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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止,在躲开的下一个刹那,他再也忍耐不住,竟“哇”地一声俯地呕出了一大口红中带紫的鲜血。
在场几个门派掌门豁然起身,其中一个低低说了一句:“七伤紫血。”
有了这一句话,在场已无人不知深意。
坐在另一个主人位置的傅清秋本已沉默了半晌。但这时候,在所有人都还僵持着没有反应的时候,他一步上前,手中如泓长剑向前直刺,逼起善惠,继而天河倒转,自上而下,划破了善惠的黄色僧袍与白色里衣!
众人只见那衣袍散开之处,七块拳头大小的青紫分别横陈在善惠的胸腹之上!
善惠和尚脸色剧变,本涨红了的面孔登时变得清白,他急匆匆的掩了衣衫,但哪里来得及,已经有人叫道:“是一灵观独门武学七伤拳!”
怎么会如此!来不及了!善惠直扑到明智和尚足前,叫道:“师父,我不知道——”
“荒唐,你这和尚从实招来,什么时候与一灵观中人交过了手?什么时候中了这七伤拳?为何苦苦隐瞒于大家?!”
“七伤拳七日咳嗽四十二日咳血,看他这副模样,显然已有了四十二日,岂不正好是一灵观灭派之际?”
“不错,我听闻谢思德也会这武艺——”
“笑话,不过一个七伤拳,竟然马上就联系到了谢思德?”
“不错,也不要见有热闹看就什么脏水都往上泼,要我来说,也只有谢思德那少掉的脑袋可以证明一切,他的脑袋在谁那里,谁就是幕后黑手!”
此时,原本安静的大厅顿时风起云涌,但望着足下的善惠,刚才为众人之首的明智和尚却再也不适合说任何一句话。
这时也只能傅清秋开口了。
只见傅清秋自刚才挑破了善惠的衣服之后就眉头深锁,甚至还隐蔽地、微带着质疑地扫了摩尼教一行人一眼。
但他此时说出的话却是众人见少有的冷静。
只听他道:“大家先行镇定。善惠必须向我们解释身上的七伤拳由来,但因为一门七伤拳就联系起一灵观,甚至联系起谢思德与孤鸿剑……乃无稽之谈!”
这话还算中正。
于是众人都暂且安静下来,只看着明智和尚,等明智和尚给他们一个交代。
但明智和尚也正等着善惠给自己一个交代!
只见他目光已落到善惠身上,问:“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有,有有有!”善惠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了七伤拳,为什么会出现七伤拳的症状!他眼中含了一眶热泪,因为他冤得深沉,只听他喊道,“师父,我……我是被陷害的啊!——”
“谁陷害你了!你什么时候和人争锋中了七伤拳!身上有伤为何不向师门禀报?”明智和尚登时震怒!
“我……”善惠支吾到后来,竟只冒出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呵。”大厅中响起了冷笑。
但冷笑方歇,话音刚响,外头也同样起了一阵哗然喧闹!
这是归元山庄之中。山庄中出了不同的事情,傅清秋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了过去,跟在他身旁的灵奇也飞快自后面下去,打算去了解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他刚刚掀开帘子下去的下一瞬,他又掀开了帘子回来,并且面色呆滞,唇角翕翕,竟不能说话!
傅清秋眉头一皱:“何事慌慌张张?”
一句话落,已有庄丁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只见他干脆利落地往厅中一跪,然后高声道:“禀庄主,您屋中横梁之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头颅,他们都说这个人叫做谢思德……”
傅清秋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作壁上观观了整整一刻钟功夫的萧见深此时轻轻一弹指,指风击中了心情激荡的傅清秋,与善惠一样,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傅清秋也几乎无有所觉,只觉胸口一闷,竟也像善惠一样生生吐出了一口血来!
大哗之声已起,大乱之象已生。
萧见深端起手边茶杯,徐徐喝了一口热茶。
此时不管是明智和尚还是傅清秋,都已经再也弹压不住厅中众人!
