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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歌浑身浴血,战马倒地。
自己又被大批晋军围在垓心,当真是天罗地网难逃生天。
但他眼中并没有半点惧色,下手更是没有半点含糊。
挥刀扬沙,八方横扫,看着那些欲攻还退的晋军,他的唇畔扬起一抹满不在乎的轻狂。
“顾言曦,援军呢?”他向与他相隔不远的地方喊道,语气中既没有焦急也没有愤怒,除了一点微凉的自嘲,什么也没有。
哀莫大于心死。
他,还是再一次背叛了他。
再一次,将他置于死地!
顾言曦循声望去,只见李慕歌已经被不断包围而来的晋兵挤得不见人影。
他心中一急,不顾周身刀光剑影、流箭四射,挥起手中利剑就往最危险的晋军垓心冲去。
这辈子,他实在不想再眼睁睁地失去他一回。
这时,沈逐风一手扣住他的肩膀,大吼道:“师父,你做什么?如果他们的援军到不了,就算是你也救不了他!”
顾言曦毫不犹豫地挣开他的手,冷声反问:“是吗?那我倒要看看谁能在我的手底下杀死他?”
说话间,他随手挽出一个剑花,眼睛连看都没看身后一眼,一剑就刺穿了数名晋兵的心脏。
剑只有一把,只能刺穿一人。但剑气却可以无限延伸,穿过所有阻碍。
沈逐风见状一脸震惊,终于控制不住地怒吼道:“为了他,你竟吃了强增功力的‘暴气丸’?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顾言曦苦笑一声,“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从倒在脚边的尸体上拔出一把砍刀,随后将手中之剑扔给沈逐风,“你替我告诉七瞬一声,大襄我是回不去了,这剑以后我也多半用不上了,让他收好。”
话音未落,他已头也不回地就杀入阵中。
只剩下沈逐风紧紧地攥着那把名为“言曦”的剑,眼眶微红。
“师父,既然带不回你,那我只能将这支襄军尽可能的完整带回了。”
他翻身上马,快速而果断地将自己的军队召回,不再管这场战争的成败,与故人的生死。
勒住缰绳,望着顾言曦义无反顾的背影,他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七瞬,会怪他吧?尽管如此,这却是他那个傻师父的选择······
李慕歌浑身已经中了数箭,刀剑之伤也不在少数。
现在还能继续杀敌,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这时,只见一个小卒一枪刺入他的小腿,令他顿时身子一斜栽倒于地。
倒下前他一刀划破那小卒喉咙,露出不过如此的笑容。
见他倒地,所有的晋兵开始蜂拥而上。刀剑棍棒齐声招呼,他们已经被这个人压制的太久了,胆量与锐气都快磨光,是时候趁机了结了。
听说这个人就是熹国的王,杀了他,终于能够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了。
李慕歌漫不经心地笑着,无所畏惧地看着那些冰冷的锋利向他疯狂袭来。
原来,死亡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只是枉费他多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就这样在一夕间全部付诸东流。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吧。
利刃刺下,血光乍起。
李慕歌并没有感到任何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倏然被一层血雾迷了眼。
待视线逐渐清晰后,他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跳也瞬间停止。
顾言曦挺起背脊,只身将那些尖锐与锋利全部挡在了他的外面。一身白衣血色尽染。
阴影之下,他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隐约间只觉得他在笑,笑得如释重负。
“广帛,愿我一命,能些许抵偿你一生不幸。”
口中的鲜血涌出,“啪嗒···啪嗒···”滴在身下之人的眼角,不知这一生,是谁?为谁血泪未干?
