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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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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和他没什么仇恨,不如这斩首的任务,就交给华鸢吧。”
  三叔的目光格外阴遂:“你小子满嘴鬼话,我怎么敢放心让你冲到晏存继身边去?”
  季华鸢闻言低低一叹,挪开视线去抬头看着头顶低矮压抑的密树,低声道:“由爱生恨最为刻骨。他是那样嗜血暴戾的人,我如此背叛他一次,他怎会轻易放过我?我朝他而去,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您还有什么可担心?”
  季华鸢所言实在真诚,一语一句又十分经得起推敲,于情于理都应该信了。然而三叔只是眯起眼睛看了他半天,而后便一语不发地招手,大部队继续前进,在黑夜中无声地潜行。季华鸢没有得到回复也不懊恼,他装模作样地在三叔身后叹了口气,而后小心翼翼地藏起了眼底算计得偿的精光。
  他和这老头子没见过几面,但已经足够他摸清这老头子的脾气。季华鸢知道,他已经胜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就是他的一场豪赌了,就赌晏存继明知道三叔主力在这里,还肯不肯循着那支隐秘的求救香来救他。
  季华鸢知道,自己拿来做赌注的根本就不是晏存继对他自己的喜欢,而是那个狠戾如狼的男人对他生母的喜欢。季华鸢闭上眼,回想起当日皇家马场之上,晏存继眼中那恍然的眷恋,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只有冷静的锐利,如同出鞘的落虹,无甚声色,却让人望之生畏。
  “小心点,应该快碰上了。”季华鸢在三叔背后轻声说道。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个像猫一样总是搔得人心痒痒的少年确实有着最清醒的头脑和最敏锐的直觉。有了山谷里面的经验,三叔纵然有些厌恶季华鸢,但还是很理智地竖起手让大部队停了下来。三叔向左右使了一个眼色,两列哨兵立刻散开跑到四周伏地听音,一时间队伍里的气氛紧张极了,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整座密林里只有风过树梢的声音。所有人都绷紧了弦,季华鸢在三叔背后低头一看,那老头子背在背后的手都捏紧了,不由得心中嗤笑一声,连鄙夷都懒得费神了。
  过了许久,哨兵们一个个的都回来了,三叔眼光扫过去,哨兵们对望一眼,犹豫着纷纷摇头。
  季华鸢适时地在背后叹了口气,低声道:“五里外有大部队走动,这林子落叶太密,你们伏在地上听,累死了也只能听见蚯蚓在谈情说爱吧……”
  “那你呢?”三叔冷脸看着他。
  “我功夫不算很好,不比你们自小练武之人。但我师父从道高深,算是半个仙人,我自然比你们耳聪目明。”
  三叔哼了一声,吩咐道:“大家警戒,缓速前进。”
  季华鸢见他固执,只能哼一声,说道:“随你。”
  季华鸢有没有骗人,其实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不光是三叔,单只季华鸢一左一右那两个黑衣人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一路上明显困倦懒散的年轻人已经警觉了起来。季华鸢站直了身子,将手按在腰间的落虹剑鞘上,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让一左一右两个黑衣人都忍不住也跟着戒备起来,他们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抓着季华鸢肩膀的手,转而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中的刀剑了。
  晚风穿林过,林子里静谧得让人心头生寒,无需季华鸢再多浪费口舌,所有人渐渐的都察觉到了危机感。这些人也许没有季华鸢灵台清明,也没有狼崽子精锐,但是杀手的天性是难以抹杀的。三叔也缓缓握上了自己手中的长刀,他身边的护卫队更加紧密地将他围夹在中间,警惕地向前。
  然而,先闯过来的竟然不是什么兵戈人声,而是一股揉在风里的血腥味,淡淡的,从前方幽黑的密林中传来,淡淡地弥散在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  

  ☆、血气(一)

  
  三叔忍不住皱眉,他低声向身边的一个小头领说道:“前面有我们的人吗?”
