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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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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文何时受过这等气!
  
  只是今番与他气受的却是李继周,何况奚吾的病情似乎颇有不妙,他也只得按捺心情,默默退了出去,还乖乖掩上了门,暗地里却留了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站在门口凝神去听。
  
  听得李继周的火气很盛:“你明知自家身体已破败如此,还不知珍惜,莫不是活够了!”
  
  奚吾依稀回了甚么,声音太低,听不清楚,李继周又是一声怒喝:“放屁!”
  
  洪景倒是声音平和:“师叔息怒,阿吾现在身体极是虚弱,师叔还是先想个甚么法子救他一救罢。”
  
  “老子治活人不治死人,治想要命的人不治找死的人,他无有求生之念,神仙也难救!”
  
  里面静了一会,洪景低低说了甚么,一个小童开门出来,手持药方,看模样,是跟在李继周身边的那几个小童之一。
  
  子文招招手叫他过来,轻声问道:“里面那病人,究是何症?”
  
  小童眨眨眼,警惕地把药方揣进袖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15、急病 。。。 
 
 
  
  子文一翻手,露出掌中一小锭雪白的细丝纹银:“你告诉我,这锭银子就与你去买糖吃。”
  
  那小童切一声:“每个人都这样说,你道我拿糖当饭吃么?吃多了糖,牙齿会坏掉,我才不干。”
  
  子文微微一笑:“你要去抓药不是,江宁府很大很大,药局在哪里你也不晓得,正值酷夏,时疫流行,在外面跑上一天抓药,可要命得狠呐。嗯,还有许多人无钱吃饭,只怕见个白胖的,忍不住弄来吃掉也是有的。”
  
  小童咬着嘴唇盯着他,眼睛眨啊眨,没说话。
  
  子文施施然走进院中凉亭,招手要人上了两盏冰镇酸梅汤,自管自端着一盏细细品,还小声叹息着:“唔……冰牙……”
  
  那小童恶狠狠盯了他一眼,跑过来低声问道:“你是洪先生的朋友不是?”
  
  “当然是,我二人自小相识,交情匪浅。”
  
  “你刚才说那些吓不着我。我只是看你可怜,勉强跟你说说里面那人的病情,你谢我甚么?”
  
  子文笑道:“我着人替你去抓药煎药,你找个无人处自在歇歇,岂不是好?”
  
  小童撇撇嘴:“不够!”
  
  “那……再加多你一盏冰凉凉的酸梅汤,够不够?”
  
  小童勉强板着脸,正色道:“这是你求我的,我告诉了你,你不准叫先生知道!”
  
  子文一本正经地点头:“好。”
  
  小童附在他耳边细细地耳语几句,子文却听得面色大变,叫甘松领小童去歇,自己捏着那张药方呆呆坐着,竟觉得手心滚烫,后背生凉。
  
  甘松安顿好小童转回来,见子文还在定定地发呆,轻声问道:“敢问大官人,可要着人去照方抓药?”
  
  子文回了回神:“哦,去罢,去一苇堂拿药,小心些,不要叫人知道了方子去。”
  
  甘松领命而去,子文望着他背影,沉思良久,忽然站起身走到洪景房前扣了扣门:“李叔叔,小侄施仲嘉有事求见。”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拉开条缝,洪景露出半张脸,一根手指立在口唇前:“嘘……师叔正在施针。甚么事?”
  
  子文一把抓住他袖子,低声道:“我想见见阿吾。他到底怎样了?”
  
  洪景叹口气,侧身出了门,拉着子文走到廊下悄声道:“这孩子不晓得哪里来那样重心事,气血郁结,心肺淤阻,小小年纪,脉细无力竟如垂死之人,师叔说他至少已有半年以上不得好眠,或是多梦易醒,或是彻夜不寐。即便是身康体健之人,几日不睡也要生些病症,何况阿吾自小体弱?如此这般长久下去,只怕死期将至啊。”
  
  他摇头叹息一声,又道:“我试过喂他丸药,他通吐了出来。与他清水,他倒又吐了几大 
 15、急病 。。。 
 
 
  口血给我。还不知一会的汤药可能灌得下去,唉……”
  
  子文焦躁道:“可有法子救他一救?”
  
