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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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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帅!”奚吾心头一阵怒火上涌,“这当口你还说那些混话!”
  
  子文还是一笑,目光眷恋地在奚吾脸上流连许久,轻声道:“阿吾……你动手罢,你在,便怎样都好。”
  
  奚吾不看他,也不答话,抬手将子文的手臂举起,用布巾在他肩头死死拴住,对准手臂内侧那条发黑的脉管,一刀便刺了进去!
  
  暗红色粘稠的血缓缓流出,中间还裹着无数细小的黑色血块。
  
  奚吾松了口气,血还能流动,便还有救。
  
  他摸出金针,自子文的手腕至肩头,一路针过去,按揉推拿,缓缓推动那些胶结的经络和凝结的血脉。
  
  血中的黑色渐渐变淡,子文的指尖也由乌黑转到惨白,开始微微颤动。奚吾心中喜悦,刚要开口,蓦地里发觉子文的肘窝冰凉之极,一丝跳动也感觉不到,心中陡然一沉——血不够了。
  
  而手臂中的余毒,尚足以致命。
  
  打开肩头的系带,用全身活血洗毒,人会失血而死。
  
  不打开,这条手臂一无活血二有余毒,再耽搁片刻,会彻底坏死,且余毒随着血脉上行攻心,子文的命只怕也跟着没了。
  
  奚吾心中一片冰凉,抬头望着子文,见他已满头大汗,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牙根处不断有血丝渗出,竟是在极力忍痛。显是毒液排出不少,这条手臂便已重新有了感觉。
  
  “子文……”
  
  子文勉力睁眼,看了看奚吾,忽然微微一笑,右手无力地揪了揪奚吾垂下来的一缕发丝,轻声道:“保不住也无妨,官人不会笑话你无能的。”
  
  奚吾死死咬住口唇,总算压下满腔热泪,柔声道:“子文,没了左臂,你仍旧是百战百胜的西北军大帅……我……”
  
  子文无力地闭上眼,喘息片刻,却抬眼笑道:“好在这条手臂临去前,却难得有了知觉。阿吾……趁着它还连在我身上的时候,便让它最后抱你一抱,好不好?”
  
  奚吾心中大恸,凝望子文苍白的脸,两 
 68、断臂 。。。 
 
 
  行热泪终于缓缓滑下。
  
  子文抬右手去擦他眼泪,笑道:“重逢之后,这倒是第一次见你流泪。阿吾,好阿吾,让我抱抱,成不成?”
  
  奚吾无声无息地点点头,解开袍子,轻轻抬起子文那条惨白的左臂,纳入怀中,贴身环在自家腰上。
  
  子文颤抖的左手勉力去扣他的腰身,却无法控制地一再滑落,自嘲道:“好不争气的手,美人在怀,它竟然连抱一抱的气力都没有。”
  
  奚吾手中是他颤抖冰凉的左臂,眼中是他毫无血色的面颊,再也忍不住,一手圈住他肩膀,一手扶住他的头,迎着那两片苍白干裂的唇,便亲了上去。
  
  奚吾不顾一切地紧紧拥抱住子文,辗转、研磨、吮吸、啃噬,吞掉子文冰冷的呼吸,送上他滚烫的唇舌。似乎便要通过这拥抱,这亲吻,将全身的热量送到子文的身上。
  
  这个吻冰冷而滚烫、甜蜜又苦涩,却如同大漠旅人那一滴活命的甘泉,让人永远也无法忘记。
  
  怀中人唇舌的味道便是魂牵梦绕中的那一个味道,而这个人,也便是魂牵梦绕的那一个人。梦中,他神采飞扬,眉目如画,怀中,他却苍白憔悴,鬓色如雪。
  
  从不曾这般心痛过,一刀割下,看着那支熟悉的手臂徒然落在地上,还带着子文身子上独有的香气。这只手曾经秀美修长,曾经坚定有力,曾经拥他入怀,曾经与他温柔抚摸,曾经在七弦之上舞动出天籁之音,从此却会渐渐变作一团腐肉,沦落虫豸之口。
  
