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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德已经十五岁了,原本有些胖嘟嘟的脸颊变得如成年男子般棱角分明,笑起来像晴空万里,发怒时仿佛雷电交加,五官深邃的曲线越来越像当年白鲤在瑶池边看到的红莲少年,玩世不恭的表面下,其实是曲高和寡的寂寞。
受德稍微懂事了一些以后,在宗庙听比干讲列祖列宗的丰功伟绩已经不再是做错事以后的惩罚,而是身为王位继承人的必修课。现在受德已经能坚持到小乙才睡着了,比干很有成就感,唯一的问题是……十五岁的受德身材十分高大健硕,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他待会儿怎么把他弄回去?
宗庙里面空荡荡的,要是睡久了肯定着凉,再说让列祖列宗看到继承人在自己的牌位面前打瞌睡也不太好。比干想了想,还是咬牙背起受德,一边走,一边后悔自己一听到受德主动提出要去宗庙受教育,就兴奋过度,忘了叫上仲衍一起来。
同样的山路,同样的猿啼鸟鸣,同样的叔侄二人,却已经是不同的模样。以前受德还是婴儿的时候,比干能抱着他一口气上山下山,现在没走几步就得歇一歇,免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段山路似乎变得越来越长,像是永远也走不完。
自从受德七岁那年,比干把他带出王宫,受德便和仲衍一起留在了太师府,再也没有住回去。太师府多了仲衍和受德两个孩子,变得热闹了很多,但是家里有妫氏,还有仲衍,比干能与受德独处的机会只有通往宗庙的漫漫山路。难得的独处时光,只要能陪着受德,不论多累,比干都愿意和他的花花一起走下去。
不过愿望是一回事,能力是另一回事。比干扶着路边的树歇了半天,还是没力气继续背着受德走——其实受德已经长得比叔父还高大,确切地说,应该是比干拖着受德往前挪。可总不能在路上耽搁一辈子。比干深吸一口气,刚想继续往前挪,就听见背后传来调皮的笑声:“叔父,走不动了?”
“你装睡?”比干没好气地乜他。
受德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比干的脖子撒娇:“我不装睡,叔父怎么肯背我呢?”
他倒不怕把他的叔父活活压死?比干仰天长叹:“下来自己走。”
“我不要。”话虽如此,受德还是不再赖着比干,自己站直身子,“叔父背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来背叔父吧。”
比干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受德已经举重若轻地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便风一样地跑下山去。十五岁只是体魄像大人了,性格依然是小孩脾气。受德走路还有些蹦蹦跳跳,根本不肯好好地走,都是三级台阶五级台阶地跳下来的。可怜比干被颠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头晕眼花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能抱紧受德的脖子,提着一口气,还吓得心惊肉跳。
受德倒是很享受被比干抱着的感觉,故意总是做些危险动作,吓得比干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他身上。
终于到山下了。受德放他下来的时候,比干及时扶住了一棵树,总算不至于因为头晕倒在地上。
“呼……跑了一身的汗。”受德看到山下有条河,三两下就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扔在岸边,跳进河里洗澡。
终于踩到地了。比干扶着树喘了半天,才感觉心跳稍稍平息下来。
受德在河里戏水,闪闪发光的水珠顺着结实健美的肌肉曲线流淌,盘古、后羿再世,怕是也不过如此。比干摸索着坐到树荫下的草地上,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一片龟甲,满是爱怜地抚摸上面从拙朴稚嫩到大气磅礴的字。
