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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
“你休要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今早已然开棺验尸,棺中之人分明不是惜缘,你还想狡辩到何时!快说,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虽已隐约猜到了尘为何前来,蓦然听他说竟开了棺,越明桓心头仍是一震,知道再瞒不下去,唯剩承认一途,索性讥讽道:“呵,三年了,你竟到今日才发现。可见,你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里,不然,早在见到尸体的那日便会察觉。了尘,国师大人,敢问,你何资格来质问朕?!你甚至都护不住他,不仅让他入狱,还让他为朕所得。”
被说到痛处,了尘顿时无语,心知难为自己辩解——即便再悲恸,也终不该那般疏忽大意。心头惶然,手下也不禁失了气力,被越明桓挣扎开去,眼带挑衅地看着他。
不,现下可不是示弱的时候!若不能从气势上压倒君王之身的越明桓,威慑于他,便不能问出那人的去处。
猛然醒悟,了尘浑身一震,狂烈的真气随即溢出体外,将越明桓紧罩其内,厉声道:“那你便是这般真心待他的,滥杀无辜,欺瞒天下百姓,让他背负这般深重的罪孽?!你心头就无半分愧疚?就不怕那几千条冤魂来向你、向他索命?苍生何辜,你可敢走出这皇宫,看看长州城今日是什么模样?”
知晓了尘怒极,态度暴烈自然在所难免,却不想多年与人无争,深执于佛的人也会这般咄咄逼人,越明桓不由一愣。半晌回神,细细想过了尘所说的每一句话,心下顿时一阵骇然,只觉整个身子都发起颤来,明明是九月天气,却有涔涔汗水顺脊背直下,秋风一吹,透心的凉。
他竟然……竟然让那人无端背负了数千条人命,背负了天下苍生年复一年的追思悼念,背负了这般沉重的罪孽和情感?!
他竟然……竟然叫那人负了这芸芸众生?!
全然无可否认。
原来,百般善待千般纵容,抛却帝王气度与威严的好言好语的关切,也终究敌不过不经意的伤害。
何其愚蠢!
又何其难堪!
惊骇,顿悟,悔恨,苦痛,自责……在眼中一一闪过,片刻却又像釉彩般调和交融,绘成一副心伤悔痛的图景。呆立片刻,越明桓忽而惨淡一笑,仰首长叹道:“大师说的对,朕根本,从未真心待他。”
听越明桓说得决断,又带着无可消解的绝望意味,料想他已然心死,了尘便也收敛起周身堪欲伤人的真气,轻问道:“他在哪里?”
“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把他带进皇宫了?”心绪稍稍镇定些许,又被越明桓一句话激怒,了尘忍了再忍,才克制住一掌劈向越明桓的冲动。
“不见了便是不见了。你也看到了,这空荡荡的院子。”抬眼四顾略显萧条的庭院,越明桓说得涩然,“在这里住了不及一月,他便不见了。朕暗地里派人多方查探,却终未得到半点他的消息。”
想来,那人便真是谪仙下凡了。看尽这世间百态,心觉索然,便即就地飞升,重归九天。
看出越明桓并非口出妄言,了尘一时默然,心头惶急悲切却未再开口,丢下怔怔出神的越明桓便自离去。
惜缘,你究竟在哪里?在哪里……
可会在——
脑中灵光一闪,了尘足下发力,一路朝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鸟来鸟去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暮秋,雁荡山。
澄澈深沉的飞云湖畔,孤零零地立着两座墓碑,在凛凛寒风中说不出的孤寂寥落,却又坚毅刚强,一如墓碑上那两个刚劲有力的名字,一如这两个名字所属于的那两个人——
寂寞平生,却自傲骨铮铮。
“起风了,少主还请早些进屋,免得染了风寒。”
顾惜缘正自失神,忽觉肩上微沉,回首,东氐眼带关切,正拿了一件貂皮大衣给他披上。暗叹不过失了武功,又瘦了些许,自己在众人心中竟已变得这般柔弱,顾惜缘不由觉得好笑,伸手接过东氐递过来的契约,低声问:“外公今日可有消息传来?”
