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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宇在后等着,虽然觉得宋纯此举过于简单粗暴了,但思及顾朝曦,道是排号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束手不管了。
宋纯虽然只是一吓,但嗓门高力气大,仆僮那小身板给他拎手里晃两下都快晕了,赶忙大嚷:“先生救我啊先生救我!”
不一会儿里间的帘布撩开,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出来。
前面那个灰布衣头戴方巾,方巾叠得方正,人也是一脸端正之色;后面那个一身青衣落拓,木簪束发,眉目清秀神情淡然。
灰衣男子头发花白,蓄着长须,约莫五六十上下;青衣男子二三十许,面无白须甚至年轻。
“你是哪个?竟然来我医馆闹事!”灰衣男子见仆僮被抓,怒意横生,不由喝道,“还不赶快把我仆僮放下!”
宋纯想他便是医馆的大夫了,于是松了手向他道:“我军监军得了急病,还请大夫随我出诊,我方才是着急才不得已而为之,请先生勿怪。”
灰衣男子冷哼一声:“监军?是哪家的监军啊,我怎么不知道名号,再说了,想请我淳于迎出诊,你半点诚意都没有不说,一进门就要伤害我家仆僮,这是何道理——我不去!”
宋纯刚待要发火,身后程宇便走了上来,按住他的手,向背过身去的淳于迎赔笑道:“方才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噢,我军初赴蜀地,乃是圣上派来平定苗疆叛乱的定南军,我家监军现在高热不止,实在是急症,还请淳于大夫能念着医者父母心,救他一救,日后,我家将军必定重重酬谢!”
淳于迎下意识要拒绝,可随他走出来的青衣男子却道:“定南军?你家将军可是统一天下的名将崔雪麟?”
“正是!”
“那……”青衣男子才说了个头却让淳于迎截口,“唐……贤侄!莫要听那些虚名,我这医馆行医是有规矩的!断断不能坏了规矩!”
青衣男子微微笑:“伯父过虑了,我是想——”俯下身在淳于迎耳边耳语了几句,淳于迎低声惊呼了句什么,对方含笑点头。
淳于迎一拂袖,叹了口气道:“也罢,那贤侄你随我一同去吧。”转头狠狠瞪宋纯程宇一眼,“算你们家监军命大,碰上我贤侄,快前面引路吧。”
隐隐的有人谈话的细碎声音传来,顾朝曦朦朦胧胧地却不想醒,梦中白茫茫一片耳边却传来轻声的呼唤。
小心谨慎的,略带着焦急,更多几分温柔怜惜。
是谁呢?
白茫迷雾中隐约振动着孔雀绿翎色泽的衣袂。
顾朝曦摇摇头,不,师父绝不会这样轻声,若是自己昏迷,醒来也只有自己一人在寒冰床上。
一念消一念起,绿衣换做柘红,那微笑的嘴角似乎也能透过白雾隐现。
这个……顾朝曦心中躁动一会儿,随即冷下。不,不会,自己已经错过一次,绝不会再错第二次,就算是幻境中,自己也应该牢记着,这个人当年口口声声说着视自己为亲子,但却对自己做出那种禽兽之事,他被迫过一次,今生绝不会再在同一个人身下被迫第二次。
绝不!
不知为何,就在他心念坚定的同时,梦中迷茫散去,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映入的,是一张带着关切的俊朗容颜。
崔雪麟……
这一瞬,他竟然放下心来,勉力扯了笑容想要让眼前人安心,可嘴角甫一动,气息窜进口腔、骚动了喉咙,便不敢动了。
疼……顾朝曦为喉间的疼痛皱起眉来,崔雪麟忙倒了清水过来,顾朝曦没让他扶自己起身,自己接过水杯漱口清喉。
青衣男子迈步过来,看了看顾朝曦,说道:“顾监军喉管受伤,似是用喉过度所致,在下已经开了方子,将军也命人下去抓药,请顾监军按时服药,且这半个月内,不要说话。”
崔雪麟微感惊讶:“半个月?这也太久了吧。噢——”
他想起顾朝曦之前的高热和昏迷不醒,不由问:“只是伤了喉咙而已,怎么会发高烧?还昏迷不醒?”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似是也很迷惑,便说:“此事在下也觉得稀奇,那高热昏迷之症不是中毒也不是病症,而更像是依着顾监军的情绪而来,顾监军情绪平稳了,那症状就退了。若要了解缘由,怕是还要问问顾监军昏迷之前遇着了什么。”
崔雪麟听了,转眸看向顾朝曦,后者只是对青衣男子一拱手,算是致礼,青衣男子只道是诊治已毕便离去了。
崔雪麟伸手去握顾朝曦的手,顾朝曦却像是受惊一般,喉中低呼一声,随即痛得缩起身子伏在床榻上。
“出云!”崔雪麟惊诧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顾朝曦,“你,怎么了?”
