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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说那许多不要人懂、甚至也不要人听的话呢?
第10章 第十章
如果马的生活也可以分等级的话,素绡无疑是属于“锦衣玉食”那一类的,光是专门负责调理驯养它的马童就有四个。明钺从来不记他们的名字,似乎也不愿意分清他们谁是谁,一向是一人有功四个一起赏,一人有过四个一起揍,所以这四个人之间只有互相帮忙,甚至互相掩护,而没有勾心斗角。
明钺果然在马厩。不过那是个太过整洁华丽的地方,一个不知道那是马厩的人是绝不会把它当成马厩的。
明钺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素绡则站在他的面前,任他抚摸着长长的鬃毛。
鹦哥儿敲了敲半开的门,明钺转过头,见是她,笑问道:“你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鹦哥儿也走进来,拍了拍素绡的头,道:“这种地方怎么了?比人家的房子都好,素绡可真是有福气了。”
明钺道:“它值得这么对待。不是每一匹好马都能得到这些的,素绡是很幸运。不过,要是有朝一日它必须失去这些,它也不会留恋的。”
鹦哥儿笑道:“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素绡又没有老,还有几年好日子可过呢。”
明钺摇头道:“不是老不老的事情,而是,它的性子太烈了。这种马,一生一世只能有一个主人,我驯了它,它就只认得我一个人,如果没有我,只怕连你也驯不住它。”
鹦哥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您不想要它了吗?”
明钺站起身来,笑道:“说说而已,这都是以后的事。来,跟我回去,”他又拍了拍马的脸,回手携起了鹦哥儿,挽着她向门外走去,边道:“帮我准备东西,我要去见帮主。”
鹦哥儿本来担心他又是要去追踪冷潸,听说是去见帮主,才放下心来,道:“是。”
两人回到卧室,鹦哥儿准备好应用之物,又帮明钺换上外出的服饰,边问:“三爷的伤不碍事了吧?”
明钺看看俯身为自己结衣带的她,道:“不碍,我有分寸的。”他轻轻抚摸了一下鹦哥儿的发髻,道,“鹦哥儿,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鹦哥儿慢慢地摇了一下头:“我早忘了。三爷叫我鹦哥儿,我就永远只是鹦哥儿。”她已系好了明钺的衣带,却没有抬头,而是仍俯在明钺的怀里。
明钺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笑道:“你忘了,我倒还记得。哪天我叫人造块匾,把你的名字刻上,免得你又忘。”
鹦哥儿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又露出了真正的笑容,明钺虽然拒绝了她的温存,但这种拒绝是她熟悉的,在她的感觉中,冷潸一走,那个她所熟悉的“三爷”便又回来了。她含笑道:“造好了放在哪儿呢,三爷,我扛着吗?”
明钺道:“挂到门外去,把那块换下来。连这庄子,我都送给你了。”
鹦哥儿道:“三爷说笑了。”
明钺道:“也不只是说笑,这几年,你的确帮了我很大的忙。”他向鹦哥儿笑了一笑,“这次我走之后,你把各项账目都清理一下,帮里可能会派人来清查,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鹦哥儿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吩咐了,当下道:“三爷放心。”
明钺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下,又道:“还有件事,如果,如果我回来之前,冷公子先回来了,你一定要留住他,无论他说什么,你只说我回来一定会给他一个交待。”
鹦哥儿怔道:“ 怎么,冷公子还要回来?”
明钺道:“不错,他应该回来。如果我赶不回来,就要靠你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留他等我。”
鹦哥儿追问了一句:“三爷是说,不管用什么办法?”
明钺双眉一立,又缓缓放开,道:“是的。但是你不能伤害他。以你的聪明,这不是什么难事,你我都很清楚这一点。我不希望因为他使我们这几年的情分弄到没下场的地步。你要……搞清楚我是什么人,我没有骗过你说我会答应你什么,对不对?”
鹦哥儿垂下头去:“是,鹦哥儿明白,三爷放心。可是万一冷公子不回来呢?”