先王小乙在武丁二十岁时,就命他隐姓埋名离开大邑商,让他去民间了解百姓对商朝统治的反响,同时也是为了让武丁在民间学到更多的本事。于是武丁来到黄河边邑,隐姓埋名地和平民、奴隶等“小人”一起从事劳作,体会稼穑艰难,生活不易,更是在民间找到了不世贤者甘盘和奴隶傅说这两个能人。武丁成为商王以后,以甘盘为太师,以傅说为丞相,才有了后来的“武丁中兴”。
受德年纪还小,比干也还在朝为官,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民间历练,也不能陪着他去很远的地方,只能带着他在殷地附近体察民情。平时除了读书写字以及去宗庙学习列祖列宗的光辉事迹以外,受德最常做的功课就是跟着比干去各种地方体察民情——去农田看农民耕种放牧,去作坊看匠人制作各种青铜和陶制家具器皿,去神庙看巫贞祝祷占卜,去校场看军人操练,甚至去徭役场看奴隶做苦工。受德的好奇心很重,见了什么都要去试试,看到男人耕地放牛要去学,看到女人纺纱织布也要去学,看到巫医祈祷、治病要去学,看到军官指挥操练兵法阵型也要去学,看到工匠烧制陶罐、锻造青铜器皿要去学,看到乡下的老婆子去给女人接生也要去……这个没学成,甚至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比干拖走,让受德一直耿耿于怀。
在殷商学习,只有一点坏处,就是人人都知道受德是王子。为了把受德教育成和武丁一样伟大的帝王,不论他想学什么,比干都由他去,只有一点再三提醒:不准摆王子的架子,在这一天里,你只是和他们一样的平民,吃、穿、住全都和他们一样,才能学到东西。当然,新手上路,难免把什么都弄得一团糟,每次受德去学习完了,比干总要送出去一些粮食、布匹之类,以赔偿受德造成的损失。尤其让比干倍感欣慰的是受德真的做到了他所要求的不搞特殊待遇,和农民在一起的时候吃糠咽菜,和工匠在一起的时候照样住在锻造作坊里,然后认真记录下自己在民间体验生活时发现的问题,打算等继位以后加以改进。久而久之,百姓见王子受德没有一点架子,而是真的来与百姓同甘共苦,以便在继位后让百姓生活得更好,都不肯再收比干的谢礼,只求能让受德继位成为商王,便是对他们最好的谢礼了。
比干手中的龟甲上写的就是受德体验生活时发现的问题:
1、祖上沿袭的夏历不适合殷地,但是很有参考价值,可以在夏历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制成大邑商自己的殷历(按照修改后的殷历来耕种,应该可以收获更多的粮食,酿造更多的酒);
比干看到这里,不觉莞尔。受德从小就酒瘾很大,比干至今还记得在受德的满月宴上,帝乙用指头沾了一点酒给他尝,他居然就向酒爵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依依呀呀地还要喝,最后居然把一爵酒全都喝光了,让宴席上的百官诸侯直称王子受德是海量。其实人间的酒本来就稀,和清水没什么大两样,哪比得上天上的琼浆玉液?比干还是白鲤的时候,有一次西王母举行蟠桃盛宴,不知哪位神仙喝醉了,把一壶酒翻进瑶池,结果一池子的莲花和鱼全都醉了。好像他就是那时候喝醉了,到处乱游,才会遇上同样醉得东倒西歪的红莲。那一眼的惊艳,便注定了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的命运。受德会不会也是记得那醉了一瑶池的仙酿,才会那么好酒?至少比干至今还记得被一池子的水稀释后依然甘醇的琼浆玉液的味道,以至于到了凡间,也成了“海量”。无奈人间的酒实在太稀,哪怕喝到撑死,也找不回那时醉得飘飘欲仙的感觉。酒瘾大算得上是受德唯一的缺点了,不过只要粮食能丰收,百姓能吃饱饭,还能有多余的粮食酿酒是好事。受德好酒,还可以先顾忌百姓的肚子,再顾及自己的酒瘾,已经十分难得,这份酒瘾反而可能成为他在改进耕种方式上发挥创造力的动力。
2、既然可以种粮食蔬菜,应该也可以人工种植水果,可以用来观赏,也可以用来吃,还可以用来酿酒(很期待水果酿出来的酒是什么味道)。
看这字迹,应该是受德还挺小的时候写的吧?这小馋虫,就知道吃。
3、以物易物的贸易非常不方便,得尽快找到一个交易的中间物(要求:可以控制数量,不是随处可得,但也不能太罕见;坚硬、耐磨、容易保存,不会腐败变质;本身有一定的价值);
