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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是暖的,紧闭的窗户,长燃的香炉,上了年岁的桐木家具上簇拥著崭新的锦绣被褥,床边连著一个小软榻,那就是他的栖身之所。无声的人纵使真能用无声的语言进行抗拒,抗拒也不过是白费力气,他只能慢慢习惯午夜梦回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人抱到了床上,慢慢习惯
在那个人高温的怀抱里找到能够安眠的位置。
当萧丹生从门外踱进来的时候,发现唐尘坐在最靠窗边的桐木椅上,一手支著下颚,安安静静的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麽。萧丹生朝他笑了笑,轻声问道:“尘儿,你刚才,是在生气吗?”
唐尘看著他,表情疑惑而安详,他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任何想辩解的意愿。这是他新发现的游戏,每次萧丹生不明白他要说什麽,那张俊美异常的面孔,都会微微僵硬一下,露出带点惘然的痛苦表情,就像此刻。
萧丹生有些痛苦的柔声问道:“那是什麽意思?生气吗?还是没有……是不是疼呢?告诉我,告诉我,尘儿。”他当然不可能等到什麽答复,心中越发的烦躁难耐,却不能把憋在心里的怨愤发泄出来,於是再一次的在房里踱来踱去,等到觉得自己心静了的时候,才敢坐在唐尘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著他的头发。
萧丹生轻声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总是在忙,没陪著你,你生气了?”唐尘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想笑,可惜心里却有些喘不过气来,於是微微侧过脸去。又过了一会,唐尘感觉到那人用手小心的碰触著自己脸上红肿的掌印,他听到萧丹生说:“都是我的不是,从今日开始,我把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干,我就在这里陪著你。”
唐尘平静无波的表情终於变了,他蹙著眉,用力从椅子上站起来,那种既厌烦又难受的心情让他呼吸有些急促,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会变成这样,无论用怎样的冷漠去疏远那个人,到最後难受的都是他自己。那人那张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庞估计是很讨女人喜欢的,他低沈温润的声音估计也是很让人心动的,可这些关他什麽事,为什麽那人总是这幅受伤的表情!可恶啊,真可恶──
唐尘没能逃开,他被萧丹生拽住了,萧丹生用不可抗拒的力量拽著他,却用微微歉疚的声音柔声说:“别走啊,尘儿,我真的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麽要生气。”唐尘回头愤怒的看他时,看到那个男人小心翼翼的表情朝他笑著,那个人一定是疯了……或者是曾经欠他太多了,要不然怎麽会用这样一幅讨好的笑脸,那样可恶的温柔笑著,萧丹生试探著问道:“尘儿也该是识字的年纪了吧。我来教你认书识字好吗,以後……你心里想些什麽,就都能告诉我了。”
唐尘用力摇著头,却被萧丹生用不大也绝不算小的力量拖到了桌前,转瞬间,上好的宣纸铺开了,黄绿的老竹镇纸压上去了,徽墨在端砚中一点点晕染开来,兔尾毛紫竹管的笔饱蘸浓墨,萧丹生柔和的笑著,努力的禁锢住不断挣扎的少年,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出清俊的字迹。
“你看,‘唐’──‘尘’,尘儿,这就是你的名字。”
“‘萧’──‘丹’──‘生’,这是我的名字,你看,很好记对不对。”
萧丹生手中的笔一直未停,很快就又在白纸上写下两个斗大的字。“这是‘我’,这是‘你’。尘儿,我心中有你,如果以後你长大了,遇到很多喜欢你的人,不要理他们,因为我很喜欢你……‘很’字,是这样写的,很,你懂吗?比他们所谓的喜欢还要喜欢……如果你以後遇到了其他很喜欢你的人,也不许跟他们走,无论遇到多少人,我一定是最喜欢你的那个。”
萧丹生说著,笔下下了一个大的近乎触目惊心的‘最’字,他突然发现唐尘没有再挣扎了,而是有些疑惑的看著那些染满墨迹的纸张,唐尘沈默了一会,试著去拿男人手中的笔,萧丹生忙不迭的递给了他,唐尘就那样握著笔,试著临摹了一遍那个‘最’字。
最?