“回少主,没有。楼主武功盖世,行事又一向谨慎,少主实在不必时时担心,免得伤了身子。”
不置可否地笑笑,迎着深秋里熹微的日光,顾惜缘低头翻看起手中的契约。
见了他为了尘所立之碑,又看他终日郁郁寡欢,不容他有所隐瞒,顾长歌当即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清楚楚。
顾惜缘本有些胆战心惊,谁知顾长歌却未因他犯下这等有悖人伦的大错而动怒,反而慢慢将楼中事物移交于他,以期分散他的心神,免却他只顾日日伤怀,劳心劳神。之后,就在一年前,顾长歌彻底放开手中权利,嘱咐了四大护法好生协助顾惜缘,自己则外出游历去了。不想,却引得顾惜缘日日为他担忧。
悉心看过雇主们与七杀楼所订立的契约,顾惜缘大感疑惑,不由问身旁的东氐,“最近外间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回少主,没有。”
“那你来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惜缘说着,便把手中的纸张又递回给东氐,自己则站起身,紧了紧大衣的束带,抬步往赤楼走去。
手里这几十单生意,竟有大半的目标,赫然便是当今天子,越明桓,东氐也是越看越觉疑惑。
并未听闻朝中有何异常,也未下达什么有违民意的指令,越朝四境更无战事……难道,是有人密谋造反,因而买凶弑君?
暗暗为自己的猜想一惊,东氐疾走几步跟上顾惜缘,回道:“属下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这便下去调查。”
“两日之内可能查明?”
“能,请少主容属下先行告退。”
“行,你先下去吧。”
东氐几个起落便没入黄楼,顾惜缘不由看得满眼艳羡。
拖着这副干瘦的身子,即便他真有心将水月心法从头练起,怕也再难拥有那般轻灵快捷的身形。只因,他全然不知,如斯迷惘无依直若行尸走肉的日子,他还能强撑多久,又还能坚持多久……
少了那个人的世间,叫他如何,独活。
“咳咳——”
又一阵寒风拂过,陡然爆出两声低咳,顾惜缘一时只觉眼眶酸涩。
冽冽秋风如尖刀一般贴身擦过,撕裂血肉,伤口却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风干,狰狞地暴露在外。然而,刺骨的疼痛却被全然包裹在内,无处排解,直痛到心坎里去。
顾惜缘大骇,赶紧冲进楼里,关上房门后仍觉心有余悸。
沐寒,沐寒……
幸得你看不到,我竟已脆弱至斯。
“少主,少主——”
次日一早,顾惜缘刚刚洗漱完毕,正在用膳,便见东氐火急火燎般奔进屋,不由微微蹙眉,故作训斥状,道:“慌什么,哪还有半点护法的样子!不成体统,要是让下面的人看见了,岂不威严扫地!”
顿了顿,又道:“我交待的事,可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请少主过目。”
见东氐极力收敛仍掩不住满面的喜色,顾惜缘狐疑地接过情报,堪堪看了一眼,便被开头的五个字攫住了心神,半晌都挪不开眼,亦不敢再看下去。
少顷,顾惜缘才似找回气力般,深深闭目,而后缓缓睁开,确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中,方沉声问东氐:“这……可是真的?”
“回少主,千真万确。”
看东氐说得毅然,面无丝毫心虚之色,顾惜缘这才又将目光转回,潜心去看后面的内容。沉静的面庞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越攥越紧的手指方可显露出内心巨大的波动。
——轻尘剑沐寒重出江湖?自称与琴圣竟陵王是故交?
——竟陵王被捕入狱实是遭人诬陷,及至天牢失火一事,皆是当今天子一人所为?
——群情激愤,扬言要为竟陵王讨回公道?
一字一句,全无半点虚假。
七杀楼的忠信作风也为武林公认。
手里这份情报,必然便是真的。
纸张渐渐在手中起皱成团,顾惜缘强自压下心头浊浪滔天一般的惊愕与狂喜,淡然道:“快去备马,我要出山。”
“少主可是要孤身前往无想山?”
