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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九天冰雪。
前来道贺观礼的官员,莫不知这婚乃是皇上逼迫,而非出自竟陵王的意愿。又见竟陵王果真面罩寒霜、神色不善,到了顾惜缘跟前,都不敢说太多祝辞,逃难一般匆匆进门。
在场之人无不觉得,终其一生,都不曾参加过这般沉闷压抑的婚礼,毫无喜庆之感。
真要形容起来,怕倒更像一场葬礼。
从花轿进门到拜堂成亲,整个婚礼气氛凝重,没有一声喧闹或嬉笑。就连那一声接一声的三拜也细若蚊蝇,微弱得只有在竟陵王的逼视下胆战心惊的司礼监一个人听得见。
直至晚宴时分,竟陵王的脸色忽然如大雪初霁,不再凌厉冷冽如凛凛朔风,众人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却仍旧不敢放肆,言谈之间声音都放得极轻,甚至不惜用碗筷相触之声来掩盖。
伫立台阶之上,把众人的小心谨慎尽收眼底,顾惜缘只觉心中苦涩万分,却无人能够理解,无处可以诉说。
唯一可以理解的那人,却……
猛然与越昭衍的目光相接,顾惜缘心知,此刻的自己,眼中定然充斥着强烈到令人心悸的愤恨与凛冽的杀气,以及叫人无地自容的质问和谴责。不然,越昭衍不会堪堪与他的视线对上,便无奈而又狼狈地错开眼去。
不再看那个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推入泥沼的,所谓的父亲,顾惜缘一手持壶,一手擎杯,风姿卓然地款身步下台阶。
这一晚,顾惜缘喝了许多酒。
竟陵王府的大院,开阔到足足能摆下五十张流水席。这五十桌的喜酒,顾惜缘竟是桌桌敬到,且每桌俱都敬满三杯。
却惟有两桌,他没有敬酒。
其一,便是台阶之上的那一桌。越昭衍独身坐在桌前,高高在上地享受着满桌珍馐盛宴,和顾惜缘无可置疑也无可挽回的冷淡与疏远。
其二,便是国师那一桌。国师食素,自然要独坐一桌。国师忌酒,竟陵王自然无须敬他。
然而,在场之人,除了当事二人,却只有越昭衍心知肚明,他的儿子,他堂堂越朝的五王爷,为何不敬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大人。
远远看着顾惜缘往来穿梭于人群之中,冷脸蹙眉却又毫不犹豫,负气发泄般地将一杯又一杯陈年老酒灌入腹中,越昭衍与了尘都止不住一阵阵的心疼与内疚。
那样一个本来清逸出尘的谪仙,那样一个本该纵情任性的少年,那样一个本可遨游江湖的侠者——那样一个绝世无双的人,竟被他们,被他的亲人和深爱之人,逼迫到这般境地。
一时只觉罪孽深重,越昭衍与了尘都暗自思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好了,不要再喝了。”
劈手夺过顾惜缘手中的密玉酒壶,重重地搁在桌上,了尘双目含怒地瞪视着身前从晚宴开始便不停喝酒的人,心头不知当痛当怒。
吉时已到,新郎官须得离席,他便也悄然离开。然而,一想到那人今晚会与一个女子同床共枕,甚至色授魂予,便霎时心痛如沸水滚过,身形也如遭重创般站立不稳。
蹒跚着脚步回到相国寺,却在转过回廊时瞥见自己房中烛光明亮,透过半掩的窗扉,依稀可见一抹艳如五月凤凰花的火红。
那一刻,了尘觉得自己的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却可以肯定,有一种叫做喜悦的情绪在心里无限蔓延。
然而,推门进屋看得的场景却让他惊怒不已:顾惜缘瘫坐在桌前,一手撑着头,一手持着密玉酒壶,仰头便倒,喉结上下翻动,顷刻便涓滴不剩。
眼见他拿过另一壶酒还要再喝,了尘赶忙制止。本想出声嗔责几句,但见他染上醉意的双眸犹自泛着痛楚的余波,想起这一切俱是为了自己,终究不忍。
被夺取酒壶,顾惜缘只是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笑,转手却从袖中掏出两个紫晶玉的酒觞,醉眼迷蒙地看着了尘,带了些责问又委屈的意味地问道:“今天是我大喜之日,大师难道真不肯赏脸,破戒喝我这一杯喜酒?”