  名噪天下的施桐语,再也不能抚琴了。
  
  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再重勾琴弦,重掌玉笛。
  
  终其一生,他再也奏不出那一曲——
  
  《梅上雪》。
  
  今生今世,再也不能。
  
  包扎好伤口,用袍子紧紧裹住昏死过去的子文,奚吾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些亲兵将身上御寒的棉袍一条条割开,编成粗粗的绳索;眼睁睁看着力气最大的那个人腰间捆着绳子的另一端,独自回到毒气充盈的洞中,双手双脚撑在洞壁上,支撑起绳桥的起点;眼睁睁看着那个跑起来轻盈如燕子的小亲兵,在空中尽力一跃,将他年轻稚嫩的身躯狠狠嵌入对面狭窄又密布刀锋样碎石的崖缝;眼睁睁看着他拼尽最后的气力,将染血的绳索连同自己的身躯,死死系牢在那块利刃一样的巨石上,用他的血肉确保绳索不会轻易被巨石割断。东方微明,晨曦中,他口角边不断涌出鲜血,脸上,却露出胜利的微笑。
  
  不能阻拦,也无法拒绝,这是一条用生命架起的桥梁,每一个生命都曾经鲜活而美丽。而这样美丽的生命,却永远留在了远离故乡的高山之上。他们的付出,只是为他们的大帅可以顺利平 
 68、断臂 。。。 
 
 
  安地返回大营,可以重新领着千军万马,杀灭入侵的敌人,保护他们所有人的家。
  
  奚吾眼睁睁看着,用他的双眼记住这每一个人的脸,和他们流出的每一滴血。
  
  他们绝不会白白死去,他们的愿望,我们要替他们实现,他们的家,我们要替他们保护,他们的故土,我们要共同捍卫!
  
  见到张同派出找寻他们的士兵之后,奚吾默默抱着时睡时醒的子文上了马背。前方,是兰州。
  
  子文中途偶尔醒来几次,只抬头看看抱着自己的奚吾,便重新沉沉昏睡过去。奚吾将他贴身抱在怀里,用身体的热量去暖他,吃喝用药一手操办,竟没一刻离身,行行走走,只觉他心田那一处渐渐热起来,肩头的伤口也开始初步愈合,子文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也能勉强进些肉糜,晓得最危险的时刻已然过去,心中稍安。
  
  匆匆数日,便到了兰州城外。却见无数人黑压压地在城外跪了一片,当头的两个,一个是张同,一个,竟然是刘丰。
  
  子文倚在奚吾怀中,却不下马,只低声道:“起来,进城。”
  
  几个从人抬着一顶软轿跪在子文马旁,奚吾抱着子文,小心地翻身下马,将他送入软轿之中,一路进城,便直接到了大营。
  
  中军帐中,子文高坐帅位,露在大氅外面的脸苍白消瘦,却神色漠然,望着跪在下面的张同和刘丰,问道:“战况如何?”
  
  “禀大帅,夏太子阿斯曼重伤,率部分夏兵自渭州北的伏龙川突围,越横山返回西夏境内,至今已有月余,始终不见踪影。目前西夏国师乌朵领六万兵马,驻扎在延州城北的延平郡,按兵不动,与延州相峙。夏军余部行踪不明,我军在云州以北的山中遭遇过几次夏军小股军队,看动向,目标只怕也是延州。”张同答道。
  
  子文缓缓扫视了一眼帐中各将,忽然以手支额,侧着头轻声问道:“云州之计,是何人告密?” 

作者有话要说:唔……子文丢了一条手臂……不晓得是大快人心呢……还是备受怜惜呢……
……………………
那个,这周没有申榜,却意外上榜了,很感谢编编。只是手里无存稿,不晓得榜单的一万字能不能完成……总之尽力吧。这周倘若见到原定时间以外的更新,或者在固定时间发觉双更,就是我小宇宙爆发了= =




69

69、温泉 。。。 
 
 
  众将官面面相觑,均噤口不言,跪在正中的刘丰往上重重叩了个头,大声答道:“禀大帅,是徐虎。”
  
  子文闭上眼,默默思索。
  
  徐虎,徐虎,他是宰相徐明的儿子。那晚徐明独自返家,饮鸩而亡,朝廷却无有甚么说法。外间传说纷纭,都猜是徐明与计相刘成勾结贪污钱款,刘成被捕,官家念在徐明年老,只令他自杀了事。徐明死后,徐虎一付畏首畏尾战战兢兢的模样,半夜偷偷到施府,哀求施大人不要因与徐明之间的争斗,记恨徐明的子媳家人。当时他还想过,徐明一生韬光养晦,不肯露半分锋芒,以至养出这么个懦弱的儿子来,当真可惜。谁知此人竟是条无声无息的毒蛇,处心积虑隐藏了这许多时候,却挑在最关键的时刻陡然反戈,却险些致他于死地。
  
  只是当日徐明身死,其时位居中书门下孔目房承旨的徐虎便亲到御前告了丁忧,扶灵返乡,至今不曾起复,却从何处探听来的军机大事?
  
