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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林若光像水蛭似地紧紧黏了过来。
“你不会真的打算辞官吧?”他边走边小声问。
“是不辞不行才对。”
“你也没犯什么大错,跟尚书大人求求情,总会有办法的。”
“我拒绝。”
高元毫不犹豫地说。没想到林若光冲着他的脑袋狠狠地锤了下去,一双瞪着他的眼睛简直就快喷出火来了。
“那我家少爷怎么办?”他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明明知道我家少爷天生一根筋还随便招惹他。您倒是轻松潇洒,我家少爷可被你害了一辈子。你玩弄别人觉得很有趣吗?”
“你以为我想吗?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没有商量的余地。”高元直视着林若光的眼睛,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动摇。那个人不会只要他低头这么简单。他一旦把头低下去,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脊梁骨,让他变成自己身边的一条狗。那个时候,他就连站在林琰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说到底还是你的面子重要。”林若光不屑地撇过头,“属下身体抱恙,以后恐怕不能追随县令老爷左右了。”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这样也好,高元心里暗暗想。以后这个县衙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离开也好。吏部批准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就趁这段时间一决胜负吧。
☆、釜底抽薪2
写辞书很容易,只要含糊其辞地声称自己身体抱恙,需要辞官静养就够了。可以替代自己的人数不胜数,不到半个月,新任县令就会过来与他交接了。写好以后,高元放好毛笔,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辞官是自己的选择,他不觉得后悔,但是唯独对不起辛苦养育自己的爹娘。
天色已晚,但是娥眉月还尚未现身,浓黑的夜空之中只有稀星闪烁。高元看到爹娘房里的灯还亮着,便到厨房端了三杯热茶过去。父亲不在,房里只有母亲在有点昏暗的油灯下缝补衣裳。
“娘,房里这么暗你就别补衣服了。”高元把茶往桌上一放,走过去抢下了母亲手里的旧衣服。堪比麻袋的粗大针脚一看就是出自母亲之手,经她缝补过的衣服也只有父亲才会穿。他添了些灯油,一边拿着针线缝补,一边低声问道:“我爹呢?”
“去吃葱香饼了。他说那个味道不错,最近总跑到那去看人家做饼,还说以后开铺子也要做这个呢。”母亲说着轻声笑了起来,坐到他身边,啜了一口热茶。对于做饼成痴的父亲,谁都拿他没办法。
氤氲的热气后面是母亲的笑脸。她平时总是一派生龙活虎的模样,高元都没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想到小时候为了读书这件事让母亲操了不少心,现在他就更加难以开口。然而缝好了衣服,他再也没有拖延的借口了。
“娘,我明天就要向朝廷请辞了,对不起。”
母亲的笑容在嘴边凝滞了。“一定要这么做吗?”她问。
高元不敢看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别人要他别辞官他还能断然拒绝,但是如果母亲开口的话,他只会觉得左右为难。七岁进蒙馆读书,直到二十岁取得功名,整整十三年的期待如今都要化为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不说,他也知道爹娘会有多失望。打也好,骂也好,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然而母亲不但没有责骂他,反而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十五天的时间还没到,现在就要放弃了吗?”母亲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责备,“如果你说太苦太累不想做的话,娘可饶不了你。”
“不是因为那些。”高元没有继续说下去。现在一切都还不清楚,他不能贸然透露,只是从看到李鞋匠尸首的那一刻开始,高元心里就始终盘踞着不安,好像四周布满了机关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永不超生。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连累自己的家人。“娘,今天晚上你们收拾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离开。上次你不是说想回家乡吗?我这一年来没存多少银子,不过给你们置办几亩良田,再给爹开个饼铺应该够了。”
“你呢?”母亲眉间满是忧虑地问,“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高元故作轻松地笑了。“我还要等新任县令到了以后完成交接才能离开,再怎么说也要半个多月呢。你们先去,等一切置办妥当了我就回去。让高艺和叶姑娘跟你们一起走,你们不用担心。”
“娘知道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边万事小心。”母亲嘴上虽然这样说,手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娘,对不起。你们供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但是我没本事让你们享福。你们卖了长安的铺子来陪我,我却……”
母亲制止了他的忏悔。
“爹娘让你好好读书,是怕你被困在我们那个小小的铺子里,一辈子只知道柴米油盐。娘从来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会写的只有高、元、艺三个。”母亲说着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没写错吧?”她笑着问。
高元记得,他七岁取名字那年,母亲到代书先生那里认认真真地学了一个下午。一想起母亲笨拙地拿着毛笔的样子,眼睛就渐渐地模糊了。“没有写错。”他告诉自己不能在母亲面前流下眼泪。
“就是呢,我每天都练一遍,不然很快就会忘记。”母亲叹了一口气,“娘这一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也因此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我后来才明白,这天地间除了自己看得见的东西之外,有一样看不见的东西也的的确确存在。但是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你外公和两个舅舅都已经走了。娘害怕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你身上,所以早早地就送你去读书,希望你能从那些方块字里找到那个东西,不要像娘一样,一辈子都后悔。辞官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别做那种让自己觉得以后连做人都没资格的事。”
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他一直以为母亲对他严厉,是要他考取功名,要他平步青云,衣锦还乡。很不可思议,明明一直生活在一起,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却一直误解了对方。能够跟母亲坦诚相对,是他今生有幸,而林琰的遗憾,他也终于明白了。
“娘,回去以后就赶快办高艺的亲事吧,他都块急得头顶冒火了。”高元说。他知道高艺可能不肯走,但是如果爹娘开口,他就没办法拒绝了。
母亲像个小老鼠看见米缸似地笑了。“他呀,是小脑袋天天下雨才对。”她促狭地说。
明白了母亲话中的意思,高元顿时满脸通红,忍不住大叫:“为老不尊!”
