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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灵隐寺,该下车了。我刚想起身却被拓拔亮揽在怀中他……他竟然抱着我出车。车外一片黑压压的王公大臣俱是惊异之色。这个该死的拓拔亮不是说要掩人耳目吗?为何现下又如此明目张胆。在他怀中的我被那么多目光所指更觉忐忑不安,挣扎了几下反被他抱得更紧。
进入大殿后,他仍旧拥着我接受百官朝拜,他也真不怕污辱佛门圣地。环顾四下,座下的文武百官个个都露出鄙弃的神情但又隐忍不发,只有一人例外,用一抹玩味的眼光直视我和拓拔亮。那个人我认识,自然就是巴不得我早死的齐王拓拔康!他不是很厌恶我么?何不趁此机会奏请拓拔亮杀了我呢?又何苦在人群中看戏。看!看!我就演戏给你看。
「皇上,臣舟车劳顿,有些不适,求皇上送臣去内室休息!」娇媚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有些受不了。拓拔亮狐疑的看着我,但马上就会意过来,也很配合的抱我起身朝他们说道。
「宏远有些不适,朕先送他回内室休息,等今晚再与诸位爱卿商议。」我一身娇弱地靠在拓拔亮身上,偷眼看了看下座,那些人连脸色都变了,只有拓拔康笑意更浓。笑!看谁笑到最后。
「你小子,到挺会顺着竹竿往上爬。」一进内厅,拓拔亮就把我重重的扔到床上。
「皇上赐的竹竿不爬白不爬!」我也笑得痛快,想起那些大臣发绿的脸就觉得过瘾。
「宏远。这几天祭天祈福仪式你就不必参加了。但你可以让宫人们陪着在附近逛逛。」突然正色的拓拔亮让我始料不及,哼!你们的仪式本人还不想参加呢!说什么陪着,是监视我怕我跑了还差不多。不过有人服侍也好,我还乐得逍遥。
春天果然是一年四季最美好的季节。趁着那个白痴这几天没空烦我的份上,我把凤霞山游了个遍,而且还发现了一处绝妙的清净之地。
午后,我又来到后山新发现的清净福地玩,那个地方有一个小瀑布,瀑布下面是个浅浅的水潭,而周围却都是些树做的天然屏障,潭边则是芳草凄凄。透过树丛阳光斑斑点点的洒在草坪上,煞是好看。春日连阳光都是懒散的,催得人昏昏欲睡。
「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哪!」脱下鞋将脚浸入潭水里,清凉的感觉从脚底只涌上心底。「啊!」大叫了一声,心中郁闷散尽觉得格外的痛快。
「哈哈哈……」一阵大笑从身后传来。是谁敢扰了本侯爷的雅兴,笑得这么狂妄?正想着就听那人笑道。
「侯爷果然好兴致,这个时候还知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哪!难道侯爷就全然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么?」原来是齐王拓拔康,但不知他也知道我的清净福地。
「王爷不也有这个雅兴吗?处境?什么处境?小人不知道,还望王爷赐教?」
「侯爷这么说本王就胡涂了,不知侯爷是真不明白呢?还是假不明白?」
「王爷莫非指的是皇上与臣的关系?哎!其实我也是无可奈何啊!天生丽质难自弃,不过我可没有什么二心啊,还望王爷替我向诸位大臣多多解释啊!」跟我装胡涂,向来装胡涂就是我的强项。
「呵呵呵……侯爷果然有璧人之貌,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啊!」越发笑得可亲的拓拔康仔细地审视了我,
什么!居然敢咒我死,难道他不知道本人最在乎的就是命吗?我也愈发笑得可爱。
「久闻王爷是沙场名将,战功累累,但也请王爷不要忘了,自古名将如红颜,未许人间到白头。」
一瞬间拓拔康的脸色变了,但马上又恢复了笑脸,如果不是我当皇帝多年观人之经验所得,根本就不会发觉他这小小的变化。
「有意思,有意思,难怪皇上为你神魂颠倒,就是我也不免有些心动啊!」
「王爷又在说笑了。」我也打着哈哈敷衍。
早就听闻拓拔康和拓拔亮非一母所生,兄弟有些不和,而当年旭日先皇在世之时两人更是劲敌,拓拔康也非泛泛之辈,若非他是侧室所生,恐怕拓拔亮继承皇位之时没有那么顺。至于拓拔亮为什么没有除掉他恐怕有两个原因,一是拓拔康镇守在封地又手握重兵;二是攻打大宁需要像拓拔康这样的军事人才。但不知这样一个心机深沉,野心勃勃之人怎会愿意俯首称臣!