  他蹙眉凝思与徐虎平日里有些交往的各色人等,以及方才问话时,帐中各人的反应,忽然脸色微微一白。
  
  是刘立。
  
  果然,刘丰在下面又道:“犬子刘立素与徐虎交好,徐虎丁忧返乡,住京兆府,前日假意至渭州看望刘立,刘立不合醉酒,被他探听到了机密,转手传给阿斯曼,以致大帅兵败重伤。末将万死!”说罢,一股脑叩将下去,砰砰作响。
  
  “此二人何在。”
  
  刘丰抬头,额头上已然一片鲜血淋漓,却自旁边端起两个匣子,打开盖高高捧起:“末将僭越,未经大帅允许,已斩了二人,首级在此。末将教子无方在先,擅斩朝廷命官在后,不敢求饶,只求大帅可赐末将与刘立葬在一处。”他捧着匣子,整个人伏在地上,语声嘶哑,“求大帅恩典!”
  
  两个面色灰白的头颅,闭目躺在匣子里。
  
  奚吾认得其中一个。自儿时起,刘立就在府中,沉默寡言,本本分分地做着手里的事情,从不以总管独子的身份欺压旁人。
  
  刘丰年近七旬,只此一子,而如今,他却将亲生儿子的首级一刀斩落,心中伤痛,可想而知。
  
  当日刘丰先是听闻子文中伏,又是要害中箭,只道他已死,一场痛哭,几乎哭死过去,继而发觉刘立竟连夜逃往城外,捉回来一审,方知究竟,便亲自带人前往京兆府,拎着刀子冲进徐府,将徐虎捉将出来。徐虎虽吓得面色发白,倒也硬气,直承其事,并当街痛骂施仲嘉如何为争权夺势害死他爹爹,如何害死朝中上下无数官吏,又如何踩着这些血淋淋的尸首爬到皇帝身边……刘丰大怒,便在徐府门前一刀将徐虎的头颅砍下,并在徐府雪白的粉墙上留了 
 69、温泉 。。。 
 
 
  一行血书:杀人者,刘丰!
  
  之后,他又押解刘立至云州城东的束河寨,便在寨口要当众斩子祭奠大帅。刘立素日为人平和,又负责军需,与各部都有来往,军中泰半的将官都与之交好,彼时有无数将官出口阻拦,只说刘立无心之失,罪不至死,何况大帅生死未明,此时斩将,不利军心。
  
  刘丰哭道:“大帅被难,便是因为我刘家的儿子泄露军机,若不正法,我无颜面对三军,无颜面对刘家列祖列宗,更无颜面对施帅满门忠烈!”
  
  刘立闭目跪在束河寨门前,周遭尽是那一场大战留下的痕迹,发黑的血迹、残破的盔甲和军旗碎片遍地都是,浓浓的血腥气弥漫在这一片战场上,中人欲呕。
  
  他面色苍白,对着寨口重重叩下头去:“我知罪,情愿一死!”
  
  刘丰轻轻抚摸刘立的头发,低声道:“我儿慢走。”说罢,流着泪一刀挥落。
  
  众军大哭。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刘丰捧出这两个人头,帐中将官无不掩面。
  
  “平安被你调去渭州了罢。”子文揉揉眉心,低声问道。
  
  刘丰抬头,血流披面,他大声答道:“是。大帅明鉴。末将受命驻守渭州,今番来兰州请罪,便使计将小官人调到渭州,代末将行渭州守卫之职。”
  
  子文深深叹了口气:“刘丰,你跟随我多年,怎会这样糊涂。”
  
  刘丰只一径叩头道:“末将知错了。求大帅赐死!”
  
  子文扶着面前的几案,慢慢起身,走到刘丰面前,竟跪了下去!
  
  刘丰大惊,抬头,却被子文轻轻搂住,脸颊在他肩头靠了靠,低声道:“刘叔叔,你放心,阿吾回来了,刘立的儿子,我俩会好生养大。他姓刘,也姓施。”
  
  刘丰老泪纵横,抚了抚子文的断臂,再次重重叩下头去:“末将……先行一步了,大官人……保重!”
  
  子文扶住他的肩头,缓缓站直身体,环顾帐中一周,轻声道:“刘丰目无国法,罔顾军纪,推出去,棍三百,斩,首级速报京中。徐虎首级封严,与刘立供词一并呈送京中。嘉身为西北大帅,治下不严,先有刘立泄露军机,后有刘丰擅伤人命,自请罚俸三年,夺爵一等,鞭两百,请官家赐罚。另外,着施清代我送千金,至徐府叩头赔礼。法外杀伤人命,是我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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