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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逐九州-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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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秋离闻言如蒙大赦,立刻头也不回地蹿出门外。
  哼!刺客?老子才不管呢!老子现在要回去洗澡,洗澡!
  跑出后宫后,洛秋离捏着一只十字镖道:“喂!你怎么这么晚才出现?害得老子差点···差点···”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却是脸色涨红。
  那驾车的车夫,依旧斗笠压低,神色冷峻,但说出的话却带有几分揶揄:“差点怎么样?”
  洛秋离一掌狠狠拍在他的帽檐上,将他的斗笠掀翻,立刻露出一张棱角过分分明、五官极其深邃的俊逸面庞。
  这张脸映在月光下极其得白,白到就如坟墓里的死人,不掺一点血色。一看就与一般人的肤色全然不同。
  而这个人最奇特的还不是他的肤色,而是他的眼睛和头发。
  他的眼睛是澄澈透明的碧蓝,他的头发是麦浪涌动的灿金。如此异于常人的相貌,实非中原所有。或者说就算是在异族蛮夷之中也属少见。
  但那人却说了一口流利标准的中原话,行动举止也与中原人无异。
  他将斗笠捡起,重新戴回头上,遮住整个容貌,沉声道:“别闹!”
  洛秋离狠狠斜了他一眼,钻入车内,声音有些气闷:“走了!”
  他话音未落,马车就疾驰了出去。
  他知道,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多呆一刻。
  藏玉宫上下灯火通明,内外也都围满了严阵以待的层层侍卫。
  熹王坐在殿中惊魂未定,身后有妃嫔为他按压肩颈,帮他放松。
  这时一名身着黑甲的侍卫走入,单膝跪地,抱拳禀道:“启禀陛下,属下无能,让刺客逃了出去!请陛下治罪。不过臣发现这射进的十字镖上印有一个形状十分奇怪的印记。”言毕,那侍卫将十字镖放在宫人递来的锦帕上,呈了上去。
  熹王接过一看,立即想起刚刚在那只洛秋离给他的木盒中也看到了类似的图案。于是立刻命人将那翻在地上的木盒收拾好拿给他看。
  果然木盒中有一个刻着李晟忻名字的印章上就有这么一个图案,还有与某些官员来往的信件中也有这个图案。
  看来这个图案定与谋反之事有关,而这个十字镖自然与李晟忻难逃干系。
  熹王气极反笑,眸中浮上一抹阴狠:“满门抄斩!把侯爷府上下都给我杀个干净,那个宅子也给我一把火烧了!”
  他说这话时再没有平日的优柔寡断,而是斩钉截铁。
  他这握在手里的王权,岂容他人随便染指?
  李慕歌回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今日他算回来得早。最近为与李晟忻的残余势力周旋,他已忙的昏天暗地,一连多日都未曾睡过一个好觉。
  幸好,今晚过后,一切就该尘埃落定。
  本该习惯性地回房脱掉这一身沾着刺鼻脂粉味的外衣,再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但他的双腿却不由自主的走向西厢的客房。待到回神之际,已一手推开了顾言曦的房门,再想掉头已来不及。
  此时,这房中漆黑一片,床上也空无一人,他心中一惊,却在看到窗下的那道黑影时又不禁暗骂自己的大惊小怪。
  “你回来了,皇甫广帛?”像是稀松平常的招呼,又像是久违的问候;像在问,又像在答。顾言曦的声音已差不多恢复,乍然闻之,犹如春雨霏霏,恬淡适宜。
  李慕歌走到他的面前,低下头,用深不见底的双瞳攫住他的目光,平静道:“我回来了,顾言曦。”
  无需多言,这一刻两人俱是心照不宣的了然。
  李慕歌走向窗边,大片阴影瞬间倾覆下来,遮在顾言曦身上,就像一团乌云遮住了明亮的月。顾言曦不甚在意地笑笑,仰面望他,一缕黑发坠在微昂的下巴边缘,玉骨冰肌傲雪欺霜,瞬间就将李慕歌拉回多年前的月下初见——翩翩少年白衣乌发,在结成冰镜的江面上舞一条“银链”,那夜月初流云,雪初停,梅正艳,那秋水长天的剑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他心头刻下一幅风花雪月,从此令他再难移开视线。
  他轻俯下身,与他越靠越近,近到鼻端相触,呼吸相融,目光纠缠,唇瓣相贴······
  轻轻覆下一吻,就像是一种仪式,宣告着彼此所有的柔情全部到此为止。
  从此往后,各安天命!
