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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浮生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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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金纸的赵南星,正要开口,赵南星却将脖子一昂,横眉冷对道:“何必杀鸡给猴看了。当日我和漕运总督公子一前一后离席,千万人都看在眼里,谁人不知。着火之后,我岳丈恐怕出事,便劝袁公子先行离开,这些事旁的人都清楚。家门不幸,赵某人和宁府下人都不愿攀附别人,牵三搭四,多惹官司而已。至于惜春堂怎么着火,我是一概不知了。”
  左风眠便笑了,色如春花,道:“赵公子好气性!袁尚秋的事我也知晓一二,既然千万人都看见过,你也不需替他隐瞒。还是,你真正想要隐瞒的人并不是他?”
  赵南星眼皮微微一跳,过一会,缓慢抬头看他,眼含笑意道:“我说什么大人都不信,其实可以请袁公子来对质的。”
  好歹毒的人!左风眠却比他更毒三分,抚掌大笑道:“你当我不敢?来啊,把总督公子袁尚秋请进来。”
  知州府后院,李知微为了款待端王,特意请来了城里素心阁的丝竹班子。一班妖姬狡童浅斟低唱,奏着李太白的清平调。裴昭业假意听着,却眼观八方,不时注意席间动静。中觞过后,有一人走到漕运总督袁槐客的背后低语了两句,袁槐客顿时色变,朝主座上望了一眼。端王正好也在看他,还笑着举起了手里的酒杯。袁槐客见状,一声不响,举杯先干为净。
  袁尚秋被人从妓院温柔乡捉到时,正提枪上阵,阳、物不仆。此时只着中衣,老远就骂骂咧咧,被推进刑室之后,立时被满屋的血腥气震醒了。他定睛一看,赵南星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便扑过去大声道:“小南星,怎么回事?谁敢绑你?”
  “袁公子,”左风眠弹弹衣袖。
  袁尚秋回转身子,上下打量他,话里满是纨绔子弟的倨傲不屑:“你是那个什么大理寺少卿?倒比翠微阁的小竹儿俊几分。”
  左风眠笑容凝在嘴角边。
  袁尚秋腰杆挺得笔直,又道:“姓左的,你快把他放下来,他是举子,读书人。刑不上大夫。你要再敢打他一下,我叫你好看。”
  他根本搞不清状况。赵南星苦笑一声,开口道:“袁尚秋,你快滚。我以为你来了能帮我的忙,洗清我的嫌疑。现在看来,你死了才真是帮我的忙呢。”
  袁尚秋回头看他,摸不着头脑。明明是在帮他讲话,怎么又招他骂。
  左风眠未语先笑,眼里有三分诡秘之气,若是裴昭业此时在旁,便知他已起了杀心。只听他漫声道:“袁公子,我知道你是这许州的靠山老虎,拦街太岁。是权豪势要之家,累代簪缨之子,嫌官小不做,马瘦不骑,若打死个人,如同捏杀个苍蝇一样。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若都真心诚意回答我了,你和赵公子,我现在就放了,八抬大轿抬你们回府。你说可好?但若是不能回答,或者有一点隐瞒,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袁尚秋挺胸道:“你问。”
  左风眠道:“放火、杀宁老财的是不是你俩?”
  袁尚秋奇道:“宁半城不是烧死的?”
  左风眠不耐烦道:“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袁尚秋翻白眼,斩钉截铁道:“不是!”
  左风眠道:“好。放火、杀人的人,你们知不知道是谁?”
  袁尚秋这时眼珠转了一转,话出口却有点犹疑:“我不知道。”
  左风眠便笑了笑,原来他早知这两人并非放火杀人之人,第一个问题只是想看清楚袁尚秋怎么回答,给下一个问题做个参照物。这会儿已经从他面上些微表情变化中看出他有所隐瞒,至少是心里有怀疑的人,而且这个人还相当熟悉。
  左风眠漫不经心道:“袁公子,你没说实话。”
  袁尚秋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大声道:“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还有第三个问题呢,我回答了你,你就要放了我们,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左风眠一拍大腿,道:“很好。第三个问题是,昨夜你们在委婉山房吵架,话里提到一个人,你们叫他青弟,那是谁?”
  袁尚秋像头顶打了个焦雷,一句话也说不出,如坠冰窖。
  赵南星在一旁不忍看他,轻声细语道:“尚秋,我们上了他的当了。”
  左风眠眉花眼笑,清凌凌的嗓音道:“我今日午后把梅花书院的花名册都翻了一遍,没有看到与你们同年的学生谁名字里、表字里带青的。审你们之前,也特意问过了几个与你们交好的老师、同年,都想不起那个人是谁。袁公子,赵公子,这个人到底是谁?”