方才平息的疼痛复又涌起,心像被轻尘剑划过般不停抽搐。良久,了尘才挣扎着道:“我喝。”
闻言,顾惜缘又是一笑,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掠过一丝狡黠。正自黯然的了尘却未曾发觉,只怔怔看着顾惜缘挽袖斟酒,举止优雅,神态清远,一如往日倾心抚琴。
“你——”
接过酒觞,适才送到嘴边,却毫无防备地被点住穴道,再不能动作。了尘一惊,正待询问,随即又被点住哑穴。
之后,他便只能无力地看着眼前叫他心头欢喜雀跃,却又忍不住悲恸莫名的一幕。
只见顾惜缘端起紫晶玉觞,径自绕过他停滞在半空的手臂,这才将酒觞凑到自己唇边。另一只手却轻轻推送着他持杯的手——然后,两杯酒便各自同时入口,喉头一哽,便滚下腹中。
这是……交杯!
把了尘震惊的神色和颊边不自觉泛起的红晕尽数看在眼里,顾惜缘再度轻笑,淡然依旧,却带着浓郁的欣喜的芳香。随后却猛然扑倒在了尘怀中,再不动弹。
今晚喝了太多酒,他是真的醉了。支撑着最后一丝尚还清醒的意识,勉力喝下那一杯明志之酒,便再也支持不住。
待了尘冲开穴道,见顾惜缘靠在他身前似已入睡,强压下心头翻滚不休的思绪,决定先扶他去隔壁休息,有什么话都留待明日再说。然而,手刚触到顾惜缘的肩膀,便受惊似的蓦然缩回。
那样的热度,即便隔着厚厚一层喜服,也能灼烫肌肤。
被了尘的动作惊醒些许,顾惜缘半睁开眼,迷蒙的水眸弥漫起异样的氤氲,喃喃道:“大师,好热……好难受……好热,大师……”
了尘几乎全身战栗,忍不住双手扶肩稳住顾惜缘不断摇晃的虚软身体,仿佛要为自己寻获一丝支撑,力持镇定地问道:“这酒从哪里来的?”
“酒?”神志混沌的顾惜缘一时不明所以,摇头晃脑间看到桌上滚倒的密玉酒壶,方才恍然,“这是离席前,常公公给的……说聊表心意,祝王爷早生贵子……嗯,好热,好热……大师!”
这之后的事情,便再也不受控制。
了尘日后暗想,其实并非不可控制,只是他不忍,隐约也有些不想。
顾惜缘一边喃喃着好热,一边胡乱拉扯着自己的衣衫。可那繁复的盘扣却怎也解不开,顾惜缘急怒之下抖身一震,天织云锦的大红喜服立即化作飞花片片,摇曳着簌簌坠地。
还是热……浑身瘙痒得难受之极……五脏六腑像被火烤一样炙热……手忙脚乱间蓦地触到一角清凉,舒适的感觉不由让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了尘大惊,伸手便想推开怀里越发火热的身躯,心念数转,终究忍住。
想来那便是宫廷秘制的媚药了,果然霸道。自己不过喝了一杯,便已须运上五成功力才可压制住一波波海浪般袭来的情潮。眼前这人,却是喝了整整一壶,又醉成这般模样……若是就此丢下他不管,彻夜煎熬,定会伤了身体,却又叫他于心何忍!
“大师,这是——我……”
被了尘脸上的凉意唤回丝缕神志,于眼下的场景,顾惜缘也是震惊不已。心下懊恼慌乱,不由就想抽身,却在指尖滑过了尘下颌的一瞬,陡然从腹部窜出一股火苗,将他残存的理智焚烧殆尽,被欲望控制的身体只剩下一个念头:眼前这人,我要他的——全部!
“沐寒,沐寒,沐寒……”
再次伸手抚上即便只有一墙之隔,也还夜夜出现在睡梦之中的脸庞,顾惜缘一面用低沉柔腻的嗓音唤着了尘的名字,一面缓缓靠近那张似乎时刻紧抿的薄唇,察觉到身前之人并无推拒的意思,反手扣下了尘的头便迎了上去。
连同理智一起被烧光的,还有那沉沉的醉意。
在熊熊欲焰的炙烤下,顾惜缘的意识一点点回笼,些微清醒地感受到吻上了尘的第一感触:清凉,薄情,克制,唇线凌厉分明,却带着无可言说的柔软与甘甜。
忍不住想要更多。唇瓣轻转,含住了尘依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略显急切地一遍遍吮吻。
四唇摩挲的温润触感,传达出轻微的苏痒,无疑是火中添薪,让身陷情海的顾惜缘愈加狂乱。一手奋力开解着了尘的衣物,一手已揽了他的腰,微一旋身,后退几步便倒在了那张渴念已久的床上。
被这个动作一惊,紧抿的双唇微微张开,顾惜缘见机长驱直入。滚烫的舌越过轻启的齿关,触到的地方是难以想象的美好,让人如临仙境。
“你,真的不要反抗?”