但也有理智之辈喊道:“一灵观、摩尼教、归元山庄,就算有一个两个是藏污纳垢之地,难道我们江湖中的正派领袖全都是藏污纳垢之地吗?若真如此,这几年来江湖怎么会这么平静,素日里我们又怎么一点都没有听闻这三个教派欺男霸女欺善怕恶之事!诸位再想想一灵观的结果,那幕后黑手正是想要我等自相残杀。”
“铁证如山。”萧见深淡淡说了一句。
一向不出声的浪子甫一说话,就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错,”有人缓缓接话,乃是赞同之意,“铁证如山,在说那所谓幕后黑手之前,摩尼教和归元山庄还是先解释七伤拳和谢思德头颅之事吧。”
但也有人冷笑:“幕后黑手确实存在,我们自相残杀,他在那边渔翁得利……”
“幕后有黑手是谁说的?”萧见深又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于是众人再顺着萧见深的思路一回想,登时出了一声冷汗:就是幕后黑手,也是摩尼教和归元山庄首先一起提出来的!而一灵观山门被炸之时,摩尼教与归元山庄就在寒山之上,且经历了那一场混战依旧完完整整地走了出来——
莫非,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两个教派的阴谋?
“幕后黑手!幕后黑手!口口声声说着幕后有一个人在以孤鸿剑威胁武林的也就是你们了!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人,还是这个人是否就坐在我们眼前……”他冷哼一声,“犹未可知呢!”
短暂的静默。
傅清秋与明智和尚对望一眼,具从对方眼中发现了无可辩驳的苦涩之意。
一灵观之事虽叫人警惕唏嘘,但毕竟隔岸观火,不能切身。
而当此切身之时,才真正知道当日灵泉道士那种……欲说而无言,欲走而无路的末途之感。
但两人早已经历过了无数风雨。只见明智和尚高声宣了一声佛号,道:“此事摩尼教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如何交代?”质疑者咄咄逼人!
“自然是彻查。”萧见深道。
明智和尚的目光终于与萧见深的目光对上。
老一辈的武学高手与横空出世、风头无两又神秘莫测的浪子面对面。
萧见深神色不动,而后明智和尚退了一步,他垂下眉目,神情慈和而严肃:“不错,理不辨不明,事不查不清。摩尼教大开山门,由诸位入内详查。”
有了明智和尚的决定,傅清秋在短暂的阖目过后也一点头,表示自己同意彻查。
众人一番商量,虽然此时大家都在归元山庄之内,但谢思德早已死去,头颅突然飞跃千里之地在数十日后出现在此处,确实十分蹊跷,恐有调虎离山之意,于是一行人决定于明智和尚一起上山,直接进了摩尼教的寺庙之中,先查摩尼教,再说其他。
事情决定只是开始的第一步,现在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确定下来。
——这武林大会中组办的两个教派既然都已经陷入了残害武林的嫌疑之中,那么剩下的人究竟要以谁为尊?
能位列于此的人面上虽不见得如何,心里却是谁也不服谁的,正当他们以隐蔽的目光相互打量,掂量着自己的分量打算假意推荐别人的时候,萧见深已经一拂袖,自座位上站了起来。
“走。”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而后便于傅清秋与明智和尚一起出了厅堂。
剩下的那些人:“……”
他们也默默地站了起来,跟着萧见深一起往摩尼教中走去。
摩尼教与归元山庄所在的位置,真要算来便是一个山顶一个山脚。众人都是身怀绝世武艺之辈,不过半日功夫,已经到了摩尼教中。
明智和尚回来,众和尚自然大开山门,夹道迎接。
明心和尚略带疑惑的迎上前来,以目询问明智和尚。
明智和尚摆摆手,只对众人说:“大家要从哪里开始?”