想不到受德至今还惦记着要发明一个贸易的中间物,这一定会成为流传百世的功绩,然后他的花花就能以千古明君的身份名垂青史,西王母也就找不到借口让他形神俱灭了。比干就知道他的花花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4、殷地人口过多,居住拥挤,火灾频发,需要扩建,最好能迁都(迁都的经费是个问题。人方部落一直骚扰大邑商边境,迁都的经费可以从他们身上打算);
嚯!好大的口气。大邑商东边的人方部落实力不容小觑,当初帝乙东征的时候,不过是赢过一两场战役,便已是值得举办庆功宴的大收获了,受德居然把迁都的经费预算全都打到了敌国的头上。
5、青铜武器和战车比石头、木头的坚固,值得推广。但是太重,马拉不动,牛跑不快,最好能找到另外一种力气大而且跑得快的动物来拉战车(体型大,没有攻击性,肉食性动物都不能找,不然驾车的人会有危险)。
难怪受德那么热衷于狩猎,还总喜欢把各种大体型的动物活着抓回来,然后活活“玩死”。比干也曾怀疑过他的做法是戾气太重,心存杀念,直到看见他做的记录,才知道原来他是在试图驯服一种能把青铜战车拉得飞快的动物,以增强大邑商的军事实力。
6、英雄不问出处,或许现代的奴隶中也有“傅说”。
比干越来越不知道给受德讲先王的故事,到底是对是错。
除了射天的武乙以外,受德最崇拜的先祖就是为大邑商再创辉煌的武丁。
在比干看来,除了他的花花以外,全世界的生物只分为两种——鱼和不是鱼的其他生物。以人的身份活了三十多年,他唯一的收获就是能分清男人和女人,——已经很了不起了,要知道分得清雄鱼和雌鱼的人可不多,——根本看不出同样是人,贵族和奴隶有什么两样。身居高位者很容易骄奢淫逸、草菅人命,比干带着受德去看服苦役的奴隶,只是想让他知道宏伟的宫殿、河边的堤坝都是用多少奴隶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希望他继位以后不要奢靡浪费。不料受德见了奴隶,也有心效仿武丁从“小人”中找傅说的行为,要求一起去服苦役。
苦役场就在殷商附近,王子受德与农民、工匠通吃同住,已经让他们不胜惶恐,要他和奴隶一样做苦工、挨鞭子,绝没有人敢收他。体察民情是为了让受德体会民间疾苦,也是为了在民间立威,让他继位以后能获得百姓的爱戴。但是只有比干觉得奴隶也是人,在其他人看来,奴隶不过是会说话的畜生,在大邑商没有任何地位,受德没必要费心去赢得他们的爱戴。暂且不说奴隶有成为祭品“人牲”的危险,其中还有不少是败给大邑商的部落的战俘,可能对大邑商有二心,如果受德一个王子和他们在一起,难保不会有人挟持他。为了受德的安全,比干决不允许他去体会奴隶的生活,可这孩子实在是犟得很,越不允许的他越是想去做……
“叔父,你在看什么?”受德的声音唤回比干的注意力。
比干抬起头,就看见一张凑到自己面前的笑脸。
受德连衣服都没穿,赤*裸着健美的胴*体蹲在比干面前,好奇地凑到他旁边去看他手里的龟甲,发现是自己小时候写的东西,便要去抢:“叔父,你怎么还留着这种东西?”
“谁让你丢三落四,要不是叔父给你收着,都不知道会丢到哪里去。”比干伸直胳膊,不让他抢回去。
“留着干什么?丢死人了!”
“我觉得挺好,没什么可丢人的。”
“给我!”
“不给!叔父要留着给你登基以后看,要你照着做。”
“叔父,再不给我就要咯吱你了。”
“不给……等等,哈哈,受德,住手。”
“给不给?”
“不给!”
受德还要去抢比干手里的龟甲,不知不觉中,整个人都压到了他的身上,却在对上比干的眼睛时再也移不开目光。
谪仙永远也不会老。比干已经三十五岁了,皮肤还光滑得像是二十多岁一样,纤瘦的胸膛因为刚才的玩闹而微微起伏,脸颊泛着红晕,波光流转的眸子像两汪深潭,带着笑意看着他。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可以感觉到彼此剧烈的心跳,比干是因为刚才闹得太厉害,可受德觉得这种心脏快速跳动的感觉十分奇妙。他从小是叔父抚养照顾长大的,对他而言,比干应该是父亲一样的角色,可这是儿子会对父亲产生的感觉吗?
受德喜欢比干抱着他,甚至在长大以后,比干有意与他疏远,想让他开始独立,他也会耍在宗庙里装睡之类的小手段,只为了比干能再背他一次。比干还是很怕打雷,每到雷雨天,受德就会“义不容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