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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兰漱风幽幽的摇着折扇,笑道,“反正‘情’这种东西,我又不需要。”
屠容彬盯着那如秋水般深邃的眼眸,皱了皱眉,向房中走去。兰漱风倚坐在清凉的石阶上,看着脉脉如水的流光从屋檐倾洒。被惊起的雀鸟盘旋着,寻找着新的停息之处。自己一直以来,是否就如一只失巢的飞鸟,四处寻求着暂时的栖居呢?
而他此时,应该在株州的前线浴血厮杀吧。以他的能力,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如果姬留雁想出什么对策,或者韦世芹那边出什么变故,他能应对么?不,不对……兰漱风不禁颦起眉头,自己,怎么开始担心这些事情了呢?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识人为首,既然安排一人去做什么,就应完全信任他才是。剑走偏锋之时,更不得投鼠忌器。这些道理明明是懂的,又为何要担心呢?
即使一计不成,不过是换一个枝头,从新来过罢了。从一个遥远,到另一个遥远,并没有太大差别。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楚陌寒,我从未因一个人而如此苦恼过。不是我不愿承认,兰漱风轻叹一声,而是我不愿进一步的伤害你了。可是事到如今,是否还来得及呢?一时的沉溺,终究无法担负起看似轻易的承诺。不经意之中,自己已经陷入一张无形的网,一张比之前任何时候,都难以挣脱的网。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情”,我宁愿它不曾在我的心中停驻。因为我,真的不值得被爱,也不配去爱一个人。
你说过,我像是捉不住的清风,捧不起的月影。我又何尝不为此而悲伤?那些凡人能够轻易得到的幸福、快乐,我即使历尽折磨,也终换得一场水月镜花。刚刚触碰到温暖的涵义,却又不得不面对沉重的宿命。我也想化作一只轻灵的鸟儿,将你的枝头作为自己终焉的归宿。可我无法欺骗自己,无法在你面前继续伪装下去。
是啊,微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与快乐无关。
也许我唯一能为你做到的,就是成为扫清你前行障碍的疾风,成为照亮你漫漫夜路的明月。即使你会怨我无情寡义,即使你会恨我将你当作棋子,时间终会抹杀一切。你终会忘记我,忘记这一切虚像幻影,坐享你的歌舞盛世、锦绣江山。
而那时我,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吧,孤独的自由。但这是唯一一条不会妨碍你的道路,不会继续伤害彼此的苛途。我原以为,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用或者相互利用,可现在,我却是在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了。也罢,在刀丛中行走的人,早已习惯于不确定的未来……
叽喳的燕雀停止了喧闹,渐凉的夜风摇落一叶秋寒。夜晚,复归于平静。兰漱风轻敲着手中的折扇,注视着倾斜的星斗。明日开始,就要和陆无言交手了。前仇旧恨、国耻家仇,总是该算一算了。而前方,又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呢?
☆、第八十九回 暗度陈仓
天光微亮,千里之外的樟州芝城被灰白的光芒点染上几分肃杀。守城的士兵揉揉眼睛,在冷风中打了个寒战。
“喂,矮子,有什么动静么?”路过的高个子巡兵拍拍他的肩膀,问道。
“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啊,”矮个儿瞪了他一眼,“昨晚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子都快冻成冰块了。姓吴的不是在南边的苜城吗,放一只军队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晓得?唐太守说是疑兵之计,谁知道呢?”高个儿耸耸肩,答道,“喂,我倒是听说株州已经不行了,主帅都退到梧州去了。”
“这么快?”矮个儿诧异道,“前几个月不还在胶着么?这就放弃了?”
“你没听说过先帝时所向披靡的楚家军么?虎父无犬子啊,”高个子笑道,“说不定啊,我看这天下还得姓楚呐!”
“嘘!”矮个子脸色一变,连忙环顾着左右,小声道,“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你小子也不怕别人听到……”
高个子哈哈一笑,低声道:“我说矮子,你就不为自己想点后路?你看这种状况,万一敌人打进来,主帅可救不了咱们。就凭那个满脸穷酸的唐书桓,能挡得住虎狼之师么?”