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醇香的嘴唇,顾惜缘猛然翻身将了尘压在身下,直直看向他竭力保持平静的双瞳,如是问道。
坦诚相对的身躯,灼热高昂的欲望,以及顾惜缘眼中的野火燎原的癫狂和濒临极限的忍耐,还有那一份害怕与迟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了尘,面对顾惜缘小心的询问和迷乱中的犹自展现的灼灼深情,只是把头一偏,微微合上双眼以示回答。
就这样吧,就这样。你若想要,便通通拿去,我不阻拦,不
20、第十九章 洞房花烛 。。。
阻拦……
“啊——”
一阵漫长的悉悉索索之后,是突如其来的进入和尖锐的疼痛,措不及防下,了尘忍不住呻吟出声。
从来不曾想象,也无从知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种疼痛。
不是练剑时,不小心被乱窜的剑尖划破手腕的那种疼痛;不是在巨石阵中迷失时,被横空飞来的巨石砸伤小腿的那种疼痛;甚至不是被强行输入功力时,全身骨骼被拉扯至粉碎再错节重生的那种疼痛。
这样的疼痛,更像一条毒蛇,沿着尾骨向上游走,经由血脉直入心脏,然后张开锋利冰冷的尖牙,狠狠咬上一口。疼痛便如毒液一般残留下来,并快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同时留下的,还有身上那人汗水与泪水交织,痛楚悔恨与愉悦满足纠缠厮斗的绝美容颜。
何曾见过这样的琴圣!
抛却所有的从容气度,不再优雅,不再清远,不再澹泊。有的只是山林野兽似的,强烈到近乎狂暴的力量与动作,即便盛怒之下力斩伊利什可汗也不曾如此大失风度。
却还是,如此温柔。
在肌肤上游弋抚触的纤纤素手,很温柔;落在脸颊、颈侧、胸膛上的灼灼亲吻,很温柔;抱着他为他清洗沐浴穿衣的动作,也很温柔……
似乎痛楚过后便是极致的甜蜜,沉溺于如斯混合着战栗的温柔里,自觉筋疲力尽的了尘很快沉沉睡去。
而药效消退之后的顾惜缘,怀抱着让他爱到极致却又无可奈何的人,想着今宵的荒唐和明朝的尴尬,不禁感到深深的无力,心绪难宁得久久不能入睡。
任他芙蓉帐暖,温香软玉,我自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新婚之夜便被冷落,作为新嫁娘的乌莲公主,却不觉委屈或伤心,却是计划落空后的气急败坏和隐隐的不安。
那个竟陵王,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看来他还有些本事,日后倒是得小心应对了。
正想得入神,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乌莲立刻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出手。
郁青只是站在门外,看着依旧一身大红喜服,似是竟夜未眠的突厥公主,不屑与厌恶在眼中一闪而过,冷冷道:“我家少主叫属下过来告诉公主两件事。”
“第一,昨日与公主拜堂成亲的,并非我家少主。”
“第二,公主若是想为父报仇,大可不必出此下策。明枪暗箭,我家少主随时恭候。”
几乎不给乌莲插嘴的机会,郁青一气说完。闻言,乌莲公主只是稍微怔愣了片刻,随即,眸中的仇恨怨忿便如河水暴涨,美丽的脸庞也升起一股沉沉杀气。
“回去告诉你家少主,七日回门,他若是有胆,便随我去突厥走一趟。若能有命回得越朝,我突厥王室此后再不寻仇。”
“公主的话,属下一定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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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云开月明(上) 。。。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皇上!皇上!”
“常明!”
皇子大婚,三日不朝。难得能够多睡半个时辰,却被常明一叠声的惊呼扰了清梦,越昭衍的脸色不一般的难看,语气也低沉带着怒气。
常明被吓了一个突,但事情紧急,不然,他也不敢惊扰正在酣睡的皇帝陛下,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出大事了!”
见常明脸上焦急惊慌的神态真切至极,越昭衍也便下了床,一边伸展手臂等着小太监替他穿衣,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让你惊慌成这样?”
“五王爷他……昨夜宿在相国寺。”
“这也至于大惊小怪。”
缘儿他既不满这门婚事,自不会留在王府自找气受,能去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