  小头领闻言愣了一下,说道:“没有啊……属下派人去看看,可能是我们的游兵不小心撞了过去,喂了狼崽子了。”
  三叔闻言神色更加凝重,他看着那个小头领招呼一小队人向前打探,却是沉默着深思什么似的。过了片刻,他突然摇摇头,说道:“不对,这血腥味飘了这么远的山路,想必伤亡不少,我们哪有那么大规模的散兵在外。”他说着,突然拔出了手上的长刀,低声喝道:“传令下去,全体武备。”
  “是。”
  一时间,所有人手中的刀剑都出了鞘,盾牌兵用盾牌挡起一条围墙堵在队伍前面,黑衣人们收敛了队型,更加紧凑地缓慢前移。季华鸢的眼睛很亮,他注视着远方的一个点,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晚风突然大作,夹杂着沙土扑面而来,然而更让人作呕的却是随着晚风一起加重的血腥味,顷刻间浓郁咸腥得让整条队伍都烦躁起来。所有人都皱着眉毛用手挥着那无形的血腥味,大家加快了脚步,想要去一探究竟。而季华鸢却突然停住了脚,他突然伸手探入夜行衣中——周围的黑衣人早就顾不上他了,季华鸢手伸入怀中后没有停顿,直接捻起里层的东门训练服探进去,抹出一块黑手帕悄无声息地掩了下鼻。他左手腕轻轻一抖,从挽起的袖口里抖落一粒朱红色的丹药含在唇下,闭上眼深吸一口帕中的药气,这才觉得头脑不那么浑噩了。
  三叔回过头来,季华鸢刚好不动声色地将手帕丢在身边的灌木丛中,漆黑的密林里,鬼都看不见地上有什么。季华鸢将舌下的药丸一口含化吞下,而后轻声问道:“前面的哨兵探回消息了吗?”
  三叔摇摇头,说道:“我觉得这血腥味来得妖异,我们没有那么多散兵在外,即便双方都有伤亡,也不会这么浓重,更何况……”
  “更何况这味道不对。”季华鸢接口说道,他环视了一下周围,漆黑的山林里,除了干枯着勾结起来的树木,哪有半只喘气的,连个鸟都没有。季华鸢声音又低一分:“可我随师父修行两年,对世间的迷毒也有些了解,实在没听说过什么血腥味入鼻的迷药。我自己没有什么不适,兄弟们呢?”
  三叔闻言别过头去,目光同样绕着队伍外围扫了一圈,说道:“老夫倒觉得有些昏沉。”
  季华鸢闻言点头:“昏沉是正常的。这么浓郁的味道,即便非毒非血,弥散在注意力高度警觉的时候,是人都会有昏沉。大家小心吧。”
  “是。”周围黑衣人低声应道。不知何时,他们对季华鸢竟都像是放下了戒备似的,也许是这一路来季华鸢的每句话都没有出过错,而杀手的直觉,就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去相信能为自己保住性命的人。
  一行人保持紧密的队型继续向前走,三里路后,不仅三叔手下的哨兵依旧没有听到半点动静,连季华鸢都察觉不到什么声音了。
  季华鸢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三叔在他前面走着,身后的那个少年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季华鸢的力气不小,一下子便将老头子拽停了下来。三叔回过头,只听季华鸢沉声道:“不能再走了。”
  “怎么?”
  “这味道不对劲。”季华鸢一手紧紧地握着落虹的剑鞘,低声道:“我自拜师后便随师父焚药闻香,这血腥味对我身体也许无多伤害,但大概麻痹了感官。按照刚才我听到的声音,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摸到铁狼军的边了,依我看,大家分散开各自戒备吧。这林子低矮繁密,即使打起来也不能全部正面迎敌,迟早是要拆的。”
  “好。”三叔这次终于没有再怀疑什么,他随手点了几路人吩咐出去,一番部署后又回过头来对季华鸢道:“你就跟着我,我分离出去一半的人各自为战,剩下一半还跟我们。”
  “嗯。”季华鸢点点头,随着三叔在盾牌的护卫下靠向西侧的灌木隐蔽。
  片刻后,林子里又安静下来。季华鸢潜藏在三叔身后,一边警惕地注视着林子里的风吹草动,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血腥味他当然认识,这迷毒并不常见,但也算不上非常古怪生僻。三叔和手下这数百黑衣人都没能确定它是什么,是因为这种迷毒是流行于南怀江湖中的一种不入道的伎俩。更直白的说,这是用在青楼里的。
  这种迷毒的作用非常简单,就是离散人的感官洞察力,同时让人气血受阻。这种迷毒通常装在黑色的小药丸之中,青楼的倌妓通常在遇到了残暴肆虐的客人时,实在应付不来了,就捏碎一颗。这种迷毒的味道闻起来是淡淡的血腥味,自然不会引得客人发觉,而又会渐渐令人困倦失力,昏昏欲睡,是倌妓们脱身的最后一道法宝。
  这迷毒虽然在花街柳巷非常常见,但却是连常逛青楼之人也不得知的秘密,更遑论他人。季华鸢偶尔得知,还是当年陪同师父一同下山办事时的事。当地的青楼里的花魁是一个交情报的媒介,无意中将这小玩意亮给季华鸢看过。
  只是季华鸢万万没想到,晏存继竟然能将这种小东西都挖出来,而且竟能掀起这么浓郁的血腥味来,明显用量不浅。这迷毒在青楼里只是让人神似困倦,而这么大剂量的用下来,却能让人血脉受阻。这些黑衣人现在没有察觉,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和人交上手,相信一但打开了,很快就会落败。
  不过好在季华鸢随身带着壶心道人配给他的清心丸,可以祛毒凝神,静息调气,而方才那块黑手帕上曾经浸过白果香,遇毒可阻化,若有毒物相遇还可变成灰白色。季华鸢本来是用来防备晏存继再来给他来一出当日雨岚山上金创药变剧毒的戏码,却不想提前用在了这里。而现在他更为担忧的是,所有黑衣人都中了这迷毒,三叔还有那么强的战斗力吗?