最。
──我最最喜欢他们。
萧丹生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猛击了一下,看著唐尘笔下支离破碎歪七扭八的‘最’字,失控的用力拥紧他,轻声而飞快地说道:“没错,就是这样写的,写的真好,尘儿,真聪明,就是‘最’,这就是‘最’啊,我是世上最疼你的人,最喜欢你的人,你曾经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你都忘了……”萧丹生嘴里飞快的说著连自己也忘了孰真孰假的谎言,一边飞快地写下‘喜欢’这两个字。
桌上不一会就布满了写了大字的白纸,写著两个人的名字的白纸很快覆盖上大大小小的纸张,‘很’,‘最’,‘喜欢’,‘你’,‘我’,所有纸片不停的被那个男人变换著顺序排列著,明明是和那两个名字八竿子打不著的情感,此刻连成一句,居然意外的和谐。唐尘握著笔,不知道又想了些什麽,犹豫著临摹了一遍‘萧丹生’。
萧丹生愣在那里。什麽意思?他想。
──我有两个好哥哥,一个……是丹哥哥。
也许真的是他吧。唐尘心里想。对他不好的时候,心里会不好受,看著他生气的时候,心里也会难过。对自己很好,没发过脾气,护著他,守著他。
他再多疑,还是相信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
萧丹生愣在这里,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坐在他怀中的唐尘回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
颜色难描。
萧丹生的手僵了一下,就顿在那里。桌上的纸被穿堂风一吹,於是写了‘萧丹生’,‘唐尘’,‘喜欢’等等诸如此类的白纸开始在斗室中翻飞不停。萧丹生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唐尘开始相信他了。
那些谎言,他终於信了。
丹青劫9 '3P'
萧麟帝驾崩的消息,是在浩浩荡荡的迁都途中传来的。
历经战火的斑驳城门在修缮後第一次向外开启,迎入的却是麟帝的灵柩,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春寒未退,青石铺就的天衢大道将整个宣州城延轴线一劈为二,左右华灯褪尽,朱墙素裹,满城梵音低唱,铜铃骤响。萧丹生和萧青行二人一身缟素,站在拐角楼两旁。迎面对著黑压压的队伍,两人安静的完美面孔上,都带著恰到好处的悲怆。
匆促间拼凑的丧仪队伍,难得的没有失却半分礼数。队伍最前方簇拥著那巨大的龙棺,千年桐木制成的内椁之上,又套上一层玉棺,最上面是汉白玉的外柩。外柩上雕著凤翥鸾翔,灵鹿衔芝,内椁上刻有金童玉女,吉祥牡丹,数十个人抬著。那二人看著巨棺,缓缓跪倒,一时大风狂起,龙棺後巨大的六顶洁白如雪的灵幡在高空中飘扬不休。
站在棺旁的内侍一边抚棺恸哭,一边看著萧青行道:“萧大人,圣上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仍是要看看宣州,您,您多少说些什麽吧……”
萧青行抬起清冷如冰的眸子,静静的想了想,这才轻声说道:“圣上,宣州,是个好地方。”那内侍听得一怔,情不自禁的向萧青行身後这座沈默的皇城看去,空气中弥漫著微带寒意的水的气味,和煦的阳光若即若离的流连在青碧色的飞檐上,树阴下大片大片的灰色影子在天衢路上像液体一样的流淌著,萧青行不带感情的低沈声音幽幽的,在城门下一波一波荡起涟漪:“那麽久的争夺,那麽多死在青州的兄弟,子夜时恸哭的战死冤魂,都是值得的。李登霄守不住这座城,李凌云也守不住这座城,圣上,您请看,它如今姓萧了。”
萧丹生听了这些,微蹙了眉头看去,看到黑压压的队伍中,那些原本被这座皇城的余威震摄的畏首畏脚的百官,听到萧青行最後一句时,渐渐的舒展了四肢,他於是有些不屑的扬起嘴角。
素白的圆形纸钱,从最高空洒落,纷纷扬扬。簇拥著龙棺的队伍沿著天衢大道缓缓前行,不远处的大道上,一座簇新却阴森森的祠堂被高高的石柱支起,凌空建在天衢大道的上空,就祠堂的规模来看,却又未免太小了些,眼看著龙棺将要从那座祠堂下行过,内侍不悦的尖声喝问道:“萧大人,那究竟是……”
萧丹生回头低笑道:“那是刺客祠。用来镇亡灵的。”
一次屠城,十万伏尸。内侍一惊,仰头看去,看到头顶那座祠堂,在阴冷和缓的阳光下,沈默的俯视著这座皇城里的一切。
