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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虞五宝携过金小猫的手,一双眼睛笑得弯弯:“小猫儿你可知,这人最怕就是生病,一旦生病,莫说像你我这样赏月游玩,便是床榻都起不得。可见,人之所求,并非金银福禄为重,只求个身康体健,就是头等愿。”
见虞五宝越说越肃然,一张俊脸几乎板起,金小猫不免捂嘴欲笑:“果然看得透彻,怎的突然就这么好了呢?来来来,把个病啊甚的丢一边,且与七爷一道坐下赏月。”
教人在院子里搬来一张小方几,摆了瓜果月饼茶具,同虞五宝两个两边坐下,虞五宝伸手捏过一枚月饼,眯眼搁在嘴里咬了一口道:“小猫儿,怎么这豆馅比旁人卖的那些要细些?”
金小猫也捏过一块,叹道:“旁人做的是赚银子的,七爷我做的是自家吃的,自须多用功夫。”
说来金小猫这月饼里用的豆馅,乃是把枣子一一去核,同红小豆一起蒸透,用瓷碾细细碾了,再拿稀布细细滤过皮儿和渣子,留下枣泥豆沙加了糖粉和油拌匀才做得。还有花生馅儿的也做了些。
想那午食过后,金小猫便去厨间拿过打好的月饼赠与虞谷主试尝。听虞谷主直道好吃,金小猫便喜滋滋把一色八个搁在食盒里请他带回家去与虞二郎家小一道吃。又思量虞五宝不愿走,金小猫便留他下来,自家再与他做个东道:“虞五宝,晚间我与你烹个茶,却是比旁家斗的那些好吃。”
如今月饼也吃过,虞五宝便又惦记金小猫烹的茶来,嘴里便占了一道世人常说的清茶经:“饼如月,茶似云,须何景,方两宜?”
金小猫笑答:“壶中当有天地事,圆缺阴晴各轮回。茗泉腾沸更千色,留得个中好滋味。”
虞五宝微微一笑,把手拱拱:“烦卿一试。”
金小猫含笑一揖还礼:“敢不从命。”
两个惯常捉狭的难得这般文雅,是以金大郎刘长荆两个也出来看金小猫煮茶。刘长荆笑道:“斗茶不适景,却是烹茶有趣。大郎你看,小猫取的不是砚的茶饼子呢,竟单是茶叶子。”
金大郎点头亦笑:“先头汴梁家里,小猫便这样烹茶,却比斗茶出的清淡。小猫吃了喜欢,是以自家用都循了这种。”
刘长荆连连颌首,与金大郎两个一道坐下看。
金小猫容貌清秀,非是一眼惊艳,却是愈看愈耐看。此时浑身一拢月华,行动间愈见风雅,再有小红炉里微微火光,映出脸颊更是半隐半现的微红,连眉眼都透出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微醺清丽。
虞五宝看得一怔,旋即失笑,自家不比金小猫好看上几分?怎地每日看铜镜也没有见把自家看呆了去。
金小猫却是举止悠哉,跪坐添炭,把个小铜壶里的水煮得水泡连珠。金小猫拿了四个紫砂茶盏过来,把水挨个烫了:“这茶盏是新的,又有匠气,才拿泉水杀一杀。这临安,也就虎跑可称茶友。”
说罢,便拿了竹勺取了些茶叶,在玉砚里砚平,用个大银叶子盘盛了高高架在炉火烤出茶香,方用茶夹夹过,另取了一个略小的铜壶搁在里头,用沸水冲泡出味。
金小猫把茶斟在小盏中,一一与金大郎刘长荆虞五宝三人敬上,才轻轻出言:“此为一,清雅出山名始闻。嗅之如空山雨后,分外清远。”
虞五宝深吸一口,只觉心魂俱美,倒似身在药谷中自家结在竹林的草庐里一般。
金小猫见三人皆面露赞色,不觉兴致愈浓,索性教人把自家头发也散开了,轻舒袍袖,复又把小铜壶置于炉上,静心烹来。几样做下来,真真是行云流水。
虞五宝看得满心羡慕。他自幼跳脱,哪有静的时候,此时一见小猫烹茶,无端想起自家老父常吟的一句诗:“闲把清茶煮,最得月色亲。”
茶汤出色 ,金小猫却不似时下,在茶中加盐,只把茶汤滤过再斟入盏中:“解语非花独占,可风可月可茶。”
茶出了原味,似苦还甜,倒比那些斗茶更解腻。虞五宝喜欢的紧,一口把茶饮了,便要提壶自家再来。
金小猫把头摇摇拿手按着虞五宝的:“好煞风景,这样牛饮,哪能知味?”