鲜血划过李慕歌的嘴角,他除了尝到了熟悉的腥味还有一点淡淡的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已血泪纵横、濡湿一片。
背上锋芒又至,顾言曦闷哼一声,挺起背脊,更加紧密地将李慕歌护在身下。眸底却开始慢慢涣散。
李慕歌大吼一声,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在这个时候,这个一身病骨的男人竟然压得他动弹不得。
“别动!你再动,我怕自己就撑不住多久了。”他俯在他耳边轻声怪道,已是气若游丝。
“顾言曦,你让开!你这是在干嘛?现在的一切不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李慕歌还是没有放弃挣扎,颈项已暴起青筋,“够了!这戏你不用再做了!”看着对方口中不断喷出的鲜血,他的声音已从嘶哑吼至无声。
“你就当我入戏太深吧。”顾言曦眼底闪过一丝不舍,“就算是戏,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你的死。”说到“死”这个字时他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那种感觉···实在太可怕···”
后面的话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出,那双铺满无边月色的双眸,就这样渐渐黯淡了下来,再也照不亮海角天涯。
李慕歌紧紧抱住对方瘫软下来的身体,一声嘶吼,悲痛欲绝响彻云霄。
就算是战场之上,令闻者也不禁怆然。
一瞬之间,往事不断倒回,放佛一切不过浮生若梦,当浮一白。
月梅江边,曾遇何人白衣长剑,舞尽漫天风雪?
锦阳宫中,又见何人清樽素影,暗将流年偷换?
香雪一梦,终有色授神与。
江南灯影,照破少年心事。
兵戎相见,鲜血染就的却是心头的一抹朱砂。
生离死别,再见时,一场棋局,故人风骨依旧。
尔虞我诈,也曾交付真心。
携游江湖,亦能共历生死。
湖光山色,推杯换盏,远遁红尘做一场春秋大梦。
坦然相对,卸下伪装,却如何都卸不下心防。
此生,与君相遇。
不幸之中,仍觉万幸。
“顾言曦···言曦···”
那年,江南水岸,他曾在河灯上许下的愿望,原来今日终得实现。
红绳结发烛影摇。
天永漏长相思老。
生而同寝死同穴。
魂游三途等尔往。
默念着那点过往,他悄悄闭上双眼。
两行晶莹滑出,怀中的身体已渐渐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写到这里,我自己都虐得郁闷了。
决定后面要开始画风转甜,夹肉!!!
☆、命由天定
晋都帝寝昭阳殿
“洛洛,你每日忙完公事便守在这里,不眠不休这都好几天了,就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水芙蓉黛眉轻敛,纤纤玉手扯了扯洛秋离的衣袖。
“芙蓉,你先回去吧。主上现在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错。要是他就这么再也醒不过来···那我···我···”洛秋离颓然地倚在床边,一向灵动的眉目此刻只剩倦色。
水芙蓉贝齿紧咬,一层薄怒涌上眉心。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她将手掌狠狠地甩在了洛秋离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为主上打的。主上天命所归,你不该心存不详!”
之后,她反手又是一掌。
“这一巴掌,是为南宫镜打的。以他医术,你不该心存质疑。”
接下来的一巴掌,稳稳地停在了洛秋离的颊边。她终究没有忍心再打下去。
轻叹一声,她将卸了力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面庞,心疼道:“最后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所以···”所以什么她没有说,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洛秋离眼中颤抖了一下,握紧水芙蓉的手,身子渐渐滑了下去,终至埋首在她臂间,半跪于地。
“芙蓉,那天···你没有看到,主上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身上不知刺穿了多少把利刃与箭矢,地上的黄土都被他的血浸成了泥浆。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把长枪向他胸口刺下,如果再晚一步···再晚一步的话····”
想起那天的情形,洛秋离的全身就忍不住地打颤。放佛平生所有的梦魇全都重重地压在了那一天。
晋、熹开战前十日,洛秋离就奉命带领援军主力向晋国出发。
虽然一早他和李慕歌就对顾言曦做了防范,临时改了出征日期与路线。但却不料对方竟将眼线安插在了援军之中。所以无论他们怎样改变日期与路线,都还是被他人尽在掌握。
就在离晋国还有少半路程时,驻扎休整的军士们突然开始毫无征兆地上吐下泻,严重者甚者昏迷不醒。
行军之中,队伍里染了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尤其还是准备支援的队伍。
李慕歌那边还等着这帮精锐帮他摆平晋国呢,可眼前的情况却是,原来个个膀大腰圆的军汉们,现在都变成了刀不能提、弓不能拉的软脚虾。别说是上阵杀敌,现在就连继续行军恐怕都成问题。
洛秋离当时就发觉这绝对不是偶然。一查之下果然就揪出了幕后元凶——负责军中炊事的厨子。
那“厨子”也没想藏着掖着,当即就承认自己是细作,雇主是顾言曦。一脸有恃无恐。
同时,他也向洛秋离表明道:自己投毒并不是想破坏这次支援,只是想让他们等个一日、半日的再重新出发,缓兵之计而已。
洛秋离自知中计,却也别无他法。
南宫镜远在国中,没办法及时赶到解燃眉之急。
所以这个人,杀,是杀不得,毕竟解药还在他的手中。
逼,却还是个滚刀肉。跟他那“雇主”一样,软硬不吃!