“你们有什么事是娘不知道的?倒是你,可要注意注意了。”
高元的心好像就谁揪了一把,母亲该不会已经发现了他和林琰的事吧?
“我、我怎么了?”
“高艺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根本在家里呆不住,一有钱就往平康坊跑,为什么你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你是不是身子虚啊?告诉娘,没关系的,补补就好了。”
“才、才没这回事呢!”高元面红耳赤站起身,一溜烟地跑到门口,“瞎操心。”
“我是说真的,娘过去以后就会炖好一锅虎鞭汤等着你。”
“不喝!”
高元说完,立刻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母亲只是想说会等他吧?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高元跌坐在了门前。跟尚书大人的斗争,他一定要赢。而他唯一的筹码,就是真相。
第二天一早,高艺就带着家人和叶姑娘离开了县衙。临走时,高艺没有因为他自作主张大骂他一顿,只是神情凝重地要他照顾好自己。望着承载家人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高元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桃源县,会像陶潜形容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那样美吗?他仿佛看到了爹娘站在农家小院里向他挥手,高艺则亲热地拉着自己进屋。
回县衙的路上,高元确定没人跟踪自己,于是走进绸缎庄扯了两匹最厚的黑布。用纸包好以后,他又买了三张葱香饼,同样用纸包上带回了县衙。一进书斋,他就把黑布藏在木塌下,然后拿出纸包里的葱香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了不到三口,何磊就出现了。高元故意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吃饼,心里却已经七上八下。虽然他知道送走家人这个举动会让对方警觉起来,但是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的家人陷入危险。
“昨天刚说完要辞官,今天就把家人送走,真看不出高县令是个这么急性子的人。”何磊冷嘲热讽道。
“何大人放心,辞书我已经寄出去了。”高元眼睛不抬地回答道,“不知尚书大人何时到达,下官随时准备迎接。”
“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何磊轻轻一笑,转身离开了书斋。
没有否认就等于承认。高元冷冷地注视着何磊的背影,在书案下握紧了拳头。昨晚他一夜没睡,思来想去,始终觉得李鞋匠的死是尚书大人所为。不过要逼高元辞官,方法多得是,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呢?这后面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尚书大人在午时左右就到了安平县衙,比高元想象得还要早。跟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男人还是一副雷厉风行、冷冰冰的样子。但是高元的心中已经毫无崇敬之情,因为他知道,那张公正严明的面具下,是比蛇蝎更加恶毒的面孔。
“既然高县令已经辞官,这件案子就正式移交给我来调查。”男人边看案卷边说,“可能不大好听,但是高县令你虽然有功名在身,但是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做官。为官者应以大局为重,你却满腹的妇人之仁,只会被某些刁民利用。”
“我并不这样认为。”高元不卑不亢地说,居高临下的男人吃了一惊,“为官者,应以百姓为重。所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不顾百姓性命,偏偏去追求什么朝廷颜面,根本就是缘木求鱼、舍本逐末。县令虽然只是区区七品小官,但始终也是一县百姓的父母,手中握着上万人的性命。如果安平县有一个人饿死街头,我却在吃着白饭,那我就与杀人者无异。如果有一位姑娘因为我的只言片语而死,那我就应当以死谢罪。尚书大人您觉得呢?”
尚书大人的表情僵硬了,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他静静地盯着高元,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高元有种与毒蛇对峙的错觉,冰冷的感觉不禁爬上背脊。半晌,尚书大人才从牙缝中挤出了“滚出去”三个字。高元微微一笑,对他行了一个大礼之后,转身走出了后堂。
☆、水落石出1
走出后堂,高元深吸一口气安抚狂跳的心脏。现在县衙里来来往往都是尚书大人的人马,而衙役们无事可做,都可怜巴巴地聚在书斋门口,小声地议论着,高元一走过来,他们就立刻给嘴巴上了锁,都噤口不言注视着他。
高元看了他们一眼,可是谁都低着头不吭声。一定是从林若光那里听说了他要辞官的事,高元心想。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再交代一遍了,于是他推门走进书斋,准备再梳理一遍案情。
“县令老爷。”金松在身后叫住了他,脸色异常凝重,“我有话跟您说。”
“那就进来吧。”他扬扬下巴,然后关上了门。
“其实是我家少爷有事想和您商量,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跟您见面。”金松站在门边问道。
高元研墨的手停顿了一下。林琰叫人这么传话,就说明他已经在县衙附近等待了。一想到他望眼欲穿的样子,高元就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投进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现在有多不安。
“我现在很忙。”他眼睛盯着砚台。
“我家少爷说不管多久他都可以等。”
“不用了。”高元一脸漠然地说,“我不会跟他见面,请他回去吧。帮我带句话。告诉他准备一匹快马,寄放到城外那间行院,还有,不用担心我。”
他已经送走了自己的家人,但是林琰家大业大,不可能离开安平。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是何磊应该不知道自己跟林琰关系密切这件事。所以,如果想要保林琰周全,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再见面。
“啊?哪家行院?”金松追问道。
“你说那家行院他就会明白。”
“是吗?”金松低声嘀咕着,挠着脑袋走出了书斋。
高元不禁苦笑。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话语,金松又怎么会明白呢?一起在行院度过的那一晚又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高元还记得,当林琰捧着他的脸注视他的时候,心里那阵狂风般的骚动。如果那个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心意,说不定能顺水推舟把林琰吃掉了,也就不必浪费那么多时间。现在想想,高元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使劲摇摇头,把那些荒唐的念头赶出脑袋,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跟这件案子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