  他方才用自己的生命作赌,一赌三叔会狗急跳墙直接率大部队与晏存继硬碰硬,二赌自己掰断那救命香之后晏存继以为他身份暴露,会不顾一切的集结兵力来救他,而季华鸢的目的也正在于此,他要让晏存继赢,但不能让这场仗按照本来的方向去打。三叔本来意欲将兵力小作分散,留下五六成作主力,殊不知那分散出去的游兵哪里是漫山遍野的狼崽子的对手,而那集结的主力,很容易就被晏存继的队伍渐渐瓜分蚕食掉,根本不成气候。这样对晏存继是大利,而对季华鸢却是大害,他不能让晏存继赢得那样轻松,剩下大部队人马去打北堂朝的算盘吗?
  在季华鸢的算计里,他努力让三叔和晏存继几乎都将各自可成气候的人马集结起来硬碰硬地干一仗,他相信晏存继有本事赢,但他更要确保狼崽子们经此一战再无二战之力。
  什么保证,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穿着两层夜行衣,藏刀藏枪,这几日来又扮妖宠,又扮低顺,不就是因为他只相信自己吗?他手上没有一兵一卒,甚至渐渐的失去了北堂朝的支持,他有的只有冷静的头脑,和看破人心玩弄人心的手段。
  如此一来,会对晏存继的狼崽子造成大量不必要的牺牲。而季华鸢不在乎这些,从大局看,他能帮助晏存继全下铁狼军首领之位,已经是仁至义尽。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人,事情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他哭着求北堂朝的时候却被北堂朝一次次拒绝,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早已如同一匹孤狼,在所有力量之间努力地斡旋着,并且,一定要赢。
  而这突如其来的迷毒,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让他心乱如麻。季华鸢嘴上不说,是因为多说无益,他总不能当真完全帮助三叔去赢。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行人应该已经陷身于晏存继的层层埋伏之中了,那个平日里笑藏杀机的男人之所以还没有出手,是因为他还没有玩够。
  季华鸢瞥了一眼三叔刚毅的侧脸,三叔一边小心地窥视着林中的动静,一边低声和身边手下商量着什么。季华鸢收回视线,无声地叹息一声。已是笼中雀,可叹不自知。
  他抬起头,隔着枝枝杈杈交盘起来的树枝子看着苍蓝的夜空,再低下头时,已经恢复了镇静。
  事已至此,多虑无益。他只能尽全力让三叔多撑住一会了,而现在他要想的,应该是如何从中脱身了。季华鸢左手悄无声息地摸上腰间的紫钢索,隔着紫钢索向内用力,探到藏得更深的天盘丝,眼波渐渐沉静下来。
  西边的祁兆山脊上,北堂朝刚刚从陵墓中走出来,他的神色肃穆,一直等在陵墓口的朱雀跟上来沉声道:“王爷,应该快要遇上了。”
  北堂朝嗯了一声:“我们的人呢?”
  “您临时改主意调派过去的人都已经得手了,晏存继和他的敌家放在外围的游兵几乎都清除掉了,只是两方主力现在都集中在一起,我们的人若要不露身份地跟进去,实在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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