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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勿论国是的要求,但是在京城里,连一般群众都会看朝廷邸报传抄本,且茶坊酒肆几乎家家都要提供每期邸报的情况下,勿谈国事显然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季贤妃和季衡处在漩涡的中心,实则两人都是平静而镇定的。
季贤妃被关在了端阳宫里,甚至还是在端阳宫的正殿里,她的神色有些憔悴,却并没有太过慌乱。
这事,她算不上是被冤枉,但是她也没想过结果会如此。
她的确给大皇子喝过桂圆茶,不过是在大皇子被徐太妃抱走那一天的早晨,她知道徐太妃会那天来闹,而且会将大皇子抱走。
那么一点桂圆茶,大皇子喜欢微甜的东西,故而喝得很开心也很干净。
季贤妃以为他只是会稍稍有点上火,让徐太妃背一个让大皇子病更重的罪名罢了。
没想到大皇子被抱回来了依然是不好,而且还热症越发严重,她每晚也的确有给大皇子喂东西,但是只是雪梨茶,翁太医说这对大皇子有好处,而季贤妃自己也知道夏天喝雪梨茶是很不错的。
她觉得自己是被陷害了,但是到底是谁陷害的,她还说不清楚。
她想见皇帝,皇帝却不想见她。
趁着被送饭的时机,季贤妃问道,“大皇子殿下可有好些了。”
季贤妃觉得事情终将昭雪,所以并不太慌张。
侍卫面无表情的并不回答,而送饭的宫女只是不敢回答地放下东西就走了。
季贤妃对侍卫道,“臣妾要见皇上,还请你们派人去通报。”
侍卫只是说,“娘娘,皇上要见你自然会来的,你就不要让卑职为难了。”
说完,也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季贤妃觉得自己这个案子是十分好处理的,因为大皇子身体好些,给他尝尝桂圆茶和雪梨茶,他一喝就该喝得出来。
想到这里,季贤妃又愣了一下,那汤水是下面人准备的,要是那雪梨茶里放了其他燥热的又尝不出来的东西……不然大皇子也不会上火得那般厉害。
季贤妃知道自己这是大意了,让人摆了一道。
而皇帝那般聪明的人,这么简单就随意处理了此事,可见不是真的糊涂了,而是太聪明,要借此事来达成什么目的。
皇帝有什么目的?
季贤妃只得思索起来。
她在宫里这么几年,不只是心思变得细变得狠了,也更明白了在皇帝的心里,后宫在他心里,政治意义和目的比其他更重。
季贤妃虽然冷静镇定,但到底不是丝毫不受影响,所以哪里吃得下东西,她望着窗户连连唤了三次“皇上”,然后不由凄然地笑了一下,眼角不受控制地滑下了泪珠。
季衡入宫,是属于被押入宫,不过却没有罪臣的待遇,从季府出来就被押上了马车到了宫门,进了宫门,还有肩舆候着他,季衡心里是很沉重的,之后却又多加了疑惑。
因皇帝对待他这待遇,完全不是要处置季家的意思。
季衡完全弄不懂皇帝的意思了。
前几日皇帝日日给集史阁送吃的,还派翁太医为他看病,说是怕他中暑,季衡虽然并不希望皇帝这样的对待,于他是恩赐,也是一种负担,更是别人嘴里的闲言碎语。
但是这么突然就借三姐儿的这件事打压他们家了,而他和季大人在讨论三姐儿这事的时候,并没有想出三姐儿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以两人只用了一点脑筋就知道此事的蹊跷,三姐儿不该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可见这个打压,是皇帝故意为之。
皇帝为何要这么做呢,太奇怪了。
季衡无论如何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不合理。
皇帝在勤政殿的偏殿见了季衡,这个偏殿曾经是皇帝和季衡他们读书的地方。
此时这里的设置比起当年读书时要好得多,但是上学的书房的格局却并没有变。
季衡走进去,就见皇帝坐在他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上。
季衡进去就要下跪,“罪臣季衡参见皇上,吾皇……”
