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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跑起来自然是洒脱,没有顾虑,盛烟迎着风奔驰了一阵,觉得额上渗出了汗,这才调转马头。
就见酆夙扬不知何时走到了一棵大树旁边,背靠着树干,从腰间抽出了一个护手革履式样的东西套在了手臂上。
盛烟又靠近了一些,就见他走到前方的空地上,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了一只哨子,含在口中吹了吹。这个动作盛烟从未见过,但却在书上看过的,夙莫非是要……
稍微勒紧了一些马缰,让马儿跑的慢了下来,盛烟仰头往碧蓝的天际望去,只见一只展翅翱翔于云层之间的黑雕由远处盘桓而来,在夙头顶振翅飞了几圈,又听得哨子一响,便立刻俯身而下,一身黝黑羽毛在耀目的日光中华光浮动,煞是勇猛英武。
酆夙扬这时高高抬起手臂,这只黑雕就从空中俯冲下来,渐渐平滑直落,双爪一收,拢起长翅,轻巧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盛烟看得嗓子一紧,顿时目瞪口呆,赶忙策马到了近前,从马上亟不可待跳下来,走到他眼前盯住了这只雕,一对眸子一动不动的。
“夙,这是……你养的?”盛烟根本不知他何时豢养了一只如此雄壮的黑雕。
酆夙扬笑着伸出左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不是我豢养的,是我驯服的……不是与你说过,在边关那段时日,除了练兵有时是很无聊的么,也没有其他消遣,岑舒砚就提议让我驯服一只雕……刺探军情或者传信什么的,都用的上,偶尔也还能护主。”
“是舒砚哥的主要……”盛烟努嘴瞪他:“在岑府时我就看出你们早就认识了,怎么不告诉我?”
“你不一样没对我说过?”酆夙扬把手臂伸过去,让他试着摸摸这黑雕,“不用怕,它虽说是猛禽,但人了我这个主人,对于我认可了近身的人是不会攻击的。”
“真的?”盛烟胆子不算小,但第一看黑雕,特别是它那对锐利的眼眸,还是有点儿怕,和它对视了几眼见它没有多大反应,便半眯着眼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下他的头。
“哈哈,大胆摸么,它不会啄你的!”酆夙扬轻笑着捏着他的手往上触摸。
盛烟忍不住笑弯了眉眼,道:“好顺滑的羽毛哦!”
“那是当然了,也不看它每日吃的什么……”酆夙扬又摸了他几下,手臂往空中一扬,黑雕瞬时抖开翅膀,脖子一挺,飞回了属于它的那片广阔天空。
盛烟站在酆夙扬身侧,仰头凝望着它自由自在地飞翔于上,勾起嘴角道:“雄心大志之人即便大鹏展翅也恨天低,这鸟儿,真是好生令人羡慕啊……”
酆夙扬抬手搂住他的肩膀,低声道:“羡慕什么,你想要自己的天空,就放开手自己去闯!”
“自己……去闯?”盛烟愣着看他,“可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你看大哥不正是囿于龙家的牢笼,你不也是囿于皇家,我呢……也有自己冲不破的桎梏。”
“你说的没错,但海阔天空不一定是眼前看到的,手中摸到的……只要你的心走远了,放开了,像这片土地一样广袤无垠了,天空自然就会出现。”酆夙扬慢声细语说着,把手臂上的护腕革履取下递给他,“想不想试试?”
盛烟惊讶地指指自己问:“你让我试,我行吗?”
酆夙扬扬起眉梢笑道:“不怕,大可一试,你身上有我的气味……小黑它认得你的。”
“什么啊,你的气味?!”盛烟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瞪他一眼道:“去你的,试试就试试,我倒要看看这有何难!”
倔强的性子上来了,盛烟有样学样,把哨子要过来,回想了一下刚才夙的几个动作,直直抬起手臂,距离自己的脸远一些,稍微迟疑了那么一会,吹响了哨子。
酆夙扬没有看天空,只注视着他的眼眸道:“嗯,就这样很好,手臂不要弯,初次看见黑雕的影子落下来时肯定会有点发憷,你可以不看,但身子切忌不要抖,也别躲……好,手臂现在抬起来一些!很好!盛烟,是不是很重啊?”
盛烟侧目与黑雕近在咫尺,手臂勉强支撑住平抬着,吐了口气道:“是挺重的,不过还好……真没想到它能落在我手臂上……太有趣了!”
