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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作者:卯兔-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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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侯兀自弹著那不全之音,回想到少时与问天谴的种种过往。那是懵懂时期最放纵的轻狂,与半生之中唯一不将天下萦於怀抱的无拘快乐。想到俩人也曾高谈阔论,直至夜深相拥而眠;想到俩人也曾携手登东城观麦,桑麦茂盛广阔,高下竞秀,风摇如碧浪滚滚,让人忘却尘嚣。遥想中不觉就又奏起了那凉州小调,不剩悲伤,只留怀念。

几曲下来,众人心知此人是真心前来拜祭,当下再无人提及留下性命之事,刀尖纷纷垂了地,悻悻不语。

寂寞侯最後一曲唱罢,掌中使力,登时将那古琴斩分为二,投炉而焚,四下诸位,无不唏嘘。寂寞侯却强起摇晃数步,行至素还真身前,道:“此行祭拜,全劳先生周全,他日两军交战,寂寞侯许先生一命,以还今日之恩。”

寂寞侯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众人听得毫厘不差。语落後深深一拜,携无名等五人扬长而去,两旁侠士竟无人想拦,尚且还沈浸在方才的哀痛惋惜之中。

而一边素还真却暗自叫苦,心想著这离间失和之计策,寂寞侯应用起来也不遑多让,明明祭拜之事非他一人擅自做主,却单单谢他一人周全,还在众人面前许他一命,倒是预示著落败之後尚不至他於死地,就好似拥有了一张丹书铁契,只给他一人留了退路。纵使自己不屑一顾,却莫不叫别人看了称其“有恃无恐”,这叫他该如何立信众人。素还真不由叹息,寂寞侯将人心精明算计,到底又有几分不算计了自己。


  这边素还真与众人心思各怀暂且按下不提,且说这会儿寂寞侯已在无名等人的护送下安全回到了十里之外。

天朝将士看到丞相安全回来,心想著总算不负皇命,个个落下心中巨石。

无名一手搀扶著寂寞侯准备上车还朝,却见对方迟迟不动。无名忧心观望寂寞侯神色,只见寂寞侯眸光暗淡,神色凄然,憔悴不堪,好似刚刚打过一场败仗一般,疲累苍白。半开半合著眼帘,一手颤抖的撑住一旁的车厢壁。无名心叫不妙,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寂寞侯自言自语地出声,道:“便是死了……我还在利用於你……谴,你可曾怪我……”

说著,满腔悲愤闷自无端翻搅,撕裂喷张无从宣泄。寂寞侯只觉一口腥甜自喉中涌出,噗地一口,便吐将出来,洒在未化开的薄雪上作了红梅,开得如火如荼,凄然刺目眼球。

不待众将士反应,寂寞侯踉跄身形便朝一头栽倒过去。无名疾步上前接住,口中不停呼唤。这时周围禁卫侍从也统统围了上来,一起唤道──

“丞相──”

“军师──”

寂寞侯眼前一黑,听觉渐弱,只感觉身子被人扶著,却使不上力气,也说不得半句出口。索性合了眼,意识陷入一片混沌黑暗之中,再无知觉。




十四|情毁

第十四章


睡意朦胧中,寂寞侯隐约听到窗外雪敲竹的萧萧声。

本朝先皇後是极爱篁竹的,所以宫中许多院落都栽种了不少的竹子。正逢这几日气候异常,时雨时雪,徒将一方花草折腾著。

寂寞侯迷茫中,也心知回了宫里。努力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双焦急的眼眸。待视线清晰後,方才看清竟是六祸苍龙。

寂寞侯想努力撑起身子,却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倏地又栽倒在床铺上。

六祸苍龙见了,急忙扶住寂寞侯的头部,安安稳稳的让其在枕上靠好,方道:“才刚清醒,莫要乱动,需要些什麽,说一声便是。”

寂寞侯只躺在那里,方才却有些呕吐感,这会儿平静下来好了许多,才虚弱的说道:“怎好劳烦祸皇。”

六祸苍龙此时不想说些场面话,也不去接口,只拿著方巾默默地为寂寞侯拭汗。又吩咐了一声,叫人端了一碗汤药上来,道:“御医说,醒了喝下。”

也不多话,缓缓扶了寂寞侯半坐起身,用身子抵著对方脊背,一只手慢慢将汤药送入对方口中。

寂寞侯依依顺从的喝下了,也不喊苦,就怔怔的坐在那里,毫无生气的不再说话。

六祸苍龙叫人将药碗收了下去,又命人重新添了几盆新火,关上门窗确保不让寒气侵入,才又回到床前坐下,道:“御医说是急火攻心,静养时日……应是不碍的……”