还没有说完,皇帝已经起身快步过来将他拉住了,拉住的同时,他盯了季衡的眼睛一眼,季衡的眼里黑幽幽的,不辨他的心思,皇帝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往下看了季衡的肚子,季衡肚子里当有近三月的身孕了,不过却还是丝毫不显,而幸而官服常服为了显出官员的体魄来,并不是收腰的设计,季衡的衣裳也显得宽松,并没有将腰压迫到。
皇帝些微放心了,道,“不必跪了,就如此吧。”
季衡却硬是要跪,道,“罪臣……”
皇帝将他拉着按到了椅子上去,“好了,别和朕说这些了。”
皇帝这话带着毋庸置疑的气势,季衡不好再反驳,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蹙眉道,“微臣不明白,禁军围住我家时,说是季贤妃犯了事,微臣作为季贤妃的弟弟,是来承罪的,却不知皇上这做法是为何。”
皇帝站在季衡跟前,是个挺拔巍峨如山的样子,他先是沉默了一阵,但是盯着季衡稍稍有点肉的面颊,又难掩心底的喜意,这喜意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他就又做出一副严厉的样子,道,“因瑛娘是你的姐姐,所以,出了这般严重的事情,朕只是将她禁在了端阳宫里,甚至连宫室都没给她换,而你家,也只是让禁足而已。”
季衡愣了一下,突然有种皇帝是要借此事给自己施恩,他恭恭敬敬地说道,“不知大皇子现下状况如何?”
皇帝愁了一下眉,“找到了他生病的原因,自然事情就好办了。”
季衡道,“大皇子能够痊愈,我们的罪责虽依然不可减,但我们也能安心些。”
皇帝看着季衡说,“他身体本就差,即使能够熬过去,长大之后恐怕也会不堪重任。而能不能熬过去,其实也是难说。”
季衡有些不认同地看了他一眼,皇帝则继续道,“朕需要一个更能继承朕的皇子。”
季衡心里一紧,心里隐隐似乎发觉了皇帝的用心,道,“延续血脉也是皇上您的职责,现下不少老臣也觉得皇上您后宫人少,子息单薄,这于国不利。”
皇帝些微恼怒地看了季衡一眼,而季衡本来是做着进宫来受皇帝怒气的打算的,而且是想了解清楚季贤妃谋害大皇子具体情况如何,是否是被污蔑,此时却发现和皇帝之间的谈话往一种很诡异的方向在发展,归结其原因,是皇帝对他的态度,似乎皇帝是有些小心翼翼,连说话都是在不断斟酌用词怕刺激到他一样。
季衡心中诧异,一时又不好询问。
172、第四十一章
皇帝将季衡传入了宫,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想对季衡说他已经怀孕的事情的,但是事到临头,皇帝没能说出来,不知为何,心里不忍得厉害。
季衡在一番斟酌之后,问皇帝道,“皇上,对贤妃此事,您是要如何处理?”
皇帝站在季衡的面前,神色沉肃下来,皇帝本就长得高,此时季衡坐着他站着,季衡抬头仰望他,就更觉得他像一座要压顶的山,让他不得不承受住他的这种威压。
皇帝在停顿了一阵才说,“大皇子是朕的长子,也是现在仅有的一个儿子,贤妃对他做出如此之事,即使朕看在她是你家姊的情面上想要将此事含糊过去,朝臣和徐家也是不会答应的。”
皇帝这话有很大的漏洞,要是他真的是要将此事含糊过去,那事情在宫里还是能够被他压下去的,但是现在季府被围,季衡又被押入宫中,显然此事就是再也掩不住的,可能此事已经传开了,皇帝这话也不过是说给他听一听的罢了。
季衡并不相信贤妃就真有那么蠢笨,要在大皇子身上做出这种恶毒的事情来,但是事情只在于皇帝的判断,他说是什么样的,那么就是什么样的,季衡此时甚至无法说出贤妃可能是被冤枉要皇帝彻查的话,因为越是这样说,可能越是要让皇帝生气,本来还有转机的事情也要没有转机了。
季衡觉得此时最重要的事是要揣测出皇帝是要借此事做什么,他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就要处置季家。
季衡嘴唇动了动,眼神里带着忧虑,依然是仰望着皇帝,道,“皇上,罪臣想见一见贤妃,不知可否。”
皇帝皱了一下眉,“不行。此时这种时候,朕怎么能够让你去见她。这样召你进宫来,朕是想要从轻处置此事的。太医在好好为大皇子诊治,只要大皇子身子无恙,朕就能够对贤妃从轻定罪,也并不牵连你家。要是这时候让你去见了她,你说,朕如何对徐家交代。”
季衡沉默下来了,心里只是希望大皇子能够无事。