暗自想着这些的我,脸上却依旧笑容满面。
「侯爷,你这样一个八面玲珑之人,怎么会是个昏君,怎会把好好的大宁江山给断送了。」
又来了,又是这个问题,本人拒绝回答。
「对不起,王爷,小人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就先行告退了。」
回到灵隐寺,拓拔亮已在房中等我多时。
「跑到哪儿去了?」口气中尽是不悦。古人云,生气时的老虎须是拔不得的,所以我满脸堆笑。
「臣到后山去转了转。对了,臣还遇见了齐王。」
「齐王!怎么会遇见他?」
「臣也不知道,臣还和他聊了几句呢。」
「都聊了些什么?」不动声色问着我的拓拔亮,让人觉得好笑。
「他夸我漂亮呢!说我是红颜美人多薄命。」天真的笑着回答说。
「那个心腹大患,朕迟早要把他给除掉。」尽管拓拔亮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我还是听到了,宫廷中的你争我斗,我已见惯,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皇上说齐王什么?」
「哦!没什么,朕是说齐王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色!」隐藏起杀意的拓拔亮又展露出灿烂的笑脸。可怜的孩子!处在上位的人就是这样,谁都不能相信尤其是你身边的人。
入夜,拓拔亮到大厅议事,留下我一人在房中颇有些无聊。窗外一轮残月当空而挂,寒光淡洒大地,我轻轻踱出房门,空山寂静,夜凉如水。一阵寂寞涌上心来,似乎千百年来都是这样,我只是这凉凉夜色、寂寂空山中的一缕孤魂而已,却又不知为何而存在!今晚是真正孤独,小顺子也不在,我正好可以放下一切伪装,体会自己的孤独。
没有叹息,没有惆怅。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月光里,脑海里一片空白,休息!彻底的休息!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似乎天不从人愿,在我出神之际一柄剑已悄无声息地架到了我脖子上。
「皇上,麻烦您跟我去见一个人。」「皇上」这个称呼是何等的熟悉,又是何等的陌生,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喊我了。回过头迎上的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一剎那间有些失神,心里涌起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似乎这双眼睛的主人我在许多年前就已认识一样。
「阁下是?」我镇定的问道。
「皇上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去见那个人就可以了。」眼睛的主人依旧面无表情。
「你觉得我可以出的去吗?」望了望院门外的哨兵,我苦笑了一下。
「这个没有问题。」话音刚落他就轻轻地拍了我一下,接着我便不省人事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在凤霞山的山顶,山风吹得我双颊刺痛,而春夜的薄雾让我的寒意更深。眼睛的主人在我的身旁,远处还有一个长衫男子背我而立,他缓缓转过身来,我惊叫出声,因为我看见了一个这辈子认为再也见不到人。
「二皇兄。」那人豁然就是我的二哥,子兰最爱之人。
「皇上别来无恙啊!不对,不应该叫你皇上了,应该叫你侯爷了吧?我的九弟!」他声音里透着恨意和嘲讽。也难怪,当初众多皇子中他是最有才干的一个,也是最有实力登上帝位的一个,但天意弄人,最后的结果却是大失所望,从那一刻他就把我恨之入骨了,更何况现在大宁国亡。
「二皇兄,你近来可好?」找不到话题的我只好胡扯,但心中确是紧张万分,不知他找我所为何事。
「哈哈哈……托你的福,我可是好得不得了啊!」
一抹寒意由背上升起,落在他手中比落在拓拔亮手中可能还更惨。
「九弟。」二哥阴侧侧地笑着,「这次我找你来是向你拿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知道找我肯定没好事。
「血盟剑!」
这下我的惊异程度更是非同小可,血盟剑,乃是当年大宁开国皇帝与西域乌孙国、大月氏这两国建立邦交时以血盟誓所铸的。这剑上还刻有当日誓言的内容,说永不互侵,和平共处。其中还有一条是说若这三国中任有一国遭逢叛乱,都可凭此剑借兵,而另外两国则不能违背誓言,鼎力相助。今日二哥要剑的动机显而易见。天下刚刚平定,难道又要再掀战乱?