虞五宝反手在金小猫手心里头挠了两下,迫他松开,扁嘴道:“不许人喝,又有何用。”
金小猫叹气,复又为虞五宝斟过一盏,教他去看刘长荆:“你看长荆哥哥如何品茗,照样学上两分就是了。”
虞五宝便去瞧刘长荆行事。刘长荆这几日事情办得顺利,心情甚好,不觉也把个逗趣之心起了。见虞五宝斜着眼儿看他,便把一个饮茶的事儿一分拖到十分,实实在在个悠哉慢哉,每一步都舒缓至极。
虞五宝把舌头吐吐,拉着金小猫直笑:“这等慢的,怕是茶水都被风吹干了,还解什么渴!”
众人绝倒。金小猫把茶盏塞入虞五宝手里,直不住笑:“罢罢罢,虞五宝,你自牛饮,我自细品。”
只待茶汤又沸,再过了一巡,那月升的越发高了。刘长荆与金小猫坐论诗词,金大郎指点虞五宝在月下舞剑,倒是觉出十分的惬意。
虞五宝摆出一个一鹤冲天的姿势,连声叫金小猫看:“小猫儿,五爷我有这等风姿,你可倾倒么?”
金小猫故作正色细看一回,扭头却对金大郎道:“大哥,这是谁家扎的花灯,倒真好看。”
刘长荆忍俊不禁,伸手给了金小猫一个凿栗:“淘气!”
虞五宝见三人都微微笑着看他,脸上忽地一热,把个宝剑还给金大郎,嘟着嘴:“小猫儿你又笑我!五爷我只懂逃跑之术,旁那些功夫却只是不精并不是不会呢,何必说我是花架子!”又过来扯扯金小猫袍袖,晃了两晃,“今日过节,且与我留些脸面。”
金小猫偏过脸笑不理他,就瞧着虞五宝又小意道:“小猫儿,不如我们去西子湖边看月亮吧!那里宽阔看得清。”
刘长荆次日出门访友,须得早起。金大郎身体未安,也要早些休息,便嘱咐金小猫虞五宝两个不可玩耍太晚,也要带人跟着。又把金山叫来,教他看着金小猫两个不许乱走,才各自回房休息。
虞五宝一见两个哥哥都不在,立时充起长兄:“小猫儿乖乖,就叫五爷我带你去夜游西湖也!”
虞五宝所言不虚,这轻身功夫他学得最好,连多带着金小猫一个也不觉脚步迟滞,把个金山大管家甩得远远的。
至西湖边上,虞五宝把金小猫放下,两个并肩看了好一会儿绝美夜色,金山才气吁吁赶到。
虞五宝拉着金小猫席地而坐笑意俨然:“小猫儿,此生今日我最快活。”
金小猫悠悠然躺在地上,望着渐上中天的满月,亦含笑道:“我也觉得快活。”
虞五宝也躺下来,紧拉着金小猫的手声音清浅:“我知我是个什么人,旁人说我古怪爱使坏,又说我不通文雅,只仗着有几分医术才能行于江湖,原是个粗俗孤介的。只小猫儿你待我好,不嫌弃我烦。我……我……很想能这么一辈子……”
金小猫也不答,只把手紧了一紧。
虞五宝立刻唇角翘起,一张脸笑得宛若春花。
远处丝竹渐起,画舫灯火连成一片。
西子湖上,竟是不夜仙境。金小猫困意已起,闭着眼也不知心头入了几分这凡尘声色。
金山瞧瞧天色,从远处过来,把件外衫递来:“虞小官人,该回了。”
虞五宝把外衫给个迷迷糊糊的金小猫穿上,把他搂在怀里,一点头:“大管家慢行,我带小猫先回了。”
是夜归家,虞五宝却是做了一个梦:金小猫含笑把手指一勾,杏眼若水流转,声音温柔可亲:“虞五宝,七爷这里新做了美食,你吃是不吃?”
虞五宝梦里欢喜,几步飞过去大喊:“吃!小猫儿!我可要吃呢!”
再看,金小猫却是变了,唇却变作一个大大的樱桃,又红又甜,虞五宝忍不住上前大咬一口……
只这一口,虞五宝却自家吓的醒了,抬头一看,月华入窗,已然偏西。
虞五宝摸摸跳得飞快的心口,狠狠对着玉兔儿啐了一口:“都说月夜多妖,果然是这月亮生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祭月之礼自古有之,在宋时最盛。小猫所说的诗词 ,在下随便诌的,或不合格律,愿能博卿一笑。
☆、第二十回:哥哥有话与你讲
接连几日,金小猫都没看到虞五宝,心下只当虞五宝忙,顾不上来此淘气,自家又思量这临安虽好,到底不是熟地,一应人手都不足,还不如回去东京把个方方食重开张,因此也忙起准备。
倒是金大郎还问了两句。
殊不知,这虞五宝现下却是闹别扭得很呢!