  分开之际,两人心里都存着一份不舍,但也不敢再停留片刻。舌尖孤独的被挡在齿壁内,蓄着火热却枕着冰凉。
  “我三年前到甲乙丙丁处做了面具,你便得知我并没有死。所以才开始着手布下今日之局,对吗?”顾言曦首先打破沉默,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温润好听,令李慕歌的眸色愈渐加深。
  将视线从他身上果断移开,望着窗外明月,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道:“故安那张脸实在太乏味可陈了,跟你的气度神色完全不相符,很容易露出破绽。还是这张更衬你。”
  听他说到“易容之事”,顾言曦也就当他默认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于是继续问道:“杀手青玉和水芙蓉原本都是你的人。你知李晟忻一直喜欢效仿孟尝君广纳贤士,门下奉养的食客不管有没有真本事,都是一些小有名气的人物。于是你就帮他二人先打下名头,再把他们安排到对方手下,做你的眼线。当然,那李晟忻也是自作虐不可活,心中也藏了狼子野心,一直觊觎王位,而你就顺水推舟让这两个人在他身边煽风点火,一手促成他的‘篡位大计’”。
  李慕歌这次倒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坦然承认。
  “这样一来李晟忻既为你提前做好了许多篡位的准备,也让你现在省了不少事。水芙蓉被安排去魅惑熹王就是最明显的例子。”说到篡位时,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对方脸上反复逡巡,结果发现李慕歌却是一脸坦然丝毫不见紧张局促,始知在今日的熹国,恐怕他已无所惧。
  “这几年你潜于熹国,化身面具将军李无名帮它称霸南方。完全是为了方便你篡权后,可以更快地控制半个中原。当然,这不过是你整个计划的第一步,你志在天下而非这一城一池。但要实现一统天下的霸业,北方的东襄将是你不可小觑的劲敌。所以当你知道我诈死离开了襄国后,便看到了某种希望,开始着手布下此局。”
  李慕歌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脸饶有兴趣的坐在桌边,示意对方继续。他很爱听他说话,引人入胜掷地有声。
  “想要调查出我当年为何炸死离开东襄远遁江湖的原因,对于你来说恐怕并不困难。于是你就利用襄王与我的纠葛,散布出我身在盛乐的消息。而李晟忻在你的安排下除了“篡位”还有“通敌”,私下一直与东襄有来往,所以季意然来到盛乐自然会去找他。”
  “之后你易容成‘李慕歌’,设下棋局制造了一场与我的偶遇,又一直抛出‘皇甫广帛’这只饵,诱我一步步走进你早已设好的骗局。青玉的案子是你的第一张网,其实在这件案子里既没有凶手也没有被害者,一切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而戏里的主角青玉、洛秋离与水芙蓉三个人,说不定现在正聚在你的府里某处一起喝茶。”
  “言曦,莫要信口雌黄,那三个人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一起喝茶聊天的程度。”李慕歌轻抿一口手中茶水,决定适时纠正一下细节上的错误,以免对方畅所欲言的得意忘形。
  “不必着急,会有那么一天的。” 顾言曦冷笑一声,眉梢轻扬。
  “借你吉言。” 李慕歌洒然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秋风乍起,吹落一树金桂,点点鹅黄随风潜入窗内,落在顾言曦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悄悄烙下一缕暗香。
  李慕歌脱下外衣披在对方身上,柔声道:“我如此大费周章的导了这场戏,还不是为了你,可见你在我心里举足轻重,言曦。”说到他的最后两个字时,他语调微扬,带出一点似有若无的挑衅。
  顾言曦眼中扬起一抹讥讽:“为了我什么?是为了我能帮你钓到季意然这条大鱼?还是为了我能帮你传出李晟忻与青玉关系匪浅的‘谣言’?其实青玉这件事情,本就是你一箭三雕的得意之作——既嫁祸了李晟忻,又通过我引到了季意然,最后还隐藏了洛秋离好让他去做更重要的事···”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目不斜视的看进李慕歌眼底:“如此一来,楚国与东襄就同时被你塞进了口袋。”
  若不是此刻顾言曦道破的正是他的局,李慕歌真的很想为他拍手叫好。
  这种只要给他一个点,他就能为你铺陈开整个事件的能力,这世上若他敢认第二,就绝无人敢认第一。
  这种人若是作为朋友,自然是得益匪浅。但若作为敌人,却是十分可怕,必须毫不留情地毁掉!