「二皇兄,你这是何苦,反正我们大宁气数已尽……」话未说完,二哥已扬手给了我一巴掌。
「李宏远,」这一声比刚刚的恨意更浓,「大宁毁在你手里,你不思复国,反倒成了仇人的男宠。让天下人耻笑于我李家,真不知你有何颜面存活于世上。我要血盟剑就是为了借兵复国,却末想到你口出此言,难道你已经下贱到如此地步了吗?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却乐不思蜀!」
一声下贱直击入我的心脏,曾几何时我从天下最高贵的帝位贬为下贱的男宠呢?又曾几何时眼前之人即便是无可奈何也要对我三跪九叩,而如今却可以指着我的鼻头骂我下贱!荒唐,这世界真荒唐啊!越想就愈觉得好笑。胸中的抑郁之气催得我破口狂笑。
「哈哈哈……」笑声响彻山谷,在夜色中更觉苍凉。二哥斜眼看我那眼神彷佛当我是世上最疯最贱之人,他愈这样看我我就越笑得张狂,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宏远,你笑什么?」
「二皇兄,你不要忘了父皇在世时大宁江山就已经千疮百孔。你们几位皇兄为了争夺这个皇位,更使大宁元气大伤,交到我手里的大宁不过是将倾之大厦。我只是做了替死鬼徒背这千古骂名罢了!今日,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谴责于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什么将倾大厦,大宁毁在你手里,你还敢推卸责任,若是父皇传位于我,又岂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气红了双眼的二哥更显狰狞。
「对!我是不该推卸责任,不过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接下这个烂摊子,应该让二哥你去尝尝当亡国之君的滋味!」毫不示弱的我回吼道,凭什么?妈的!我受够了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日子。话吼出去后,回答我的是三尺青峰,寒光一闪,颈上清楚的多了一道血痕。
「如果不是为了要拿血盟剑,我现在就会取你狗命!」二哥脸上的阴狠之色让我不寒而栗。「李宏远,你给我听着,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月后我自会来取血盟剑。」
「如若我不给你又怎样?」
「哼!休怪我翻脸无情。」我的二哥真是相煎何太急啊!
好!他们要建千秋功业也罢,杀的天下大乱也好都与我无关,我李宏远何德何能来改变他们的思想,拯救苍生随他们去,我只要做我茫茫尘世中的行尸走肉即可。
「行,二皇兄,下月十九,我将双手把剑奉上。」
「希望你不要言而无信,沉倚,把皇上送回去。」
沈倚,原来那个沉默寡言却有着星星般眼睛的少年叫沈倚!
见他沉默地走过来,我展颜笑道。「不要把我打晕,我想吹吹风。」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的性子和子兰有几分相似。天,我怎么把子兰给忘了。
「二皇兄,子兰还在宫中盼你去接她,下月十九你把她一起带走吧。」
二哥身子一僵,脸上瞧不出来任何变化,良久才叹道。「你回到宫中劝她对我死心吧。」
「哦!」没有再继续追问,我想我心中已有了答案。子兰已是拓拔亮之妃,以二哥的性格又怎可能再要她,只怕子兰要做一回伤心人了。
「沉倚,送我回去吧。」收起一腔落寞,招呼着沉倚,他轻轻将我拦腰抱起,这是我这辈子被第二个男人这样抱了。一路上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幢幢山峰的黑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放任自己将身子更往他怀里缩,汲取他的温暖,而他似乎也察觉了,但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搂得更紧。
很快就回到了灵隐寺,将我放下,他深深地看着我说句保重,转身而去。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些不舍,轻喊道。「沉倚!」可他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回到房中,鼓已三更。拓拔亮瞪着我,「你到哪去了?」
「臣只是在附近转了转。」
「是吗?」捏着我的下巴,口气中有一丝怀疑。
「臣怎敢欺瞒皇上。」
「谅你也不敢。」拓拔亮轻轻地将唇印了上来,我闭上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朕的宏远,为何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