  “正是师叔说的那句话,医者救得了人救不得心,他自家无有求生之念,我等徒呼奈何。此次有师叔出手,当可保他一时,但终究保不了他一世。心病还要心药医,这事,只怕还要你做些甚么才行。”
  
  子文犹豫片刻,问道:“阿吾可曾说过,清晨到你门前叩头,所为何事?”
  
  “还能有甚么事,阿吾大概是看出来师叔不喜欢他,知道我们今日要离开,不敢来送,起早到我门前叩几个头送别而已。”洪景侧耳听了听房内的声音,拍拍子文肩膀,又叹了口气,“他心中是藏有甚么极为难的事,看情形,当与你有关。气血郁结,多梦不寐,都源于此。子文呐,说到底,这孩子的命其实还是捏在你的手里,你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我等实在帮不上多少忙。”
  
  子文黯然道:“我素知他心重,竟不晓得重到如此地步。阿洪你务必帮我,且留李叔叔几日,先治好了这一遭,阿吾的心结,留待我日后慢慢去解。”
  
  洪景伸臂抱了他一抱,安抚道:“且放宽心,有师叔在此,阿吾此次定然无碍。待他好了,你与他两个把心事对面说明白,你也收收性子,多少听他一句,不要总那般任性蛮横。”
  
  子文一笑点头,放他回房。
  
  到午后,奚吾的手脚已恢复知觉,也不再吐血,只一个喉咙不知怎的,似有物梗阻般,汤药难进不说,便勉强饮些清水,三口里倒有两口要呛得他几乎咳死。
  
  奚吾这等情状,李继周倒也不再提个“走”字。子文叫人另收拾了一间清净屋子,请洪景歇在那边,原先这间屋子改作了奚吾的养病之所。
  
  李继周的房间与之紧邻,往来诊治本来很是方便,这怪人却不晓得动了甚么心思,当夜坚持住在病室里。
  
  子文无奈,着人在房内搭个地铺,厚厚铺了几层软被。李继周瞥一眼地铺,抬脚踹开,自家拉了个席子铺在地上,紧紧关了门窗,着手下小童写了个牌子立在门口,上面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擅入者死。
  
  子文哭笑不得,只得由他去,但总是放心不下,半夜悄悄过去听过几次,屋里一片静悄悄,偶尔奚吾咳上几声,别无其他的声音。
  
  这样过了几日,奚吾已可勉强进些汤水,四肢不复麻痹,起立行走也不再为难,只是头时常作痛,痛起来只将一颗头拼命望墙上撞,撞得咚咚作响。
  
  李继周道这只是余症未消,照着他开的方子吃上几个月药便无事了,说完拍拍手就要走。
  
  子文哪里肯让他去,笑嘻嘻地只缠着他不放。
  
  李继 
 15、急病 。。。 
 
 
  周没他力大,被缠得极不耐烦,发作道:“你一条玉带只做得一次数,如今我来也来了,又救了那小子一回,人情早还了个十足,你还缠我作甚!”
  
  子文笑道:“我拿那条玉带求你,是防备阿吾的案子生变,那次却不曾用得到你出手,不算你还了人情。阿吾生病,是阿景请得你来救治,从头到尾我不曾有一言相求,难不成也要算到我的头上?这个,还是不算你还了人情。如此算下来,你还欠我一次。如今我求你救人救到底,将阿吾的头痛也治好——这样,也不枉你神医之名。”
  
  李继周勃然变色:“你个小猴子居然与我算这等细账!甚么狗屁神医,与老子无关!老子就不治,你能怎样?”
  
  子文挽着他手低声道:“我还藏着两块西域大漠里来的鱼脊风棱石,恰成虎羊之貌,若能与传说中的另外十块凑在一处,正是一套十二生肖……”
  
  李继周越听双目睁得越大,恶狠狠盯了子文半晌,终于泄气道:“石头拿来,我与你治好便是。”
  
  李继周脾气虽然不好,说话倒是算话,之后的半个月,竟是在奚吾身边寸步不离,只是每日里对奚吾颐指气使,指挥他做这做那,时常还要大声斥骂,乍一看只像他新收了一个贴身小厮,没半点医患模样。
  
  子文看着眼里颇有些不满,但见奚吾一天里恨不得有十二个时辰忙得脚不着地,反而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只得顺其自然。
  
