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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峥心道,方方食就近,只要自家护卫严谨,也逃不了太子。便颌首道:“如此,殿下可快些。车马不便入店,臣就在方方食外头等着。”又叫一贴身小兵过来,与他几两银子,“陪着太子用膳,务必不许出错。”
太子虞五宝两个相视一笑,只一个小兵却是好摆脱的。
方方食二楼,天字一房,六二正服侍金小猫用药。一旁敬哥儿揪着六二的袖子要尝尝药苦不苦。
六二拍拍敬哥儿脑袋:“乖些。”
门乍响,金小猫端着药碗饮了一半,叫六二把门打开,雁八愗一脸沉色冲进来,压着嗓子道:“太子雁某带来了,现下就在二楼!”
金小猫唬了一跳:“咦?快请过来!太子跟谁一道?”
雁八愗咳了一声:“一个御医一个兵,外头是崔侯人马,把店围住了!”
“啊?”金小猫缓缓放下药碗,直皱眉:“不是今日陛下他们祭祖么?怎独个儿回来了?”
雁八愗摇头:“七爷,雁某不知。雁某只听太子要急找更衣之处,又要食鱼羊鲜。”
“哈!”金小猫长出一口气,“原来这样。大掌柜,去与太子说,茅房已空了,叫他来这里。”
待门再响,就见太子提着腰带大步冲进房里,一把抱住金小猫急道:“金哥哥救救孤。”
金小猫被这一冲差些岔气,喘了喘口气道:“慢些说。”错眼正见那御医冲自家眨眼弄眉,那动作眼熟至极,金小猫招招手:“虞五宝,你说!”
虞五宝打怀里掏出一张太子的面皮:“小猫儿,咱两个一处好不好去耍?”
金小猫一挑眉:“竟是这打算呐!去哪儿?”又摸摸自家腿,“却是腿软……”
虞五宝兜头给金小猫带上面皮,叫太子赶紧把外袍头冠都交与金小猫换了,又喊着六二把自家袍子脱给太子穿了,六二穿着金小猫的外袍躲在床上。
这一通,敬哥儿看得眼花,把小手塞在口中,口水流出来都不晓得。
虞五宝顺手点了敬哥儿睡穴,望六二怀里一丢:“等我们走了再走!”
说罢,架着金小猫出了房。
那小兵连忙迎上来,把假太子真小猫打量几遍,才开口问:“怎么这会腿脚没力气?先头不是还能走?”
金小猫正要开口,却被虞五宝暗下捏了捏胳膊:“茅房里窜出个老鼠,着实惊到殿下了!”
金小猫又好气又好笑,装模作样用了几口吃食,把筷子一放,哑着声音道:“不食了……孤觉得心慌……”
那小兵也未见多太子,只说过一两句话也分不大清,见太子不用膳,便起身道:“殿下还是快些,侯爷等急了!”
待到金小猫虞五宝两个低着头上了马车,崔峥盯了车帘半晌,终是把手一挥:“回侯府。”
虞五宝精于易容,那声音更能学得十分,是以几能乱真的一声“不是送孤回宫吗?放孤回宫!”彻底叫崔峥面上一松,纵马到了队前。
虞五宝金小猫两个在马车里头相视一笑。
金小猫道:“成了?”
虞五宝搂搂金小猫,把脸搁在金小猫肩上,叹道:“嗯。日后你要多吃些,这般瘦弱,竟和十几岁的孩子一样。”
金小猫本来瘦弱,又顶着自家太子表弟的脸,倒却也不算突兀,虞五宝越看心下越酸,垂眼摸着金小猫的手:“以后,我定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金小猫忍俊不禁:“你要养我?会下厨吗?”
虞五宝把头一抬,口气颇傲:“会挣钱就成。”
因怕人听见,两人这般附耳说笑,倒似耳鬓厮磨的小情人一般。金小猫心下虽觉有异,那虞五宝却是欢喜至极。
将至安宁侯府门前,马车忽然停了。
虞五宝金小猫两个就听见车外有人断喝:“崔逆,拿命来!”
虞五宝掀帘一看,崔峥面前立着一人,单臂持剑,剑上血迹淋漓,想来已杀过许多人。
那人眉眼甚是熟悉,若不是自家手疾眼快,金小猫已然会大喊一声:“大哥!”
金小猫不会武功,虞五宝却会。这人虽与金大郎有九分相似,却不是。
这人,依照先头诸人所言,应是与金小猫下引毒的田家二郎。
果然,就听崔峥冷笑一声:“田二郎,你要谁的命!”
