妈妈来请的吧。
盛烟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自己没有理由推拒,只好换了身华贵些的淡紫色衣衫,带着杏儿去了水榭旁的东厢房。
方夫人他是见过一面的,因为方翎曾请过大哥哥二哥哥与他方府做过客,因而寒暄起来也比其他世家夫人要随意了点。
俯首行礼,略微赔笑说了几句话,盛烟就垂首站立在一边,紧着二哥哥在前头,回方夫人的话。
听了一席,盛烟心里有些些许讶异,原来方夫人这次上门,是来打听龙家的几位快出阁的娘子,问得详细而殷切,这架势一出,任谁都猜的到,方夫人是有意与龙家结亲的。
而她携带着三公子上门,不若是给大夫人相女婿的吧。
盛烟也就仔细打量了过去,觉得方翎着实是方家子嗣中最出色的那个,眼前这位方三少尽管面容清秀,但眉宇不够疏朗,眸子不够清明,给人感觉竟是有些孱弱。
难怪方夫人如此着急给这个儿子相门亲事了,但看大夫人的脸色,想必并不十分满意这个女婿人选。
她呐呐回了几句,转而问起了方翎,“你家淙白年纪也不小了吧,我记得他比我家飞儿的生辰相隔不过三月,是否有了属意的人家啊?”
方夫人连忙笑言:“淙白一向顽劣,我与他爹那是头疼不已,现今啊是想把他几个哥哥的事儿都定下,再才轮到为他操心呢!”
大夫人这厢点点头,翘了翘尾指上的指套,才笑道:“淙白这孩子我是喜欢得紧的,我家五娘子比他刚好小一岁,琴棋书画是样样不差的,模子也俊。再则,四娘子与你家淙玉该是良配,年岁也正好相差一岁,就是先后有几家夫人都派人来过了……”
盛烟听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就瞧见龙碧升变了脸色,凝眉低头,不知在困扰些什么。
若是方翎成了龙家的女婿……盛烟摇摇头,他的感觉不太好,总觉得会有哪里不对劲。
又看了看龙碧升,发觉他的神色更幽闭了几分。
唉,真是岁数越大,烦恼越多啊。盛烟止不住在心里叹息,这顿便饭是吃得味同嚼蜡,相信两位哥哥也同一样,伸筷子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午膳在冷淡的气氛中结束后,方夫人起身告辞,领着方三少匆忙离开。
或许,是回家与方老爷立马商量方翎的婚事去了。
但方翎不是说过么,若非他甘愿,这决计不会答应的。盛烟在心里埋下一个问号,且看着,他能否反抗到底,对抗成功吧。
中午几乎没吃,晚膳自然吃得多了些。盛烟吃了顿舒服的饭,散步了半柱香消食之后,便早洗漱躺到了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夙会不会来。
似睡非睡之时,盛烟突然感觉耳边有些痒,伸手一抓背后有个软乎乎的小东西,连忙翻过身转过来。
就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咪趴在床边,脑袋斜斜地摇晃着,身子还站不稳,眨巴眨巴一双墨绿色的眼珠,与他大眼瞪小眼。
盛烟倒吸一口气,抬手捏了捏它的粉色小肉垫,小猫迷茫地偏过头,瞅了瞅他,轻轻吐出半边舌头,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啊啊啊,直接戳破了他心头上咕咕直冒的泡泡啊有木有?!
盛烟一把将它抱起来,举到脸颊便蹭了蹭,探出头去找人,“夙夙夙!出来了啦,我知道肯定是你!”
酆夙扬从屏风后踱步走出来,衣袂轻扬,对上盛烟墨石般的眸子,抿嘴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司重出江湖了,耶耶耶!这次会好好长大了~~~~
PS:感谢lilingsky123亲扔给梨花的地雷╭(╯3╰)╮
如无意外,星期天加更,还是三更哦,啦啦啦!
第四十三章
近来,大老爷手中的生意告一段落,在家中盘桓了些时日,这日便把几个儿子召集在霄香台,训示教导了一番。
他端坐在堂上,指着手边的四角麒麟香炉道:“《陈氏家训》中写道氏族大夫平日生活,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
龙碧飞即刻颔首道:“爹爹说的是。”
大老爷轻微点头,扫视他们一眼,又道:“如今你们之中,已有三个制香师,龙家的家业需得你们固本培元,切勿以为考入了品阶便可轻松度日,制香师的最高品阶,龙家历来还未有人可攀登的上……问鼎九品阶才是为父对你们的期望,明白吗?”
“是!”几个儿子异口同声,垂首而立,神情严肃。
但说到底,制香师的光辉前程是建筑在天翔朝佛教的鼎盛与国泰民安之上,如果有一日这些东西一朝倾覆了,他们又该如何?
龙碧飞看着父亲远走的背景,心里忧思深重,前日他接到岑二少从军营发来的信笺,陡然意识到龙家这些年来出了香品就无其他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