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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非……你很想流泪,却没办法流泪吧。没关系,我替你流泪。
朝萝山被围的第八天,佑非率众投降天朝。
一生酒间花前老(30)
傅元帅之所以没有依照当初的计划赶到朝萝山,完全是因为衍真利用了他对佑非又忌又怯的心理。
那个被买通的谋士在献策之后,又向傅元帅出了一个主意,让他缓两天再出兵,在莫佑非粮尽水绝,快要守不住阵地的情况下出现。
这样,一方面在危急关头出现,才能越发显出珍贵和好处来,让佑非心存感激;另一方面,也可以显出这场战争的胜利是由傅元帅主导,佑非不过是辅助,向朝廷邀功。
虽说当初的计策,本就是以机动力优势夹攻取胜,根本容不得拖延战机。但这计策非傅元帅所出,那谋士所提又正好搔到他痒处,于是便满心欢喜地依谋士所说行事。
而两天过去,静王的包围圈已经完成,通往朝萝山的路也被重兵把守。再想挺进,已是难上加难。
傅元帅此时也急红了眼,拼着命发起了几次冲锋。但他哪里是静王大军的对手,次次都丢盔卸甲而归。
此次策略是傅元帅所提,他延误战机,导致佑非被困于死地之事,日后军议上追究起来,他难逃干系。
他想追究那谋士的责任,但那谋士乖滑无比,早逃得不知去处。
朝萝山被围的第八天,前线传来佑非投降天朝的消息,牵萝朝野上下无不震撼,也就没有人想到追究此次战术部署错误的事情,只当佑非一开始就心存反念,于无形中也算救了傅元帅一命。
此时,静王大帐之中,将领谋士云聚,分布着两排持戈手,甲胄兵器森寒。
静王高坐在帅椅之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红衣玄甲、仪容端整的莫佑非,深黑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背上的箭伤,有时还会隐隐作痛。静王没有忘记,这是拜何人所赐。而令强劲的对手以败军之将的姿态出现在面前,无论如何是件令他感到快意的事情。
“莫将军,听说你虽降了我军,却不愿为我军效力,为何?”虽然眼前这个男人是以败军之将的姿态出现,但无论如何,他是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静王站起身,对他拱了拱手,仍然以礼待之,“牵萝如今已是风前残烛,我军却可以给将军比在牵萝更高的官阶,让将军带领更多的兵马,将军需好生权衡。”
“在下身为牵萝之臣,此番虽降,却绝不会做出叛国的事情。”莫佑非的唇边泛起抹淡淡苦笑,“本来身为降将,是没有立场提要求的……但在下所带这一众降兵降将,望殿下能够体恤,让他们自行选择去留。”
“他们愿意留在军营,或是去牵萝或天朝境内做普通百姓,都没有问题。”静王点点头,“只是现在两国交锋,选择回到牵萝的人,还要等待时机。”
以静王的身份地位,在这么多下属面前说出的话,必是一诺千金。
佑非听完这几句话后,撩起衣摆,屈下双膝,朝静王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谢殿下做此承诺,佑非感激不尽。”
佑非所带残部共有近两万人,编制不成体系,战力已失,构不成任何威胁,而且谴散起来并不算困难。
静王这么做,纯粹是顺水人情,连带着拉拢牵萝军心民心,为攻占牵萝打好基础。
当佑非站起身来后,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坐在静王左下侧、戴着一张铁面具的残腿谋士。
关于此次被围的经过,他来敌营之后,已经从种种蛛丝马迹中猜出了大概。经过对几个高阶将领的试探,他打听到此次导致自己陷入死地的计谋,就是这名叫马行的残腿谋士所出。
看不见他的容貌……但只看那双清华璀璨、似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就知他必非池中物。可惜……这般人物,却不曾在牵萝出现,为我牵萝所用。
否则,眼前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如今……却说什么都晚了。
“莫将军可还有话说?”静王见他在注意冯衍真,面上隐隐掠过丝不快。
“……没有。”佑非连忙垂下眼帘,对静王抱拳一躬。他何等聪敏的人,早明白静王的意思,“在下告退。”
静王微笑点头。四名持着森寒长戈的卫兵上前,拥着佑非离开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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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蓝色皓空之上,浮着弯惨白的月亮。夜,已过三更。
守卫森严,却布置得极尽奢华的营帐之中,莫佑非坐在案前,在橙红色的灯火下,轻轻拔出了自己的随身匕首。
细细的、仿若夏蝉震翅的颤动,随着匕首的拔出,在佑非的指尖弥漫开来。
选择投降,是因为没有理由,让所有人为了一个强加的信念殉葬……但是,失却了阵地和士兵、身在敌营的将军,又有何面目偷生下去?