酆夙扬这会儿又掏出一张牛皮,垫在自己的肩头,对他勾手:“来,让它立在我肩上罢了,我估摸着你坚持不了多久。”
“什么啊,我还能再多坚持……”盛烟刚想放话,就觉得手臂发酸了,这黑雕重不说,手臂如果倾斜一点,它就会动动爪子,盛烟还真有点吃不消了,只好凑过去,把黑雕递过去。
黑雕傲气十足地扭动脑袋看了盛烟一眼,那神情似乎是鄙视。
盛烟不高兴地看着它蹲在了夙肩上,撇了撇嘴:“你看,它在笑我呢!”
“哪有……”酆夙扬抿嘴勾起一侧嘴角,拉起他的手臂到眼前看,“还好,它没抓伤你,落得算是准的,我驯服它时,可是被挠过好几次。”
“疼不疼,我没见你手背和胳膊上有伤痕啊?”盛烟边说,边把革履脱下来还给他,“想想你胆子也够大的,驯服这畜生多危险啊,舒砚哥也是,就不怕你受伤了?”
酆夙扬不以为然地低头噙笑,“如果不是臂力不好,岑舒砚自己就想驯养一只,他说男儿大丈夫与猎鹰黑雕为伍,才是真正的豪气干云呢。”
对此,盛烟是没想到的,岑舒砚在他印象中一只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虽然当过数年参军,皮肤也晒黑了些,但只要一穿上长衫,那份清俊温雅的感觉就立时回来了。他会对夙说这番话,可见心中自有凌云壮志。
盛烟退后一步,细细打量此时的酆夙扬。
只见他穿着织有麒麟对舞纹的云锦袍,身旁骏马矫健,鞍边挂着样子繁复新奇的一对酒囊,肩上驾着黑雕,威风凛凛、春风得意……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出比他更为出众的轿子了。
如此指点江山人物却被他龙盛烟一人独占,何其有幸!
酆夙扬见他发怔,伸手捞起他一束发丝攥在手心。
“其实,你几年前与岑舒砚有书信来往,我是知道的……只是你没对我提起过,我也就没问,后来到了军中才发现那参军之一就是岑舒砚,竟与他一见如故。在很多事务见解上,我与他还十分投机……不过,我对他隐瞒了和你认识的事情,直到这次他才知道。”原本不打算坦白这件事的,但酆夙扬觉着已经没关系了,盛烟不是个心眼狭小之人,不会计较这种事。
盛烟轻点了头道:“嗯,我料想你们就是在军中认识的,你的身份特殊,如若说起与我儿时相识,那反倒不好解释……如此也好。反正,现在大家都是朋友,日后见面也依然可以把酒言欢,这样就够了。”
看来,盛烟是想把岑舒砚对他曾生爱意这件事给揭过去了,那也好,既然大家都各自有了归宿,实在没有必要把某些细节说的太清了。
酆夙扬又逗弄了黑雕一会,教着盛烟喂它吃了几片肉干,便将它放飞了去。
一晃一个时辰很快就要过去,两人往回赶时,走进东门城楼不久后,看到了一座空旷的舞台,就矗立在街市中央,把两条街的商铺搁在两边,人来往来的地方,倒是异常打眼。
“夙,停一停……”盛烟想上去看看,扶着夙的手下了马,顺着一楼台榭的楼梯上到二楼,四下里寻望开了,向中间走了走,看到了在摆放在舞榭地板上的一块五彩花纹的地衣。
织锦地衣上面压着四座姿态可爱的狻猊香炉,顿时让盛烟想起了一句话:“狻猊镇角舞筵张。“
“哟,没想到这还真是舞榭。”酆夙扬也低头瞧了瞧,感叹道:“想必此处只有适逢元宵乞巧这样的佳节时才会用吧,高高的舞榭,华美的织锦地衣,还有用以焚香和镇角的香狮子。”
盛烟蹲□子,捧起一座狻猊看了看,脸上满是笑意,“这个滑石香狮子做工精致,光洁细腻,纯净微透明,温润如玉……无论是观赏还是拿来镇角都是极好。真没想到,在西北这里能看到镇角香狮子。”
“嗯……是还不错。”酆夙扬也弯下腰看了一番,对盛烟笑言:“唐人秦韬玉的《豪家》有句道:地衣镇角香狮子,帘额侵钩绣避邪……按彻清歌天未晓,饮回深院漏犹赊。因为舞者起舞时会难免踢起脚下的地衣,所以就用狻猊这类的造型各种的香兽放在四角镇住,既美观也可让香气随舞缭绕。不过……
原本我只以宫中和王公贵族里府邸里才会有这样的物什,没想到民间也有。但好像曾听太子爷说过,先皇祖父在世时,曾在西北大排筵宴,赏赐西北征战的将士,这舞榭说不定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盛烟又有所思地起身,小声道:“要是这舞榭上演了歌舞,应该有很多人可以看到吧……”
酆夙扬看他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道:“那是当然,这里过往的行人很多。”
“那为何……非要等到元宵乞巧时才上演歌舞?平日也并非不行吧……”盛烟似乎在自言自语,思虑了片刻,眉梢高扬地拉住酆夙扬的手道:“如若我将以蔷薇水替换香丸的台子搬到这里的一楼,又在二楼请舞姬奉上歌舞,你说……是不是整个城镇子的人都会晓得我们龙家的香丸了?”