  不动声色的将杀机隐于眸底深处,他一脸平静的默认着对方的所有指控。心底开始有所盘算。
  顾言曦眼睫轻颤,抖落几朵幽香,继续口若悬河:“至于我一开始在琅玉阁遇到的‘皇甫广帛’又或者该说是面具将军李无名,都应该是‘甲乙丙丁’中的某人假扮的,当然这个人也是向你透露我购买面具讯息的人。一般来说易容世家‘甲乙丙丁’是不会将客人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的,显然你与他们中这个人的关系绝非一般!”
  顾言曦见对方张口欲辩,于是果断抬手打断道:“我不会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坏了甲乙丙丁的信誉,所以你不用对我编造遮掩。当然,你对我瞎编也没用,因为我已经知道这个在甲乙丙丁中的人就是洛秋离!”
  李慕歌眼见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还有隐藏的那些小猫腻被对方一语拆穿,只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来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却还是如此骄横。在把别人的心思看破后,仍要这样不留情面的说穿。
  这样让他还怎么和他好好的继续聊天?
  既然已无话可说,他只好听着他继续说。
  反正他现在能向他炫耀的只有那些早就不再重要的真相了!
  “至于将军府的那场追杀也是事先安排好的,虽然狠是狠了点儿,但确实逼真到让我信以为真,也对你降低了戒心。之后你诱我去盛极圣,只不过是为了带我路过绮莲村。那个被巨蟒袭击的少女向春花自然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在这里我不得不夸奖一下你的手下们,个个都是实力派的演技高手。”
  “你说得都对,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非要带你到绮莲村而不是盛极圣呢?你也看到,绮莲村中存在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发生的一切也都诡谲难测,并不好掌控。”
  顾言曦对李慕歌突然的质疑心存警惕——毕竟之前所说他都坦然承认,而且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也不必再去否认,但为何到了绮莲村却有了异议?
  按下心中疑惑,他继续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绮莲村是你的第二张网。你之所以要在这里布下这张网,正是因为这里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如此才能让所有人都忽略掉这里其实有张大网,才能把所有人来个神不知鬼不觉的瓮中捉鳖。”
  李慕歌起身踱到顾言曦身边,没有看他也没有接下他刚才所说的话,只是仰头望月喃喃自语:“为什么你总爱自讨苦吃呢?”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得顾言曦微微一怔却又若有所觉,眸中一点自嘲转瞬即逝,唇边一丝悲凉悄然泯灭。取而代之的是永远坚不可摧的一脸平静淡然:“你选择绮莲村的第二个原因,则是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季意然主动前往。”
  “我想你肯定是在得知了季氏皇族的那桩宫闱秘闻后才开始在绮莲村布局的。而对于黑袍人就是八王爷季长亭以及他与孝贤皇后的种种,你也应该了如指掌。于是你就刻意将这些消息传给季意然,再加上我的消息推波助澜,季意然必然会亲自南下,也不会疑心自己决定的行程竟是他人刻意的安排。”
  “之后绮莲村里发生的危机有虚有实,婴儿失踪是真,那场夜间的群蛇来袭是真;黑袍人来取旧物是假,你与季意然的午夜追踪也是假;你应该就是在那一夜将他生擒的。而且绮莲村中的村民也是真假掺半,比如村长、向九富一家就是假,甚至有可能一半的村民都已被你替换。否则你怎么可能完全掌握季意然贴身近卫赤零军的行踪,并将其替换?对于东襄的赤零军我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不可能被轻易瓦解。”
  李慕歌笑着反问:“这些真真假假,我到现在都有些分不清了,你又是怎么确定的?”
  “本来什么也没有确定过,有时只是觉得很多人、很多事与很多话都有一些说不清的疑点,但又无法串起。直到当我看到那只真的藏天光的镯子从季长亭袖子里滑出来时,所有的事情才终于连成一线。如果明白一切不过是个骗局,很多事情就容易分辨的多。比如季长亭夜袭那日射出的箭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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