很想回牵萝,尽管那里充满了斗争,也没有所谓的贤明上位者……那里,却是自己生活了近十九年的故土,有着太多太多的回忆和过去……
不过,回不去了。而且,牵萝朝中再无人有能力与静王大军相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土地被异族统治占领,自己的民族和文化被生生湮灭,看着牵萝的土地插上天朝的旗帜。
那个自己熟悉的牵萝,将不复存在。
不想看着这注定的一切发生,不想做这段残酷过程的见证……这里虽不是朝萝山上的死地,却已经到了最后的绝境。
佑非轻轻闭上了眼睛,右腕骤然翻转,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朝自己的脖颈抹去。
然而就在这瞬,营帐的帘子骤然被人掀开,在寂静的夜中发出哗啦声响。佑非警惕的睁开眼,幽蓝眸子中映出苏天遥的倒影。
“佑非,你要做什么?!”天遥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又痛又惊,也顾不得身份尊卑,直接将那个在心中唤了千万遍的名字喊了出来。
他大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匕首锋刃,也顾不得手掌被割伤,狠狠夺过就扔在地上,再紧紧扣住佑非的双手,这才稍稍安心:“你要做什么?!你怎会想到寻死?!嗯?!”
佑非被他的骤然出现,一时弄得愣住。不然以他身手,也不会让天遥轻易就夺了匕首。过了片刻,佑非方惨白着脸,别过眼去:“……那你告诉我,此番全军覆灭……我身为总将,却率军投降敌营,又有何面目活着?”
“但这一切……并非你的错。”天遥深深吸了口气,“先不说这些……我们眼前有一个可以回到牵萝的机会,你逃是不逃?”
佑非诧异地望向天遥,天遥对他露出个笑,拉着他的手走到帐外。
帐外,横七竖八躺着一片守卫尸体。归晴披着件厚大麾,牵着两匹马,站在寒风中瑟瑟地发着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想不到静王帐中,居然布有我牵萝密探……详情容后再讲。”天遥上前,抱着归晴上了马,然后自己也跨坐了上去,调转马头笑望向佑非,“守西方岗哨的卫兵也已经被全部放倒,快上马吧,否则等到天亮换岗就真的出不去了。”
“好。”佑非见此情形再不犹豫。他跨上了马背,和天遥一起纵马,朝西方绝尘而去。
牵萝国内尚有十几万精兵,此番回到牵萝重掌兵权的话,就可卷土重来。虽然狄道谷山关卡已失,但如若在牵萝城外摆阵和静王大军交锋,以佑非的能力,赢面倒有七八成。
天遥和归晴共乘一骑,和佑非并排而行。两匹马奔出西方岗哨时,佑非忽然从怀中出块白色棉帕,抛向天遥。
“……你的手,还在流血。”
天遥笑得咧开了嘴,一手握缰,一手接住了那块白色棉帕,缠在自己因夺匕道而受伤的那只手掌上:“多谢。”
棉帕上……还留有佑非的体温。
与此同时,静王的营帐中,正灯火通明。
静王坐在软榻之上,摒退了报信的探子。
如计划中的般,莫佑非已经在通往牵萝国的路上……放他离开这件事,说起来,还真有些可惜。
毕竟,像他这种人材,百年难遇。
莫佑非,怨只怨你生在牵萝,又不能为我所用……虽然可惜……
在灯火的映照下,静王轻轻眯起黑色的眸子,目光深邃如渊。
31
佑非和天遥带着归晴,不饮不食,足足策马狂奔了两天两夜,终于赶到了牵萝境内。他们抵达牵萝王城后,那两匹健马居然累得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静王已夺下狄道谷关,战事迫在眉睫,必须立即调动布置兵马。三人心急如焚地赶往城内,却在城门处被守卫拦下,说是此刻全城下了戒严令,没有通关令牌的人一律不许出入。