  袁尚秋猛地抬头,大步上前,旁边的狱卒以为他要对左风眠不利,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将他扑倒在地。袁尚秋在地上猛烈挣扎,眼里怀着愤怒的光芒,箭一般射向前方的人,竭尽气力吼道:“我不能说。但是我担保这个人和此案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大理寺有本事去找真凶去,何必欺压良善百姓,乱攀好人,搅乱一方安宁。”
  左风眠叹口气道:“袁公子,你出身官宦人家,本来替人做保我是应该相信的。不过有方才第二个问题打底,我可一点儿不敢轻信了。我也知道,似你们这样的人家,要教训个把人,何用自己抛头露面。所以,你们今夜是走不了了。还请二位屈尊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其中的利害关系,然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他说完这些话就起身拂袖而去。
  袁尚秋趴在地上,还在喃喃自语:“他为何知道昨夜委婉山房里的事情?”
  左风眠从刑室出来,真正连手也不曾弄脏,径直往知州府后院去。将到时,月渡回堂,正酒阑歌罢玉尊空。
  裴昭业远远看见他笑吟吟踱步过来,不自觉蹙了蹙眉头。漕运总督袁槐客来与他道别,欲言又止,裴昭业忙压低声音道:“袁大人,我刚刚才知道,我手下的人因为查案误抓了令公子,昭业十分抱歉。若令公子与案无关,明日昭业就携手下登门致歉。令公子在州府衙门,无须大人担心,但有损伤,都记在昭业身上。”
  他一介天潢贵胄,如此折节陪不是,弄得袁槐客诚惶诚恐,再有表现,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于是只得怏怏而回。
  裴昭业送走了客人,一脸疲倦,转身就进了李知微给他安排好的晴雨楼。左风眠脚下踏雪无声,跟他进了寝房,斥退了端水进来服侍的丫鬟,亲自拧了一条毛巾来给他擦脸。
  裴昭业问道:“都弄清楚了?”
  左风眠冷哼一声,道:“宁老财气管焦黑,连血管也焦黑,分明是先中了毒不得动弹,然后被人抬到火里活活呛死的。赵南星,袁尚秋分明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说。我看十二本黄册的下落少不得还落在此二人身上。”
  裴昭业便叹气道:“那我明天还是躲远点好,免得见了袁槐客心烦,不见又心愧。”
  左风眠奇道:“你要躲到哪里去?”他自幼父母双亡,得裴昭业的端王府收养,诗书礼乐一路手把手教大,十五岁上就中了探花郎,御笔点到大理寺供职。他与裴昭业的情意只怕比端王妃还要深一些。所以私下里“你”“我”相称,从不讲尊卑那一套。
  “晋陵离这里不过一日水路,我出京时,父皇嘱咐我若有空就到镇国公主府去看一看皇姑婆。今年中秋,公主府要给小侯爷讨妻,我去问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裴昭业抹了脸,又预备脱衣除靴,手下悉悉索索做响。
  左风眠扔了手里的布巾,服侍他上床,言笑无忌道:“要娶妻的是御书房对‘圆月扁风’的那一位宝货吗?当年可把那些太学生笑得肠子都断了。”
  裴昭业笑而不语。拉好被子躺下,转眼见他还立在床前,温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手里捏着帐角不忍放下。裴昭业目色一深,扬手拍了拍他的臀部,道:“不累吗?上床来。”
  左风眠大喜过望,脸上好像滴的出血来。
  翌日,裴昭业留左风眠在许州继续审案,自己带了一半的仪仗,乘一艘快船顺运河而下,往晋陵城去。
  本朝太宗皇帝龙潜之时,封邑就在晋陵。太宗皇帝有一个视若拱璧的女儿,闺名永真,封镇国公主,也封在此地。驸马亦名门之后,賜爵位安宁侯。三代单传,到孙子辈也只有一个身娇肉贵的小侯爷,今年一十八岁。
  春水泛滥,快船扯足了风帆,斜折川风,破水而下。黄昏时已入晋陵地界。
  裴昭业在舱内正检点文书,突然听见水面上一阵呜呜的号角声,下走奔来报告说,前面看见一艘三层雕花楼船,仪仗打得是镇国公主府字号。