明钺道:“他不回来,我自然不会怪你,你……”他凝神看了看鹦哥儿,叹了口气,“鹦哥儿,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能害了你自己,他并不是你的敌人,你错了。”拿起收拾好的东西,转身离开了,边做了个“不要送”的手势。
鹦哥儿坐在明钺的床上,疑惑地皱起了眉。
从白石镇算起,到冷家本宅也不过七百余里的路程,经过两省地界。对于冷潸来说,在以往这至多是三、五天的事,或骑马,或单凭自己的脚力,也就到了。
但如今,他一天却只能走五、七十里。幸而,他也并不急着回去。
自从大哥死后,他还没有回过家,他不愿去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和大哥的母亲。而且,那里面,那个叫做“家”的地方里面,也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或者物了。
就是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回去,倒好象是在外面无处可去了,才只好回家。但这句话,又如何才能说出口呢,他不知道。
所以他不买马,也不雇车,只是一个人慢慢地走,走这一段似乎太长,又似乎太短的路程。
有时候,他真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日落,走到 天黑,走到夜色中最暗的那一个角落中去,因为,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什么。
可惜,他还是会累的。没有人知道黑暗里有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里没有什么。他还是会想起大哥、想起父母、想起家,也想起明钺,想起曾经有过的快乐、悲伤和寂寞。
有些事似乎是永远也无法逃避的,或者说,是无法永远逃避,就象是一句诺言、一场夏雨、一种思念。
明钺的马的速度令过路的人有瞠目结舌的感觉。他与冷潸不同,他需要时间。因为他不知道冷潇会在什么地方拦住冷潸,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与帮主的“谈判”将会消耗多少时间。
帮主一定会说他疯了,会断然拒绝他的要求,但他必须胜利。
因为这是他一生最大的赌博之一,或许,连当年那一次决定,也不过如此。
素绡已经认得这条路了,根本不需要主人的驱策,明钺也根本无心操纵它。他心中的思绪,转动得比马蹄更快,然而,无论想什么,他的念头最终总会归结于一句古老的诗词: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就是他一生的遗憾,是他心底最深重的痛苦:他还来不及说出这一句话,就再也无人可以与之诉说了。
现在,他又看到了那个人,也许,那只是个影子、是个幻象,但影子他也要、幻象他也要,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都一定要得到;无论有什么后果,他都不怕。
只要他不怕,别人再怕也没有用。银面魔君的名声就是这么创出来的。
没有人能阻止他,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遇见冷潇的时候,冷潸并没有感到奇怪,关于冷潇提前出道的消息,他已经听说了。这是冷家第三个提前出道的人(他自己可并不被算在内),冷潸真心希望他也能和那两个前辈一样,成就一番事业。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这个异母的兄弟,就象他不讨厌大哥一样;甚至,对那个先是自己的庶母,后又成为继母的女人,他也并不是象表面是那么敌视的。
只是,他不知该如何把这些表现出来,以至于几乎每个人都把他看成是一个乖戾的孩子,除了大哥。
和冷潇之间,两人却根本不象兄弟,甚至连朋友都不象,就算同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互相回避,无话可说。
这次见面,两人似乎更加尴尬。僵立半晌,冷潸才道:“好久不见。”他自己对自己这句话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但又实在没有别的可说。
冷潇被这四个字噎得一愣,半晌才缓过气来,冷笑道:“好说,好说。”他从小对这个哥哥就又怕又妒,又无法可施。
冷潸心中倒暗自好笑:冷潇的脾气不象大哥,倒象自己,坏就坏在一张嘴上。当下也不计较,道:“你是路过,还是找我?”