“那……”矮个子想想有理,面露难色道,“这可怎么办?我连老婆都没讨,还不想这么早就送死咧……”
“唉,”高个子叹了口气,故作玄虚道,“本来这是用来保命的……看在咱俩兄弟一场,就教你个招儿吧,”他看了看周围,道,“姓唐的过来了,等吃饭时再告诉你。你小子可不许告诉别人!”
矮个儿两眼一亮,连忙做出认真守城的样子。高个子一走,只听一阵虚浮的脚步声,唐书桓面带忧虑的走了过来。
话说前番,姬留雁收留唐书桓之后,正逢樟州缺乏人手,便给他随手封了一个芝城太守,让他离开梧州任职去了。唐书桓感叹自己不受重用,却又不敢提出异议。谁知几年过去,吴仕邈的大军打到樟州境内,芝城反而成了一个不小的军事据点,唐书桓又意气风发起来。
然而战场毕竟不是纸上谈兵,当书有“吴”字的大旗意外的出现在芝城城下之时,唐书桓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起来。
可这只队伍见他闭门严守,却也并不急于进攻,只在城外布下营寨,不知有什么打算。而近几日,敌营中的灯火一点点兴旺起来,两侧的山林中也时常见到吴家的旗帜。将士们各自惊异,吴仕邈的军队分明应该在前线的苜城,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有什么动静?”唐书桓带着手下将领,向矮个儿守兵问道。
“报告太守,一切正常!”
“没有再挖地道的举动么?”一位将领问道。
“没有!”
“嗯,”将领点头道,“我看是他们发现这边有防备,放弃了吧?”
“也是,这种小手段瞒不了我们。”唐书桓不屑道。
原来前几日,守城的士兵发现敌营中叮叮当当的挖掘不断,怀疑其必有所图。唐书桓好歹也是读过兵书之人,忙令手下掘堑道防之。果然这几日,再不见敌方动静。
“太守,我们不能总这么坚守不出啊,”另一名将领道,“我看敌军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待苜城那边的战事结束,大军压城,再出击就来不及了啊。”
“有道理……”唐书桓点头道,“这几日观察,东边的山岗上防守比较薄弱。我们今夜出兵袭营,惙惙他们的锐气!”
矮个子士兵听在耳里,握紧手中的长枪。
风高月黑,夜静天寒。唐书桓带领一路将士悄然向山上行进。越来越近的敌营中,通红的灯火哗哗的燃烧着,军帐中的人影被摇曳的火光拉长,对迫近的危险浑然不觉。一声唿哨,四面的士兵蜂拥而至,冲入安静的营帐之中。唐书桓喝令一声,挑开人影绰绰的大帐,而帐中的人却想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那不过是秸草扎成的假人。
“不好,上当了!”唐书桓心下一惊,连忙寻找着退路。然而突然之间,乱箭多如疾雨,惊叫之声不绝于耳。
“太守!快回城去!”一旁的将领护卫着他,从纷乱的人马中跌跌撞撞的冲突出去。唐书桓顾不得自相践踏的士兵,一路疾驰向芝城退去。然而刚走到山脚之下,远远望去,芝城之上一片猎猎火光,一瞬间,恍如风伯怒临,祝融飞焰。
“这、这是怎么回事?”唐书桓脸色惨白,无措的问道。
而此时,芝城上下一片混乱。尚在睡梦中的士兵被金戈之声惊醒,缭乱的马嘶应和着凛冽的寒风,奏出一部摧人心肝的悲烈之曲。
各路士兵从军营中慌乱的爬起,勉强应对着不知从何处涌入的敌兵。突然间,一阵嘹亮的呼喊之声,只见四周唐家的旗帜纷纷倒下,一面面崭新的战旗高傲的拔地而起。飞散的火花之中,一名玄色战甲的将领伫立在城楼之上,如水的长剑指向苍穹,雄浑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压迫之感:“楚陌寒在此,弃甲投降者,可免死罪!”