  他走到轩窗旁一望,果然不假。而且对面楼船已放出一艘小艇往自己这边来了。于是连忙整了整衣襟,走出舱去,立在船头。小艇靠近,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跳上船头来,一撩袍子就要下拜,被裴昭业连忙扶起:“船上颠簸,快别多礼了。”
  此人自称是镇国公主府里的清客,命唤江希烈,说听闻端王殿下从许州来晋陵,公主特地出府来迎,就在前面楼船上,请端王过去一叙。
  裴昭业想不到惊动长辈出郭相迎,连忙望船一拜。整整衣冠,随江希烈跳下小艇,往那楼船而去。
  这大船外看气派豪华,里面更是装饰得金碧辉煌。帐舞蟠龙,帘飞彩凤,繁花似锦,珠宝争辉,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他在人带领下一路上了最高的轩室,四面窗户打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窗边摆一个美人榻,一张条几,一把素椅。一个五旬左右的宫装妇人,正歪在榻上,拨弄条几上的一具古琴。
  裴昭业急趋两步,当中一跪,磕头道:“昭业罪该万死,惊动皇姑婆大驾。”
  那妇人双鬓染白,五官端正秀丽,可见年轻时的美艳风情,此时一挥袖子,慈眉善目道:“我自个想出来散散心,正好碰上了你而已。什么罪不罪的,怪没趣。”
  早有人把裴昭业扶起来,引到素椅上坐着。公主细细打量他一番,见他风裳水佩,一表人才,含笑道:“你比从前稳重多了,也长进了。你爹爹想必也很欣慰。”
  她提到当朝皇帝,裴昭业就谨慎应着。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江希烈走过来,口角含笑道:“殿下,小侯爷还未回府,现下在山庄。”
  公主脸上怫然不悦,蹙起眉头,眉心就显出深深的皱纹,气不打一处来:“不成材的东西,家里养得野马一样,七纵八跳,没一日安生。”
  裴昭业一旁陪笑道:“小侯爷身子养好了吗?长成什么样子了?”
  镇国公主回视他一眼,道:“你想见见他吗?我带你去回柳山庄逛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 回柳山庄少年郎

  ☆、第三章 回柳山庄少年郎

  山庄在晋陵城外的阳湖边,粉墙青瓦,外面隐隐可见层楼叠院、高脊飞檐。裴昭业在江希烈陪同下参观了四五进院落,皆雕梁画栋,小巧别致,大多有柳树点缀映衬前后。虽不如端王府轩峻壮丽,却自有一番风味。
  两人到了一处院落外面,正遇上一个婢女匆匆忙忙出来。那婢女大约十七八岁,姿容秀丽,额上一层薄汗,江希烈叫住她,峻声问道:“小侯爷呢?怎不来给殿下请安?”
  那名唤“暖雪”的婢女边往外走边脆生生道:“奴婢这就去小镜湖再找一圈。您老不打个招呼就来了,不问情由,只管问我们伸手要人,须知家里的这个宝货,连天王老子都管不了。这几天顾先生请假回乡扫墓,他就跟脱缰野马似的,恨不能上房揭瓦去。”
  江希烈受她一阵排揎,倒也不以为意,裴昭业却被她的娇憨口吻给逗乐了,忍笑道:“你去哪里找,带我一道去。”转而对江希烈道:“江公先行一步,我等会和小侯爷一块去请安。”他看出来江希烈虽是个白衣,但公主颇为依仗,想来是心腹之人,府里也是地位超拔,于是对他也另眼相看,不拿王侯身份来压他。
  江希烈便往镇国公主身边伺候去了。
  裴昭业随暖雪往小镜湖寻人。也是江希烈忙中出错,竟然忘记了介绍他的身份。暖雪一边走一边好奇打量他:“你是新来的伴读吗?瞧着年纪也太大了点。”
  裴昭业忍笑忍得辛苦,便问道:“你们小侯爷平日喜欢什么样的清客陪着玩?”
  暖雪道:“纨绔子弟结交朋友,不喜欢呆板君子,一定要有趣的人。杂艺越多越好,又要能谈天又要品行端方。像顾先生、江先生那样的,又能读书赋诗作画弹琴,又能应酬,出得将入得相,这样才可以。”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裴昭业心中微微一动。想到自己的端王府里总像少了些什么,原来正是少了一株这样的解语花。
  宅子里有一处偌大池塘,就是暖雪口中的“小镜湖”,引的是庄外阳湖的活水,淙淙流动。湖边密植垂柳,郁郁青青,两岸奇花异草,寒冬腊月经霜不凋,一年四季花红柳绿。湖上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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