顾朝曦动了动唇,伸出手指在他掌中划着。
崔雪麟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慢慢低沉下来,顾朝曦不敢去看他的神色,继续伏着床头,合上了双目。
“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儿药熬好了我让墨书送过来给你。”崔雪麟垂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眸中光芒闪动,可再闪动,终究还是转身出去了。
将身后顾朝曦寝阁的门掩上,崔雪麟摊开手掌,想着方才顾朝曦在上面写“你出去”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一颤再颤,忍不住心痛。
沉默了良久,才勉强在心中苦笑着安慰自己:优昙花开一次还要好几年了,更何况是出云的情有所钟?
不急不急、不急不急……
“出云,闷在这驿馆中近半个月了,要不要出去转转?”
自那日顾朝曦喉咙受伤以后便沉默下来,不仅仅是对崔雪麟冷淡地像初识那般,就连平时所为也是极其枯燥。
崔雪麟整军归来,看到他在院中抚琴;
崔雪麟去成都府和沈巍议事回来,看到顾朝曦在房中临帖练字;
崔雪麟和萧允练武比试归来,看到顾朝曦躺在榻上半合着眼睛,懒懒地去看手边的书。
……
每每远远注视着顾朝曦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崔雪麟都想要举步上前去,却又不知上前去了,能够干什么。
墨书跟他习武时间不短了,又是顾朝曦身边亲近人,看他们二人这般也觉得莫名,某日便和崔雪麟道:“崔将军,我觉着我家表少爷不对劲。”
崔雪麟看他:“你想到什么?”
墨书跟在顾朝曦身边时间不短,自从顾朝曦遂慕容家迁居至京城便给安排到顾朝曦身边去伺候,回忆起顾朝曦往昔时候,墨书边思忖边道:“表少爷如今这样,倒是和五年多前有些相像。”
墨书道,那时他们才刚刚在京城定居不久,安国侯对顾朝曦极好,但侯夫人却极为不喜顾朝曦。安国侯起先是给顾朝曦安排了一个极好的院子,院中布置房中陈设都和安国侯公子慕容谨所用一样。侯夫人知道后大发脾气。
后来——“大概是那年的元宵节?墨琴——噢,那是瑶儿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家中弟妹病了,我随她回家照顾她家中,便没再府中,几天后回来就见表少爷搬离了那院子,迁到了现在住的天意居,这天意居比原来那个不知差了多少倍去,可表少爷却坚持要在这里。我回来的时候表少爷也是病了,几天不见整个人瘦下去一大圈,脸色灰白的,瑶儿小姐那样活泼性子的人每天都要在表少爷床前哭两声,活像表少爷要不久于人世一样——啊呸!”
墨书给了自己嘴一巴掌,骂道:“瞧我这张臭嘴!后来,表少爷也是这样消沉了有半个多月,安国侯和夫人还亲自去劝了劝,这才渐渐好起来的,这回……我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崔雪麟听了,心思更加凝重,也更加担忧。萧允看顾朝曦这样也是十分忧心,但见崔雪麟都不敢去劝自己又怎么敢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崔雪麟劝比自己劝有用。
左思右想,萧允终于想出个主意,拉住崔雪麟的袖子,和崔雪麟道:“崔将军,你看这已是深秋,秋高气爽,成都城外有又山林美景,不如你邀出云一同策马出去游览一番,看看美景放松放松心情如何?”