本朝有规定,皇子一般是到周岁时候才请名,但是一般皇长子都是有例外的,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皇帝一般都会非常重视,大多是一出生就会被定下名的,但现在这位大皇子却是个例外,皇帝至今没有为他起名,原因大约是大皇子身体很差,很有种活不长的感觉。
既然不能去见贤妃,皇帝似乎又只是想看着他,并无和他谈论事情的打算,季衡在一阵犹豫之后就说,“皇上,罪臣这般在宫中呆着反而易惹来闲话,不如放微臣回家去禁足吧。”
季衡想不出皇帝要在这时候对付季家的理由,所以也就不想了,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多想无益。
正如季大人所说的,没有一路无起伏的官途,但是可以有一直延续的书香,这样在宫里和皇帝耗着,还不如回家去做学问。
到时候如何定罪,再来说吧。
季衡有这种心态,也许还是内心深处并不认为皇帝会对季家下狠手。
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不当对季家下狠手。
季大人这几年身为次辅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季大人是极有分寸的,既不会功高震主,也没有树立什么难缠的政敌,为人做事一向圆融,而又并不是尸位素餐,的确又是几个阁臣里面最有实干能力的一个,几年下来,为皇帝劳心劳力做了很多实事,要是因为进宫的女儿就受牵连被过分处置,那也是让人十分心寒的。
皇帝自从亲政,一路虽然算不上性情残忍见血过多,但是也当不得仁慈之君之名,在臣子之中也有手段狠辣的名声,皇帝自己也当知道,这时候,他是不宜对季府过狠的;
除了这个原因,也有贤妃给大皇子喂桂圆汤,贤妃身在深宫,季府和贤妃最近都没有联系,所谓不知者无罪,所以即使季府该受牵连,也当不会被过重处罚。
而季衡也承认,自己心里对皇帝还是不一般,觉得皇帝不应该对他家太狠。
而对贤妃,季衡其实也还是担心她,虽然贤妃这事带着咎由自取之嫌,但毕竟是家姊。
皇帝听闻季衡一说就是要回家去,便沉了脸道,“这么急着就要走?朕传你进宫来,是要问问你的意思,此事,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季衡一愣,然后道,“此事涉及季家,而犯下罪责的正是家姊,微臣也是身带罪责,如何敢就此事说什么,自然皇上如何定罪,我们都是无话可说。”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不怕朕一怒之下将你姐打入冷宫,将你家流放吗。”
季衡惊愕地看着皇帝,心想即使你是皇帝,也没有这么无理取闹的。
季衡的惊愕让皇帝心情又好又不好,然后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就又说,“你知朕是想要对你好,才如此问你,你偏偏就要和朕作对,说一切由朕定罪,你在这时候都不肯对朕说些软话吗,硬是要气朕?”
季衡看又扯起这件事来,就又不自在了,他是不愿意去想曾经发生过性/关系的这件事的,也无意因此就要皇帝对自己有所依从了,他因那事生气愤怒是一回事,要挟此事要挟皇帝又是另一回事。
季衡说道,“我不能受皇上的那份心意,自然也不敢用几句软话就来减轻罪责,不然,这又如何对得住还在襁褓里身弱的大皇子。”
皇帝这下是真被季衡这句话说得生气了,抬手就在旁边桌案上拍了一巴掌,季衡被震得惊了一下,却又瞬间恢复了镇定了,一脸毅然地看着皇帝。
皇帝恶狠狠地说,“你……你……”
后面的话却说不出了。
皇帝怒气冲冲地出去了,叫了外面的侍卫来送季衡回去。
季衡在看到皇帝发怒之后,其实有点后悔,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去找皇帝求情了。
要是他真因求情皇帝就含糊地处理了这事,那其实从舆论上来看,季家将处于更加不利的位置。
不说徐家对季家的敌对会加深,而且朝臣也会更加传他是幸臣,以后他和他父亲于颜面上更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