寂寞侯听著六祸苍龙这话有些吞吐,也不大在意。久病成医,自己的身体自己比谁都清楚,不做多想。无意识的抬起手臂将额前垂落的一缕银丝撩开,却发现自己的发髻早已凌乱不堪。又低头看看身上,也只穿著深衣,这样坐在那人面前,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微微咳了一声,道:“想梳洗一下。”说罢作势就要下床,却被六祸苍龙按住。

“叫人来伺候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寂寞侯摇头,道:“不知躺了许久?也该活动活动,我也不惯别人服侍。”

说著,脚就沾了地,六祸苍龙阻止不及,就见寂寞侯还未行上一步,便直挺挺的向前倾倒,六祸苍龙连忙抱住。

“我的脚……咳咳……”寂寞侯虚软的靠在六祸苍龙的怀中,只觉得双腿使不上力气,内心一紧,连咳了数声。

“御医说病情刚刚有了起色,是这样的,过几天便能走了……”六祸苍龙只说了一半,带著些许欺瞒,住了口。

寂寞侯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放弃了,也不再多问,只点头算是知道了,又道:“且劳烦祸皇抚我到窗前坐吧。”

六祸苍龙“嗯”的应声,小心翼翼的扶著,两人慢慢踱步到了窗前。

小小的轩窗窗纸上,印著稀疏的竹影,窗前的桌案上,摆放著一方铜镜。

六祸苍龙让寂寞侯坐在椅子上,自己则立於对方身後。黄橙橙的镜面里,映著二人的身影。

寂寞侯静静的看著镜中的自己,一时无语。到底有多久……自己不曾这般端详过自己了……竟忽然感到陌生起来……

六祸苍龙也端看著镜中的寂寞侯,那永远扶不开的眉头啊,怎麽不叫他心疼。却倏然道:“为何不哭?”

你总是将所有事情都埋著心里,永远不让别人洞悉。何苦只独独对自己残忍呢?

寂寞侯不答,垂了眼帘。

“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六祸苍龙又道,这回取了一块玉玦出来放到桌上。

那日问天谴虽然没有言明,但是不用想也知道是要交托给谁的。为情敌传递信物,六祸苍龙此时,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大度。

玉玦通体碧绿,温良圆润,此时正静静的躺在桌案上,好似望著他。

寂寞侯艰难的捧入手中,想到当年,君子如玉……他总是觉得,这天下,再没有什麽比玉更适合那人的了。可如今……那人却又将这快玉玦还给他了……

心痛,如刀绞,如斧劈。该说什麽好呢……又能向谁说去……

於是只能自言自语,道:“一个人容忍另一个人、原谅另一个人,总是有限度的……可我……却生生杀了他两次!”

两口鲜血,将许久的愤懑与伤痛一并宣泄出来,那样的爱恨,已不是用眼泪就能偿还得了了。

他原本以为,再见到他的尸骨时,总是会落泪的,即便不会落泪,至少也会有无声的哽咽,但他却吐了一口血;他又狠心的想著,死都死了,便是拿去再做一场戏又能怎样,可是那琴声分明是真的,他对那人的爱分明是真的,又如何糊弄住自己,於是他止不住又吐了一口血。两口血,也送不了他的命去,这便能还得了那人吗,就算此时他的血和他的泪都流干了,又能挽回到几许柔情?那个人,是再也不会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了,哪怕是来阻止他,杀他也好……那个人,是再也不会站在他面前对他说──「累了,那就睡吧……」

“我亲手将他推入了地狱,又拿著他的尸骨去逢场作戏。我不哭,是我伤他太深,我不流泪,是我根本就不配!连挚爱都能出卖,你说……我还有什麽资格说伤心,还有什麽权利言难过?一切都是假意,这天下之於我,除了皇权,竟还剩下个什麽?”

一扬手,那无暇的碧玉被摔得粉碎!摔得铿锵有力,摔得胆战心惊!

天下止武,从来都是一条无情孤寂的不归路。

碎裂之後,是死寂的沈默。

六祸苍龙不做声,一手拿起桌上的梳子,轻柔的顺著寂寞侯的发丝梳著。

寂寞侯看著镜中被撩起的银白,无语。

他从来都是淡然的,从来都是冷漠自持的。可人被压抑的越久,往往在爆发之时越是热烈。而在沈淀之时,却更加深邃。

“我不会像他那麽傻,标榜著正义不能爱你;”不知过了多久,六祸苍龙幽然开口,“也不会学他那样可悲,只有在死别时才敢说爱你。”

六祸苍龙将梳好的发髻束在头顶,手指轻慢地滑到寂寞侯的颈部,道:“不是你无情无爱,只是你选错了相爱的对象……”