“东氐,你知道拦不住我。”
武功虽失,作为少主的气势犹在,顾惜缘双眼微眯,不由带出些威严与冷肃,叫人不容辩驳,东氐也不禁为之一凛,躬身道:“属下并无他意,只是想祝少主此次前去能得见故人。至于楼中事务,我与三位护法定当好好照料,也请少主无须挂心。
29、第二十八章 水落石出 。。。
属下这便去备马。”
“承东护法吉言。”
口里与东氐客气着,心却已然抛弃这累赘一般的身体,兀自飞向天外,飞向那座一切之始的悠悠青山。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本周第二更。。。
呼呼,终于快完结了,欣慰ing~~~
30
30、第二十九章 一别经年 。。。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越明帝崇德三年秋,江南道,登州郡北,无想山。
维时深秋九月,虽则满山树叶飘零,却也有许多山花顶着凛冽朔风傲然绽放,鹅黄如月桂,深紫淡粉如蜀葵,莹白艳红如茶梅……也算绚丽多姿。一个年轻人一袭青衫独行于山路之上,容颜清皎俊美,气质飘逸出尘,漫步穿梭于这般姹紫嫣红之中,风姿气度竟更胜花神青帝畅游百花。
花神?青帝?
怎的这般熟悉?像是曾有那么一个眉目俊朗气度温和的人,言笑可掬地在耳边赞过,叹过。
确有这么一回事!
却是在何处?似乎,便也是在这样一座山中……
一时间拿不准记忆的精度,年轻人慢慢停下脚步,清峻的容颜弥漫出七分心伤三分迷茫,满目凄然地抬眼去看这郁郁青山,苍苍碧树,竟不知何去何从,甚至不知自己为何只身到了此地,又是身在何处。
山,还是这座山。
然而,经历了漫漫五载的光阴流转,山花开开谢谢,林木稀稀密密,溪水涨涨落落,景却早已不是那片景。
人,也早已不是那个人。
人,哪里有人?
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已然不在了。
“沐寒,沐寒,沐寒……”
年轻人忽而仰天大喊,悲怆凄切的嗓音穿透层层或繁茂或稀疏的枝叶,却终是无可挽回地消逝在山林深处,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
得不到回应,年轻人不由越喊声音越低,渐渐地,失却力气一般变成喃喃自语,两行清泪倏然滑落,哀切的面庞凄绝,亦美绝。
那个人,已然——
不,不!他还在,还在……
武林盛传轻尘剑重出江湖,自称与琴圣旧交甚笃,经多方查访,证实竟陵王被冤入狱及至身死天牢之事皆为当年太子一手策划,号召黎民百姓为竟陵王讨回公道。
轻尘剑?
放眼天下,谁又敢不自量力自称轻尘剑,必是那人无疑。
必定是他。
无想禅院,那个人,必定在无想禅院。
自己此行,拖着如是残破病弱的身子快马加鞭地赶来,不正是来寻他的,怎地又为那些心伤神断的记忆所惑,堪堪就要误了正事。
那人,可正等着自己!
怎忍心让他多等哪怕一刻……
年轻人忽的精神一震,面上现出几分期冀的笑意,长袖一挥拂去眼角泪花,快步向山腰行去。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适时,其实不过夕阳向晚,橘黄的余晖透过萧疏的枝叶洒将下来,在院子里投下稀稀落落的剪影,随风摇曳多姿,还颇有几分温暖惬意的味道。
然而,不知为何,了尘却忽的忆起这几句诗来。
想来,或许是因为,正合了他眼下的处境与心境。
一路不曾休憩,几乎是狂奔着回到无想山,却谁知,迎接他的,仍是空山一座,满怀的雀跃顿时化作九天云烟,飘飘渺渺,却兀自固执地不肯轻易消散。而后,擎着最后一抹希望推开寺门,入目却依旧只是空空荡荡的禅院——除了满园的萧索颓败,房屋内外积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一切,都与五年前离开时毫无二致。
甚至,就连桌上那局残棋,也与那人走时,一模一样。
记忆逆流,那一年里的点点滴滴旋风一般席卷而来,刮走所有的心伤、悔恨、痛惜与两处茫茫皆不见的噬骨相思,心里空落落的一片,耳边一时只剩下尖锐呼啸的风声。
渐渐地,风声弱了下去,却有断断续续的人声传来,模糊得分辨不清,似乎是悄声的耳语,似乎是轻言的交谈,又似乎是阵阵爽朗开怀的浅笑……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却都只属于一个人——清拔如孤鸿啼天,傲然皎洁如皑皑昆仑积雪。
那人,是世人心中的天下无双,也是他这一生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