这法子,有些新奇,也有些张扬,但对于现今的龙家老字号不可谓是一招妙棋。酆夙扬凝眸沉思了半晌道:“可行,但这事儿要与此处的衙门通通气比较好,还得准备妥当……舞姬也不好找吧。”
盛烟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嗯,你说的这些我都要拟定详细的事项,一样样来做,现在只是这么一想,回去还要与邱掌柜商量……也不急于一时,但我觉得这件事如果办得好,龙家必定能在西北打响名号,重振昔日辉煌。”
“那,你不又要多呆些日子?”酆夙扬轻蹙眉头,“我过两日只怕要去其他几个地方查看布防,不能再陪你了。”
“无妨,你正事要紧,这西北军务马虎不得,边关几处关卡都是整个天翔朝的屏障……皇上压给你的这担子可一点不轻,凡事小心,事情要做的周全,却别被让朝中之人拿住你什么把柄,我老与我同出同进我还担心……”盛烟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间唠叨起来,慢条斯理嘱咐着,还伸手给夙摆正了腰带上的环佩和锦囊。
“什么也无需担心,我说过,护你周全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酆夙扬握住他摆弄着自己腰带的手,“这两日我就多帮你一些,看见你安排妥当了才好放心地走。”
“嗯……那……”盛烟抬头,这才发觉他俩现在是站在毫无遮掩的舞榭上,慌忙让他松手,“真是,底下路人都看见了!”
酆夙扬心说早被人看见了,嘴角轻扬,不以为然地抓住他的手下了舞榭。
等回到香铺一瞧,两人均是吓了一跳,从铺里到门外排出去好长一条队伍,都是拿着蔷薇水来换香丸的人。
因为人群太多,盛烟和酆夙扬只能从后门进了院子,换了身轻便的衣衫到了铺子里,就发现邱展柜和几个学徒是忙坏了。
盛烟立即捋起袖子,上前帮忙。
酆夙扬的身份毕竟尊贵,盛烟一把将他推出门外,让他回房去休息,顺便想想自己的公务,能处理的就尽快处理,或者出门去会晤这里的将官也行,他这边看来连晚膳都要推迟了。
酆夙扬一想也是,进屋换了身朴素一些的酱紫长衫,独自散步着朝着驻扎在这里的军营去了,不料……这一私访还真让他查出不得了的问题来。
第七十七章
地衣初展瑞霞融,锈帽金铃舞舜风。
酆夙扬端坐于马上,从远处寻望着今日已开始焚爇香狮子的舞榭。盛烟为了确保正式上演歌舞那一日,几座香狮子不会出什么问题,特意查检了一番,加重了底座,且试着焚爇了几颗木犀香丸。
只见一线轻烟从白色狮子口中慢慢溢出,扶摇而上,香逐游丝。
阵阵微风拂过,木樨香似有似无地从鼻尖滑过,沁人心脾,让人有了一种仍旧身处八月时节的微妙错觉。
他还想多看几眼,然而昨日发现之事如不立刻解决,实在后患无穷。他必需现在就赶回灵邺,与太子商量妥当。
酆夙扬静默地凝眸,又看了半刻,终而拉起马缰调转马头,拍马而起,飞驰出城门。
舞榭上,蹲在香狮子面前盛烟微微仰起头,手中的香盒也忘了盖上。
邱掌柜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笑道:“十少爷,小的一直没敢问……这位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盛烟抿嘴收回视线,把快要倾倒的香盒握紧,故作高深道:“邱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