  又过几日,老天忽然良心发现,半夜里下了一场透雨,一些还不曾枯死的禾苗终于等来了活命的雨水,渐渐恢复了精神,站在道边看着返绿的稻田,即便收成不到往年的一成,也让人莫名地心安。
  
  京里来的邸报说,九王爷带了十万两银子的赈灾粮款,已在来江宁城的路上。
  
  一切都变得如此称心遂意,通江宁府一片喜悦,人人面带笑容。
  
  子文望着竟日言笑晏晏的奚吾,只觉心满意足,再没有了半分的不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奚吾实际上是有点抑郁,头疼呕吐什么的都是我编的,没准有的人有这种症状,也说不定压根就没有。

明天还是中午11:11:11更文




16

16、夜谈 。。。 
 
 
  燃起的线香一点一点变短,府衙大堂上一片宁静,似乎线香香灰垂落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试药人中一个半百老妇忽然耸肩扭臂,用力抠抓自家胸口,张大口急喘不已,只听喉头荷荷做声,似有物堵在喉咙口,气不得入,转瞬间老妇便面色紫涨,浑身大汗。
  
  他抢过去用力按住老妇肩头,施针炙艾,如泥牛入海,全无效果,待要着人去煎药来,老妇喉头已痰鸣大作,气息不舒,目光如血样牢牢盯住他,喉间嘶嘶道:“你……杀了我……”
  
  他如被雷击,眼睁睁看那个老妇如垂死之虫,拗曲,挺直,再拗曲,再挺直,苦苦挣扎片刻之后,终于没了气息,口鼻流涎,手脚拳曲,一双眼却始终定定地望着他,两行血泪缓缓流下。
  
  奚吾猛地惊醒坐起,头颈中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小子又梦见甚么了?”
  
  他一怔,看李继周已在地席上坐起,一双眼亮如星子,灼灼凝视着他。
  
  “……梦见我变作了陈恭,在府衙大堂上当堂试药……却没能救转那个发病的老妈妈,害她身死……她……一直在盯着我……”奚吾打了个冷战,没能继续说下去。
  
  “梦由心生,你还在念着那个李氏之死?”
  
  奚吾黯然道:“李氏虽不是我亲手所杀,总是因我而死。倘若我当初知晓花粉可能致哮,决计不会将之用在熟药中,让陈恭捉住机会,害了她性命……”
  
  李继周长长伸了个懒腰,吩咐道:“小子掌灯,与我倒盏茶来。”
  
  奚吾掌起灯,斟了一盏凉茶捧着送了过去,李继周接过,拍拍身边席子:“小子坐下罢。”
  
  奚吾熟门熟路坐到李继周背后,伸手慢慢揉捏李继周的肩膀。
  
  “人若有心害你,你做得再好,也挡不住他捉你痛处。何况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便拼了这条小命,也做不来面面俱到。普天下,有哪个医者敢站出来说自家从未有过误诊?哪个在世间行走之人敢说自家从未行差踏错?若是犯了一次错就寻死觅活,世上早没半个活人。哪里跌倒的,哪里站起来,吃了教训才晓得日后怎生做才能不犯同样的错。这些,难道还要老子来教你?”
  
  “师叔祖说的这些,我也明白,只是……始终无法释怀……”
  
  “闲的!”李继周嗤笑一声,“睡不着就去给老子捣药,轻轻地,休要吵到老子睡觉。”说罢,竟然倒头便睡,再也不理奚吾。
  
  捣药?捣药怎会轻轻的?奚吾手还停在捶下去一半的模样,楞了半晌,叹口气轻轻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明月高悬,几颗星稀稀疏疏挂在天上,夜风清爽,树叶微响,池中一阵蛙鸣,随即“哗啦”一声, 
 16、夜谈 。。。 
 
 
  荷叶微微晃动几下,便停了。
  
  奚吾迎着夜风,张开双臂长长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去,眼角忽然瞥到个影子,蓦然回首,只见子文披着件袍子静静站在杏树下,微笑着望着他,满树青杏累累垂垂,隐约清香弥散。
  
  奚吾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子文!”
  
  子文立起一根手指:“嘘……”他招招手,“你随我来。”
  
  奚吾如在梦中,被他拉着一路走过院角的月亮门,沿着石子小径,曲曲折折到了子文的卧房门口。
  
  奚吾停下脚步,轻声问:“子文……你怎的不睡?”
  
  子文回头,满眼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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