田二郎眼神飘忽,落在马车里,恰恰看见太子的脸,不由长笑:“岂止你崔侯爷的命,连那赵家小儿的命,我田诚都要收来!”
“以祭吾田家满门性命!”
话音未落,那田诚纵身一跃,把剑平刺出来,正正指向崔峥心口要害。
崔峥微一抿唇,身形晃动,躲过这剑,顺手又打腰间抽出软刀,衬着软刀弹起,借力一削。
刀风一起,田二郎亦调整身法,反手把剑一格。
只听嘭啷两声过后,两簇发丝各自飘落。
崔峥冷笑道:“你找死!”猛然把软刀一挑,手腕再是一抖,田二郎纵躲开崔峥的软刀一次,也躲不过第二次。软刀当胸,血似涌泉,田二郎颓然倒地。
只这最后,田二郎却是猛然吼了一声,将剑极力掷出,竟穿过马车车窗插进车厢后壁,还好生晃了几晃。
饶是虞五宝抱着金小猫躲得快,两人也是一身冷汗。
虞五宝摸摸金小猫跳得极快的心口,给他顺气,怕金小猫多想,只得满天扯谎:“莫慌,那也是易容的……”
金小猫死抓住虞五宝的手,此刻才松了下来。
崔峥转过脸,冷冷看了一眼马车。
虞五宝正和他对上,心下不禁又是一个突儿。
“莫存侥幸。”崔峥把脸上血迹擦了擦,“跟本侯回府了!”
官家却是已然回了皇宫。
偌大书房里,襄阳王与官家对坐无话。
襄阳王端着碧玉盏,慢条斯理地把玩。
官家却是拿起素日批阅奏章的朱笔,在宣纸上点那日未画完的梅花。
襄阳王忽地叹了一口气:“陛下,不必着急,太子定能找到。”
官家恩了一声:“朕……唉宗实也忒淘气了些!”
襄阳王颇为赞同,道:“都不省心,臣的秀儿也是,自幼就主意大,幸好峥儿能管住。”
官家叹了一口气:“王叔也累了一天了,也家去歇歇,朕让王叔跟着担心,实在是朕的不好。”
襄阳王含笑起身:“确实也累了,陛下,臣这就告辞了。太子殿下吉人天相,必会平安。”
待襄阳王爷出了宫,官家软软靠在榻上,淡淡一笑:“吾儿自会吉人天相。”
书房黑影一动,官家抬眼看看,道:“王叔送了什么信?”
那黑影双手敬上一根纸条,上面赫然写着:移花接木虽可,李代桃僵不能。
官家“呀”地轻叹一声:“这么快就发现了?虞五宝,你到底找了什么人顶着吾儿的脸呐!竟叫本王的王叔都发了话?”
说罢起身,笑眯眯地推开书房门,悠哉悠哉回了寝宫,坐在龙床上,按着床头的龙头扭了扭,竟露出一张夹床来。官家看着床上熟睡着的少年,忽然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唉,宗实,你醒来就与朕破这个闷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二回:旋斗夜瓮假官家
官家要破闷儿的这两个,却已是被捉到安宁侯崔峥跟前,如今正背靠背捆着,丢在堂下。更是叫人把面皮揭了,露出本来面目。
崔峥也不着急询问,只叫人上茶,自家慢悠悠摸着手里的玉骨扇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扇骨上的花儿。
待茶上来,崔峥收了扇子插回扇袋里头,端起茶盏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开口:“本侯听说,金七官人茶煮的好,很想尝上一尝。现下虽说不能,可这也是请教的机会。本侯府上的茶,还请金七官人品鉴一二……”
说罢,崔峥端着茶盏起身,走至金小猫身前,慢慢倾倒茶盏,教那一色澄澈茶汤热乎乎浇在金小猫头上。
虞五宝虽说看不到身后情状,却觉出金小猫浑身一紧,自家背上也是一烫,心下立时大急,脱口骂道:“崔猴子,你作甚!”
崔峥把茶盏一扔,慢慢踱到虞五宝跟前,笑眯眯用食指轻轻抬起虞五宝下巴:“你莫喊。待会儿有得你喊。并且本侯会……”猛然把手指收回,在虞五宝眼前晃了两晃,“本侯会,叫你把你那小猫儿的份儿一并喊出来。”
虞五宝怒火中烧,自家猛挣了两挣,却是被捆得紧紧的。再顺手摸摸金小猫被反剪的双手,竟是微凉颤抖,如冰块一般僵冷了。虞五宝心里一惊,强伸着手去抓金小猫的手,两个略错错,好叫手指搭在一处。
崔峥不抹笑意,转过来俯身拉出塞在金小猫口中的布巾,柔声道:“难得你们都爱扮别人,本侯就再成全你们一回,呵呵,本侯向来喜欢,成人之美……。”
崔峥轻轻鼓了鼓掌:“来人,把太子跟太医一道送往夜瓮跟旋斗处。本侯可是跟人打了赌的,只一夜会不会叫人疯了!”