唐尘在半开的窗扉後,默默的看著极尽繁缛之能事的丧仪队伍从路上经过,他颈上贴肉挂著的那颗白色玻璃弹珠。唐尘看著看著,隐隐约约的记起,似乎自己以前也曾想过要办这样一场满城缟素的丧礼,却根本不记得是要为谁送葬。
丹青劫10 '3P'
定都五年。
岁月荏苒如指中漏沙,就这样惘然的从足间流过。几度萧条的街道渐渐的因萧国百姓的陆续定居而重现喧嚣,商贩贾人更是趋之若鹜,官府凭著先来後到下放地契凭证,大好的客栈酒楼,一个个就各自有主。梁国酿的酒,用的器具,萧国往往是不懂的,於是细口圆肚的细瓷酒甕,三足的兽面酒樽,一屋一屋的碎了,一样一样,一件一件的换上新的酒,新的杯,新的菜谱,新的酒幡。带著萧国浊音的官话,身著萧国服饰的行人,就这样渐渐充盈了整个皇城,除了那些沈默不言的故道,古树,房宇,故国的影子,竟然淡的再也难觅踪迹。
唐尘记忆中的空白,似乎也是像这样,渐渐的,被那个男人用萧国古往今来的奇闻轶事填满的。
这日退朝时分,萧王府一个下人匆匆忙忙从後院矮墙旁经过时,就被那个已经十五六岁的少年拦住了。唐尘斜倚在树干上,嘴里还叼了一根草,悠悠闲闲的咬个不停,乌发不羁,鬓发上一对明珠闪烁著柔和的光泽,对著那下人露出懒洋洋的笑容。
那下人一惊,早已及时的避开眼去,不敢看那张笑颜。这些下人本就是萧丹生千挑万选的,个个手脚勤快口风死紧,更难得是知情识趣,从五年前开始,每日总有一两个下人会被唐尘抓著这样沈默的笑上一笑,他们纵然全是傻瓜也都该明白了。明白这个少年究竟要问什麽。
何况那下人并不是傻瓜,所以他手指向前堂,飞快的答道:“萧大人回来了,刚下了轿子,现在想必已到了前堂。”
唐尘又是一笑,随手捡起草丛里那柄木剑,大步朝前堂走去。前堂内,萧丹生还是穿著那身暗红色的官服,不过却多绣了几条蟒纹,袖口衣领处繁密的银闪线勾就的暗纹,彰显著他在朝廷上翻云覆雨的地位。五年前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煞气和锋芒,如今竟已在时间中敛去。若非是他一身与生俱来的逼人贵气,那张完美的令人心怵的面孔令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温文的文官,一个多金的翩翩佳公子。
唐尘从前堂放轻脚步走到那个男人的後面,然後踮起脚尖,轻轻将双手覆盖在萧丹生的眼睛上。萧丹生一怔,闻到那人身上在林木间闲逛时沾上的青草香,表情越发的温柔起来,那双白晰细长的手,柔柔亮亮的触觉,覆盖著敏感的眼睑,带著难以言喻的亲昵。若今日做这个动作的人是旁人,此刻一定会笑著的问出来:“猜猜我是谁?”
可唐尘不能说,萧丹生於是也只能陪著沈默,他含笑屏住呼吸,仔细听著身後少年轻柔的呼吸声,急促的心跳声,分辨风中香甜的味道,这才皱著眉头装模作样的说:“真不好猜,是守门的张伯,还是是扫地的赵妈?不会是後院里那只老是去厨房里偷吃的小猫吧……”
萧丹生说著说著,几乎抿不住嘴角的笑意,轻笑道:“不过啊,我想绝对不会是尘儿,他那麽乖,现在应该还在後院练剑,要麽就是在房里做功课的。”唐尘呼吸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本准备转身溜走的,却被萧丹生轻轻扣住双手,拥进怀中。
前堂的下人看到这一幕尽量放轻脚步的退下。萧丹生抱著那人,一点点用力,直到唐尘开始挣扎才大笑著放开他,笑问道:“好了好了,尘儿,今天发生了什麽事情,跟你萧哥哥好好说说。”唐尘瞪了他好一会,才用左手拉起男子的手,用自己的右手在他掌心里飞快的写下这一个早上的所有心情。
今天的花都开了,院子里很香,阳光很好,萧哥哥昨天晚上没有踢被子也没有磨牙……很多很多点点滴滴,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不知不觉,这一个习惯,也已经有五年了。
丹青劫 11'3P'
景帝年幼。萧青行摄政。
摄政王府异常清简的内室,素瓷花樽内满盛梨花枯瓣,几缕残香幽幽怨怨。放下的竹帘後,一老一少铺开棋局,落子如飞,黑白双龙在桐木棋盘内蜿蜒扭打。
那老者却是丞相楚渊,贵为三朝元老,却一身素袍,唇下三缕长髯,面容枯槁,更像是一个潜心修道的隐士。坐在他对面,手拈黑子的正是贵为摄政王的萧青行,那份凌厉漠然的气质,在那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