第三十三章 企予望之,步立踟蹰(2)
晚秋落叶,萧萧凉意。墨书虽然没跟来,却给崔雪麟和顾朝曦都准备好了御寒的氅衣,虽然厚实,穿在身上却不会觉得热。
顾朝曦披着,骑了马,和崔雪麟并辔出了成都城,往郊外山脚而去。
周围银杏树枫树的叶子都红了,上升的暖阳洒下金子般的光芒,穿透了红叶斑斓在行人的肩头,也有几分暗红色泽。
偶尔有几声鸟叫,或者一串惊鸿振翅腾飞,顾朝曦总是顺着声音望去,看到鸟儿飞翔的翅膀便微微一笑。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秋高气爽,天地辽阔,山川多隐逸,腾飞者数不能计。
崔雪麟看到那些鸟儿,总会添几分惆怅,他是武将,如今天下太平,再无法像那些鸟儿一样高飞,故而一叹,是因为愁的。
顾朝曦不知是想到什么,好像也是愁的,却是笑着,眼底才阴云好似能拧出水来。
崔雪麟再扛不住他那样子,但想问什么,却都开不了口。
其实顾朝曦早已已经可以说话了,也时常和墨书说些零碎话,只是崔雪麟一概不敢打扰他,如今则更加隐忍。
前方马蹄停住了,马上的人侧身回望他:“将军,你我下马走走吧。”
崔雪麟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前方遇上快大石头,不知是山上山体滑坡滚下来的还是曾经沧海桑田变幻时他太大没有随水而去,现在立在这里,虽然突兀,却为上山砍柴的樵夫和行人们提供个歇息的地方,很是造福。
顾朝曦坐在那石头上,手阖着石头,慢慢摸索,近乎于轻声呢喃一般道:“你说,这石头他来到这个世上,是不是有什么使命?”
把马在树上系好的崔雪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下立即道:“那应当不叫使命,只能说,这块石头降世他就是有价值的。”
他走到顾朝曦身边,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问道:“你怎么想起问石头。”
顾朝曦撩了眼皮看他,轻声说:“那我不问石头,我问你,你可知道你在这世上有什么价值么?”
崔雪麟眼珠子转了两下,几分狡黠地反问:“那我在你眼中,有什么价值?”
顾朝曦也不含糊,顺溜道:“当世名将,彪炳千秋之工业,若论青史上的价值,论之钱财,可抵百万金。”
“你谬赞了。”崔雪麟叉着退弓着腰,双肘支在膝上,手掌搓了搓,他抬头望着树林,像是在研究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树上有多少树叶。
“其实,我的价值,不在于国,人之初,修身齐家,价值都是体现在己身和家中的。”
像是陷在了许久不曾动的回忆里,崔雪麟声音低低沉沉、柔柔缓缓,像柔曼的一支屈柘舞。
“我上面有个哥哥,在家中行二,你应当见过他,他现在应当升迁做金吾卫将军了。”
慕容谨也是金吾卫将军之一,顾朝曦明了了,点了点头。
崔雪麟便问:“你可知道我这个哥哥是怎么样的人?”
“纨绔子弟。”顾朝曦一针见血毫不容情,崔家大公子的风流美名在京城西市的温柔乡中可是出了名的。
“呵呵,你说得对,纨绔子弟。你可知,一个军功起家的将门,隔代便养出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有多么不容易?”
崔雪麟叹息了一声,直起身,背靠岩石:“七岁那年,我和哥哥一同习武学兵法,哥哥大我三岁,像母亲,眉梢眼角都轻佻些,他喜欢将军,只是那将军是蟋蟀的,他喜欢兵法,只是那兵法是在话本评书中的。他自小体弱,母亲便对我甚严,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你哥哥无才,日后崔家便靠你了’。”
“那时我才七岁,晚上都是抱着剑睡的。《孙子》翻烂、天下山川地貌闭眼描绘,长大以后,我再起前线浴血奋战,还要和御座上那个坐收其成的君主斡旋,母亲只会写一道道信来,不曾关切我一句,只是嫌弃哥哥升官升得太慢,甚至想要给哥哥求取长公主。——他们从来不知,崔家要大难临头了,娶公主?那便是我催命符。”
“可我说不得……”
他闭上双目,嘴角挂着一抹苦笑:“这便是我的价值。”
顾朝曦回望着他,蹙起眉,眸中星光点点,宛若朝露。
崔雪麟顺势双手抓住他的一只手,果然顾朝曦没有挣扎,反而用另一只手轻轻放在顾崔雪麟的手上。
崔雪麟抿了抿唇,再抬起头时,更是满目萧瑟:“出云,天下人只知我功勋,又有谁人知我苦衷?”
顾朝曦听得怔怔的,长睫一眨,竟然出乎崔雪麟意料的流下两行泪线来。
崔雪麟想要抬手去擦,顿了顿,却凑进过去,缓缓倾身,吻上那泪珠,唇瓣摩挲他的脸颊。
顾朝曦没有阻拦,也没有过激反应,只是微微一僵之后,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