金小猫虞五宝两个重又叫人把面皮戴上,蒙着眼七拐八拐,至一处更是叫人双双丢在地上。然后才有人淡淡笑道:““倒是故人。”
金小猫只觉眼前一亮,蒙眼布被揭开。好容易定了眼神,往上一看,果然是,故人。
虞五宝也吃了一惊:“驸马?”
眼前这温文尔雅的人,竟是大宋朝阳帝姬的驸马!
“不错。”那人莞尔笑道,“太子殿下,微臣正是贾瑾瑜,朝阳的夫君,大宋帝姬的驸马!”
“你……怎与襄阳王一处!”金小猫犹不敢信,“也要谋反么?”
“谋反么,于太子来说,确是。于王爷侯爷来说,不过是改朝换代。”贾瑾瑜笑容不改,“于本驸马来说么,不过是乐在参与。”
贾驸马说得自在,金小猫虞五宝却是听得如坐针毡,只觉面前这人句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倒是那贾驸马贾瑾瑜犹自温声道:“莫再多想了!侯爷既把二位送来,必是应那个赌的。旋斗,夜瓮,一人且选一个。本驸马,实在是很想看看实验结果的。”
所谓夜瓮,乃是一间无窗有门的房间,全然用烟墨熏黑,把人关于此处,无光无亮无声。日夜不分,时辰不明,令人恍惚,迫人发狂。
而那旋斗,却是不同,满墙皆是漩纹,用十数根儿臂大烛照得雪亮,令人观之眼花,若待得久了,连路也走不得,或还会晕吐。
贾瑾瑜亲把二门推开,笑道:“贾某偶然兴起,制此二间,自觉甚妙,本二位不妨都试一试。”
仆人躬身送上两颗蜡丸,贾瑾瑜捏过,在手心里掂上两掂:“若是不好选,倒可以抓阄。”
虞五宝心道,这处古怪得紧,内里倒不知有甚神通,若只一人,只怕会遭到算计。
想到此处,虞五宝扬声道:“你可是那崔猴子说的异人?”见贾瑾瑜含笑颌首,不免心下一苦,转了转心思,又道,“若进可以,两个一处。”
贾瑾瑜闻言挑了挑眉:“也好。一处便一处,只不过只能入夜瓮。”
金小猫虞五宝两个被松了手脚,反向推入夜瓮,大门一关,屋舍里立刻漆黑一片。
金小猫边伸开双手往前摸边道:“虞五宝,五宝,你可能看见?”
虞五宝闷声答:“看不见。小猫儿,这里一丝光都没得。”
两人忽地静了下来。
夜瓮不大一间暗室,呼吸声便会格外放大,竟似相向而坐感知到的一般。
金小猫略动了一动,虞五宝立刻惊道:“小猫儿你怎样?”
金小猫心下感动,连忙答:“无妨。五宝,你可能过来,我们一处?”
虞五宝噗嗤笑道:“说来五爷我可是关黑屋的祖宗,打小被我阿爹关,书不读完不许出来!没想到这么大了还给关……”
金小猫不知怎地忽然想起初识时,两个去山上看日出,虞五宝醉得要命,自家听他说了多少醉话,现下看来,这虞五宝虞五郎,只怕也是个嘴上硬,说不怕黑的……
金小猫听虞五宝一边悉悉索索往这边摸,一边压着颤音说话,心头不知怎么就是一堵:“五宝,沿着声音摸来。我实在站不起了。”
虞五宝显是怔了一下,接着又是极大一声。金小猫就听见虞五宝呸呸呸地边吐边说:“好晦气!五爷我踩到衣角了!……唔,怪哉,怎的又转回来了?”
金小猫咳道:“不急。等我过去。”
虞五宝急道:“小猫儿你乖,待我歇歇再去。你且不要动!”
金小猫却不想听虞五宝的。他现下腿软站立不起来,歇一歇也是能走到墙边:“五宝,你多与我说话吧。”
虞五宝那厢笑了两声:“小猫啊!你可知我为何来汴京?”
“唔?”
“你可莫笑,和白五爷一样,我虞五爷小名也叫个鼠字……”
金小猫登时笑倒:“竟是个鼠字!虞小鼠?虞小鼠?哈哈!虞小鼠?”
金小猫把虞五宝的小名搁在嘴里越念越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