佑非向他们报了自己身份,那几个守卫才有些犹豫,说让佑非他们稍等片刻,他们需要向上级请示。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佑非、天遥和归晴站在白石所砌的城墙前,焦急地等待着。
天遥看归晴裹着件厚大麾,却还在瑟瑟发抖,不禁一阵怜惜,将他扯在怀里,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别着急……一会儿到了城里,马上就给你找大夫。”
归晴缩在天遥的怀中,大睁着无神的眼睛点头,上下牙关一直撞击着,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响。
他身子本就单薄,两天天夜不饮不食,又一路劳顿,半路上就发起了高烧。
过了一阵子,东方的天际已经微明。淡薄的暮色中,一队铠甲森寒的士兵,终于出现在城门口。
“父亲?”当天遥看清那为首的文官时,不由得诧异出声。
“前玄武将军莫佑非,通敌叛国,其九族一千二百六十九口已经伏诛。”苏侍郎望向佑非的目光露出些不忍,说话间却没有任何犹豫,“与本官拿下!”
佑非的身子晃了晃,幽蓝眸中霎时神采尽失。
这次回来,本就准备好了向牵萝王解释一切并请罪。但没想到,回来所面对的,竟是九族尽灭……
“为何会这样……是谁这么轻易就定了我的罪、灭了我的九族?!”佑非垂下眼帘片刻后,慢慢抬起头,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眸子。他如负伤的兽般蓦然抽出腰中佩剑,朝眼前那带来噩耗的苏侍郎刺去。
父亲、母亲、小妹……那些他至亲至爱的人,全部都被残忍地推上了刑场。从此以后,天人永隔。
他几乎能够闻到他们死亡时的血腥气味,能够听到他们临死前的冤屈惨叫。他没有办法冷静,也没有办法再顾及什么。
“佑非,住手!”与此同时,天遥也抽出了腰间佩剑,挡在了苏侍郎面前,堪堪拦下佑非这一击,目光复杂地望向他,“不要伤我父亲……”
佑非见此情形,不由得又呆了呆。就在他片刻失神的瞬间,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从他身后袭来,穿透了他的胸膛。
天遥站在佑非的对面,骤然被他的鲜血喷了满脸。
“佑非!佑非!!”天遥又是惊惶又是害怕,心痛欲裂。他伸出手,刚想扶住缓缓向尘埃中倒下的佑非,却感到后脑处传来沉重一击。
接着,就是满眼黑暗。
“放心,我没往要害刺,死不了的。”偷袭的锦衣男子上前,让一众士兵将倒在地上的佑非绑了,然后抓住佑非背上的剑柄,缓缓将那柄带血的剑抽了出来,顺手在佑非的伤处撒了一大把药粉。
很显然是上等的金创药,伤处的血很快就止住了。但那药粉有很强的刺激性,痛得佑非不住痉挛,却咬住了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
“现在不是取他性命的时候。他应该死在刑场,而不是这里。”城墙的阴影内,一个人缓缓走出,站在佑非面前。
“傅、纪、坚!”佑非被强迫以跪姿摁在地上,恨恨地望向那人,从牙缝中一字一顿地迸出那人的名字。
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这人,乘牵萝王震怒的时候进了谗言,灭了佑非九族。断去佑非后路,也断去牵萝王反悔、再重用佑非的机会。
毕竟,没有一个上位者,会将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