虞仲兰的浑家、虞五宝的亲亲二嫂子王氏新得了一盘樱桃分过一半给小叔子吃。将将教人端去,就听得虞五宝房内一阵鸡飞狗跳。这王氏打发丫头去看,这丫头笑着回来了:“主家娘子,咱们五爷见着樱桃欢喜得脸都红了,拿都拿不住了!!”
王氏笑笑:“五叔既喜欢樱桃,就把这些留了修哥儿和文姐儿的都送去罢!”
是以虞五宝此刻对着多半盘的樱桃正发呆。
自做了上元夜的那个梦,虞五宝只觉得自家再也看不得樱桃了!
不说一看便想起梦里金小猫的那张变作樱桃的口儿,只说忆及此咬变了彼咬,虽不过是镜花水月,可这堂堂小神医虞五宝也治不得自家一张红彤彤的厚脸皮了……
真真,羞煞人也!
虞五宝不敢去找金小猫,自然就躲在医馆里寻安生,临安小娘子们倒是越发喜欢来了。虞五宝只求每日能忙得把金小猫丢在脑后,不再想起这等丢脸之事。
可天不遂人愿,到底是人静心难静。有一日,虞五宝接了金小猫打发金山来送的一张帖子,说是新得了个法儿,乃是用樱桃酿酒,问虞五宝欲留几坛。
这话真是干柴偏遇烈火,当即便叫虞五宝烧着,顶着一张红云漫漫的桃花脸蛋儿出来同金山说话,把个金山大管家好生稀罕。回去与金小猫一说,金小猫听罢,随手又写过一张帖子叫金山再送一回,笑道:“怕是发烧,明日我过去探病,管家把这个送去。”
这金山重又跑了一趟。
把个帖子刚一递了,金山就见虞五宝把手摆得飞快道:“不见不见!五爷病了病了,谁都不见!烦烦烦!”
金山纳罕,这虞五宝何时不爱缠着自家七爷,现下怎的跟转了个性子一般?又想着若实话说出难免金小猫多想,自家思忖过了,方家去与金小猫回禀:“那边虞官人说了,只怕过了病气儿,不与七爷见了。待病好了还来。”
金小猫也不多想,自家又不是个爱上赶着做事的性子,便把虞五宝整个儿丢在脑后。
花开两朵,单表一枝。这宁城公子刘长荆在临安办的这件事原也是因着开封府包大人所托,乃是在临安寻人。说起这人,倒与当今官家的身世有关。
昔年宸妃娘娘被个狸猫换了太子,龙子历经千般惊险方得离宫被自家皇叔当做亲子教养。及至包大人目光如炬,迎了真凤还朝,官家方和亲母团聚。只是一事颇觉遗憾,自家皇叔实有个亲女儿,与官家同庚,当初假说刚生了儿子就病死才拿当今的官家充数,不过是个托词,这小郡主实是被一位忠仆田厨子自狄娘娘手里亲自抱走,以致后来骨肉两分。
这田厨子托了主家的姓,四处寻找隐身之所,终在临安一带失了音讯,倒也算得上是心想事成。
先头狄娘娘并不敢告知皇叔,不说以凤易龙,只说一旦事泄那便是欺君大罪,阖家性命难保。故狄娘娘虽思念亲女,每日只能暗地伤心,盼着官家能坐稳金銮。待时日久了,方敢私下说与皇叔听。
皇叔喜出望外,只说祖上怜悯,终有了个女儿留后。也不怪狄娘娘当初的私心,一门心思只求寻回自家娇儿。
这位小郡主当初由田厨子借着开饭庄子养育,自是不缺吃穿,出落的虽不似天家帝姬那般端庄,却也是个活泼性子,自家坐产招夫,娶了个无根无基的举人郎君金鹤轩。两个你恩我爱,过得和和美美。
自古无全圆之事,这小郡主生产受难,把个小小郡王生下便撒手人寰,留下个郡马孤零零半年便一病而亡。
这小小郡王便依着遗嘱,跟随田厨子一家过活。
这田厨子心想,自家没保住主家骨血,有负狄娘娘所托,现下心灰意冷,一心只想守好小主人。恰逢他浑家生了个女儿,两个便作一处养着,只瞒着外人。又偷偷把大儿子叫来,把一身的功力都传了他,自家狠力把全身功夫废了作偿。又看着大儿子立时叩头认主,明里把小主人当做嫡亲的幼弟,暗地却做了暗卫。
这田厨子原本以为事情便如此过了,不意这皇叔的一份寻女之心却被传的变了味道。官家自然不信,却耐不住有人进谗,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