他算了算时日,若是晚个一半日,李慕歌应当能够撑住。所以,为了顾全大局,他选择了妥协与等待。
但当时,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竟然差点害李慕歌战死沙场,令熹国落下惨败,让他们过往所做的一切都功败垂成,他绝对不会如此行事。
所以,他才坚持认为,现在的一切都该归咎于他。
可是,事情没有如果,正如世事难免巧合。
不到半日,那细作就将解药给了洛秋离。
只是大军虽然很快重新再次出发,却在半路遇到了泥石滑落、山体崩塌。预计好的道路一下子全部堵死,他们只好绕道而行。
但这一绕道,却是迟了不止半日。
前方传来的战报从连连告捷到连连告急,从频繁发出到音讯全无,洛秋离心知大事不妙。但尽管全军已全速前进,但再快也赶不上战场中的瞬息万变。
水芙蓉在大晋的皇宫中已经尽力阻挠前线攻势,最后连威武侯都被她使计召了回去。青玉、柳如因等人也在全力赶往。但凭几人之力,实在难撼千军万马。
所以,当洛秋离率援军赶到时,熹军几乎全军覆没。还剩在场上拼杀的将士们,恐怕也就是凭着胸腔吊住的一口气。
当然,这个时候的晋军也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再不复初时那般,声势浩大不可战胜。
洛秋离立刻杀入阵中,于一片刀光火海中,焦急地寻找着李慕歌。
几经辗转,最后终于在敌军的主力集结处找到了他!
被层层晋兵围在垓心的李慕歌,早就成了血人一个,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是完好,手中的战刀也都砍到卷刃。
不断滴下的鲜血在他脚下汇集成流,一踩,就是一个清晰的血印。
就算是孤军奋战,但他仍旧没有放弃,仍旧支撑着破败不已的残躯,一瘸一拐地将所有接近他的人全部立毙刀下。
但那些人,也会在他的身上重新砍出裂口,剜开血肉。
看到这样的情景,洛秋离几乎目眦欲裂。手中的马鞭被他抽得断成两截,一刻不停地冲了过去。
这时的李慕歌,终于也到了真正的极限,手再也握不住刀,脚也再也撑不住地。身体直直地向下栽去。
只是倒下的瞬间,他仍不忘将那个白衣青年,小心地护在怀中。
尽管那个人早就白衣尽染,双目微合。
这时,一柄长枪赫然刺下,枪头的冷光直指他的胸口。这一刺,只要贯穿下去,绝无半点生还的可能。
危急一刻,洛秋离飞身而至,拼尽全力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同时长戟挥出,瞬间就将那人挑穿于半空,洒下一蓬血雨。
李慕歌见到他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
他将目光移向怀中的顾言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力尽而竭。“扑通”一声,终于瘫软于地,昏了过去。
那一战,熹国虽然伤亡惨重,但却仍旧攻下了晋国。
在这乱世纷争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洛秋离越是回忆越是痛苦,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水芙蓉的手被他握出了淤痕,但比起手上的疼痛她的心更痛。
同样心痛的还有南宫镜。
他进来时恰巧看到洛秋离握着水芙蓉的手正濒临崩溃。
他很想走上前去,揽他入怀,用身上的药香将他安抚,告诉他:不用担心,一切都已过去。可他终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