众人正在沉思。
萧见深也在沉思。
但在众人之前,萧见深先一步看见了善惠目光飘忽,飘着飘着就飘向了其中一个方向。
于是萧见深顺着善惠的目光向前走去。
众人都莫名其妙。但摩尼教中不敢阻拦,身后群雄不敢不跟,而虽然萧见深走在前面,善惠走在后面,但萧见深还有一个随从贾病跟在后边!机智的贾将军这时已经察觉到善惠的不对劲,于是萧见深一路走,贾将军就一路在后边帮忙。
然后他们一路走到了——摩尼教的呈放列为高僧坐化之后舍利子的高塔。
守塔的武僧刚想上来阻拦,萧见深已拂开两人,一步入了那高塔之中,然后从高塔的供桌上,取下了一柄剑。
黑剑,半长不短,有山水地形刻印。
再抽出一看,剑态古朴,剑刃耀光。
身后的诸人呼吸已经紧绷起来。
明智和尚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萧见深此时一转身,衣脚翻飞之间,缓缓目视眼前群雄,道:
“——此乃孤鸿剑。”
言罢,随手就将孤鸿剑丢给了明智和尚。
☆、第68章 章 六八(补完)
天上的月在天上放着冷光,冷光幽幽而下,照亮了地面上一扇半掩的窗扉。
然后一只手自内关合了这扇被风吹开的窗户。
他转过身,神情高傲而矜骄,正是离开了萧见深的傅听欢!
而他视线的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鬼脸面具,而她本身,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她虽不再年轻,却有着和傅听欢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与表情。
任是哪一个外人在此,也能知道在座两者必为母子血缘关系。
但当她面对着傅听欢的时候。
当一个母亲面对着自己儿子的时候。
她的眼中只闪烁着冰冷与嫌恶,还有并不掩饰的轻蔑之意。
这乃是□□裸的迁怒,因其卑鄙生父而理所当然滋生的迁怒。
她自座位上站起,绘着蛇蝎五毒的衣袖拂过桌面,那些色彩斑斓的虫蛇就像是自衣袖上活了起来一般,纷纷迈动足节摇摆肢体,一溜烟地自女人手上沿着桌子爬到了地面,又随着她的前行而一路拥拥攘攘推挤向前——
简直恶心。
傅听欢眉心微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一步。
薛情自傅听欢身旁走过。
她的声音这时方才传入傅听欢的耳际。
那是一个与她方才目光一模一样的声音:充斥着冰冷与嫌恶,还有完全不遮掩的轻蔑与嘲笑。
她说:“你与萧破天在一起?”
“男人与男人在一起,滑天下之大稽。”
“可笑。遮了灯你与他在一个房间里,究竟要如何洞房?究竟哪一人是女人?”
“你早晚会被他抛弃,像一件被穿旧的衣衫,一双穿破了的鞋子。随手就被丢弃,然后再换不到他回头一顾。”
“就像你父亲,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与你,成全他一代君子的成名。”
“就像你抛弃我……”
她转脸看向傅听欢。
太多的怨恨横陈在这一家亲人之间了。
夫妻,父子,母子。
感情,利益,背叛。
“抛弃从小相依为命的、躺在病床上刚刚离世的母亲,抛弃所有的一切如同挣脱樊笼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去……的时候,你一定忘记了你母亲还没有入土为安。”
“你也一定不知道。”
“当她一口气徘徊在幽冥与阳世之间,一脚踏进了地狱而一脚尚在人间的时候……”
“她看着你们这一对父子。”
“忽然间就心如死灰,于是业火从灰烬中烧起——”
“凤凰蛊,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薛情唇角掠过一闪而逝的诡秘微笑,她看着神色已见冰冷的傅听欢,悠悠道: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不过天下第一的谎言。”
“那几年的日子,简直人鬼不如,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你是他的儿子,所以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注定被男人、被女人,被任何一个你忘乎所以爱上的人,毫不犹豫地弃如敝履……”
这么些年的独自打拼,傅听欢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力。
所以当年被龙王重伤垂死,傅听欢尚能一笑一叹。
所以现在哪怕真有一柄利剑刺入他的心口,在他不能防备的胸腔里肆意搅动,将他的整个心脏刺穿切碎剁烂搅得血肉模糊——
他也能够恍若无事地问:“母亲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当然不。”薛情同样恍若无事,就像她根本只是在同自己久别重逢的儿子谈天说地,倾诉离情那样,“你和萧破天在一起,当然知道孤鸿剑一事乃弥天大谎。”
傅听欢目光微微一闪。
“孤鸿剑乃红骨萧,是当日天独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