冷潇迟疑了一下,道:“找你。”
冷潸毕竟大了几岁,道:“好吧,咱们……”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破落的石亭,“到那边去说吧。”
两人走到亭中,四处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席地坐下,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把目光移开。冷潸抬起眼,越过冷潇的头顶,望着远方。
冷潇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神态,仿佛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但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应该再受到轻视。
他咳了一声,冷潸把目光收回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事就说,咳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
冷潇的脸微微涨红了。他还没有回家见父亲。这几天,他一直在暗中盯着冷潸,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办。先来找冷潸,一方面固然是想让冷潸先有个准备,更重要的也在于他还是不甘心受银面魔君的摆布,希望能走一条自己找出来的路。没想到冷潸的态度一下子就激怒了他,使他把事先想好的一切拐弯抹角的话都抛到了脑后,直截了当地问:“你的戒指呢?”他已经发现冷潸的两只手上都是空空的。
冷潸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才道:“我没戴着,有事吗?”他也看了看冷潇的手,右手的无名指上果然戴上了一枚墨玉的戒指。
这是冷家子弟在江湖上的标志之一:冷家人的名字是按辈份以金、木、水、火、土为偏旁,一旦出道,便按此佩戴白金、翡翠、墨玉、玛瑙及黄金戒指,刻铸三枝交叉的箭为记,冷潸冷潇都是水字辈,戴墨玉戒指。
冷潇追问道:“在你身上?”
冷潸眼中的泪意似乎又重了一点,摇头道:“没有,我放在……别处了。”
冷潇注意到了他的犹豫,口气变得更加不满了:“别处?哪儿?这种东西也可以乱放吗?”发现冷潸眼中已有了怒意,他索性把最后一句话也说了出来,“是不是放在明月山庄了?”
冷潸一下子怔住了,道:“你说什么?明月……山庄?”在他心里,却已隐隐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果然,冷潇避开他的目光,道:“我看见了。那天,白石镇出了血案,我正好在附近,就追了下去,一直追到明月山庄,没想到,看见了你。”
冷潸喃喃道:“明钺,明月,原来是这样。”见冷潇诧异地望着自己,他又收敛了惊色,道:“这件事是与我有关,明月山庄……虽然不是我该去的地方,但有些事,你不懂,他,就是三爷,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见冷潇点头,他又接道,“他救了我的命。”
冷潇鄙夷地看着他:“他救了你,你就……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冷潸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什么,闻言叹了口气,道:“我想过,可你不懂,你可以选择去救谁或者去杀谁,但却没法选择谁来救你,谁来杀你。”
冷潇几乎不相信这话是他说的,愕然道:“你……你也太……连,连银面魔君的情你都承?”
冷潸“腾”地跳了起来:“你说什么?银面魔君?青云帮里的银……”他说不下去了,如果说明钺是明月山庄的庄主,他还能够接受,但“银面魔君”这个名字太可怕了,谁不知道他是青云帮中第二号的人物,而青云帮,近十几年来已成为与以前的魔教相仿的黑道组织,他们所干的事情,也的确并非光明正大。
难道,难道那个杀人无算、心毒手狠的银面魔君竟会是明钺这样一个……一个忧郁温柔的人吗?他那无声的笑,那柔和含糊的语调……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冷潇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冷潸的反应很令他奇怪:他一会儿表现得对这种关系毫无愧悔,一会儿又好象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他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他是银面魔君?他骗了你?”
冷潸道:“我……我的确不知道他会是……但他也没有骗我,是我从没想过,我,我怎么会想到?我怎么能知道他会是银面魔君。”
冷潇见他不似做作,也皱起了眉,道:“要是,他真的有心防你,倒也难怪。不过,你就连一点破绽也没发现?”
冷潸道:“不是这样,我……”他忽然想起明钺交给自己的锦囊,不由伸手掏了出来,但一想到明钺的嘱咐,他又犹豫了:由于一路上平安无事,他还没有用过这个锦囊。
冷潇问道:“那是什么?”
冷潸道:“是他……给我的。可是他说,轻易不要看。”话虽如此,他还是慢慢伸出了握着锦囊的手。
冷潇却丝毫也不犹豫,一把接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道:“他的话最好不要听。这是……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也跳了起来,把一块银铸的令牌直递到冷潸的鼻子底下,“他倒真信得着你,把这个都给你了,你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