寂寞侯感觉颈部一湿,见六祸苍龙已不知何时将双唇印上,下意识的缩了脖子。

“能陪伴你走到最後的只有我……从来只有我……”六祸苍龙继续说道,语气中带著有别於往日的炽热,“如果你不能再爱他,那麽,爱我。”

就如同话语中的果决,六祸苍龙几近不容抗拒的吻上寂寞侯的双唇,来自对方口中药物的苦涩,与品尝到爱人味道的馨甜混杂在一起,就好似寂寞侯这个人既坚毅又寂寞的极端两面,让六祸苍龙不由意乱情迷。

随即滑落的吻,继续蔓延至对方的锁骨、肩膀……寂寞侯支起双手想要推拒,但方才的空虚与无助却在此刻的举动中慢慢被对方填满。寂寞侯抬起的手,又无力的垂了下来,那肌肤间温热的触感,让他不忍再去阻止什麽。

六祸苍龙见寂寞侯不再抗拒,越发动情起来,一路吻下,衣袍已是散乱不堪。体内灼热上涌流窜,难以自持,却又怜他大病初愈,不易受寒。於是只用一只手半抱著寂寞侯,另一只手无力的托将著,踱回了床上。

寂寞侯一时只感无力,不愿多想,埋头在六祸苍龙的肩窝里。浑身发热,那感觉是从不曾有过的迷乱。

六祸苍龙细密的吻在寂寞侯瘦消的身子上轻柔排开,粗糙而干燥的手指抚摸著对方苍白的肌肤。抚到对方敏感处,引来寂寞侯一阵颤栗。手指又随之向下掠去,撩开单薄的衣袍,便触碰到那最隐秘的脆弱。

寂寞侯不自在的微微挪动著身子,本能的快感与局促的不安夹杂著反让身体更加空虚。该去摆脱却向往更多,情不自禁便无意识地抬高了双手,勾住六祸苍龙的肩膀。

六祸苍龙受到鼓励,加倍了体内的情欲。

“寂寞侯……”六祸苍龙沙哑的低唤著,身体压在敏感处,却仍然先征求这对方的同意。

寂寞侯只呻吟一声,侧过头去。心想著便这样放逐自己的灵魂又有何不可,那不过是早已废弃的肉体,便任由他人拿去,再不掺杂多余的情感。

六祸苍龙全当对方默许。随即拥抱住对方,俩人手指交缠著,急促的喘息暧昧地混合在一起,不时还可听到六祸苍龙情动的低唤──

“寂寞侯……可愿爱我……”

迷离朦胧间便听到这一句。

寂寞侯不置可否,只是被动的呻吟。

爱他吗?寂寞侯自己也不明了。他曾经那样热忱地爱过一个人,却也亲手结束了那人的性命。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否还能再去爱过,那般至死方休的情感与不容亵渎的字眼,怕是他再也承受不起的。

於是,沈沦,只剩下无言的沈沦。

许久,这样的问题再也不曾出口,六祸苍龙只是一遍一遍的呼唤著对方的名字,仿佛是退让中唯一争取的拥有。不断的确认提醒著彼此,此刻的拥抱,不是梦幻。

“寂寞侯……寂寞侯……”

鲛销帐里,青玉枕上,芙蓉簟中暗香浮动。罗衾红浪,彻夜缠绵。

空气中淫靡之气,却掩不住斯人内心的绝望。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凄清;点滴凄清,愁损离人、不惯起来听。


东方破晓之时,寂寞侯无力的依靠著六祸苍龙的臂膀,散乱发丝轻埋在对方的肩上。汗水混粘在一起,纠缠著彼此的肌肤。

寂寞侯低低艰涩的说道:“你的手……”

一夜的云雨,寂寞侯多少感受到对方的不便,却是这许多天来,他低迷的心绪无暇顾及的残酷。

“啊,怕是不重用了,使不上力。”六祸苍龙心中苦笑,这许久时日,天朝上下早已无人不知的事情,这人却直至今日方才察觉。

六祸苍龙语气平淡的回答,如同事不关己般的轻松,此时听进寂寞侯耳里,反而更显沈重。仿佛声声谴责著他的忽视,不由心痛几分。却又不多做安慰,只紧紧握住了六祸苍龙那只无力的右手,转而道:“祸皇……还记得那份名单吗?”

六祸苍龙不解的片刻怔忡,被这突然转开的话题弄得摸不著头绪,一边疑惑著看向对方,一边顺著话题回道:“那份记录著天朝必须注意之人的名单?”

“是,”寂寞侯浅浅的点著头,带著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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