城中的士兵惊恐不定,传说中的“苍狼”,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樟州的战场?行兵诡异,虚实难辨,正是那先帝时代楚家军的风采。能够一睹这射像止啼的鬼狼之师,幸耶?不幸耶?
啪,一声弃剑之声刺痛着士兵们的神经。
啪,啪……守兵们丢下手中的武器,惊恐不定的呆立在易主的城池之中。高高的城楼之上,飘扬的旌旗,飞腾的“楚”字,在激昂的火光中显得张扬而霸道。
“楚?”城下唐书桓远远看到,“楚陌寒?他不是在株州么,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报!报……”只见一名衣冠不整的士兵气喘吁吁的跑来,“太守!太守!我们正在守城,谁知、谁知楚陌寒的军队好像从天而降,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太守!太守……”另一名巡查的士兵磕磕绊绊的跑到他面前,“不好了,芝城已经被楚陌寒占领了,正到处悬赏您的、您的人头啊!”
“什么!”唐书桓大惊失色,只觉犹如幻梦一般,完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九十回 仙来之鹤
第二日,楚陌寒安定好芝城的事务,叫上凌子墨,向太守府外走去。唐书桓虽然没有抓到,但料想他也搞不出什么名堂。下一步,和南边的吴仕邈形成合围,拿下苜城已非难事。
“楚将军,我家师父摆好酒席恭候多时,能不能赏个脸啊?”太守府外,是那潜在守军之中的高个子巡兵,正怪笑的看着他。
“这不是萧家二少爷么?”楚陌寒笑道,“荀先生摆酒,楚某当然要去占点仙气。”
“哎,这不是亲爱的小子墨嘛,”那人拍拍子墨的脑袋,“几年不见长高不少么。”
凌子墨瞪了他一眼,不过身高差距么……没办法啊……
突然,一点寒光闪烁,那人眼疾手快,夹住了斜楞里飞来的一支梅镖。
“把你的爪子拿开!不许碰我家子墨!”辰冰清从墙头上翻落下来,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怎么还跟着我们?管什么闲事!”凌子墨没好气的说道。
“子墨……”辰冰清可怜兮兮道,“怎么会是闲事呢?明明有人想占你的便宜……”
冰冷的枪尖抵在他的脖颈:“你就那么想找打么?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无耻!”
“多管闲事,多管闲事!”一只花花绿绿的鹦鹉也落在墙头,喳喳的叫道。
“连你这只鸟也欺负我!”辰冰清抓着头发,“啊啊,人家明明是担心你嘛,谁知道这只笨狼的损招管不管用啊,万一出什么意外我岂不是要……”
“你是谁啊?”在一旁的高个子年轻人不禁打断他,“有我师父安排接应,怎么可能出意外?”
“你才是!你到底是谁啊?”辰冰清不屑道,“我猜猜,你师父就是那个‘仙来之鹤’?比师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师父还是当年叱咤江湖的万若仙姑呢!笨狼,你来评个理!”
楚陌寒正望着鹦鹉出神,听到此言,呵呵一笑,道:“哎,我就应该想到,你们聚在一起不吵架才怪。死狐狸,这位是旻都萧家的二少爷萧少翟,少时就跟着荀先生学艺,跟我和子墨都是老朋友了;少翟君,这位是我在江湖上的朋友,人称‘千面妖狐’的辰冰清就是。”
说起旻都萧家,辰冰清当然熟悉的很,那是因为……
“你就是千面妖狐?!”萧翟面色一凝,“好呀,几年前偷走我哥哥的镶金翡翠戒指的人,就是你么?”
“切,那算什么,”辰冰清一挑眉毛,“谁让他在酒楼上说自己腰缠万贯,这辈子都不知要怎样花完,我不过是顺手帮他个忙罢了。与其在他手上当摆设,还不如给小叫花子们换点粥喝来的实在。”
“强词夺理……”凌子墨道。
“子墨,你不能这样啊,”辰冰清嘤嘤的道,“你要相信你家相……嗷——”
凌子墨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别过脸去。
“噗,”在一旁看热闹的萧少翟不禁笑出声来,“子墨君不要在意,我一向看不惯我哥哥,不然怎么会离家学艺来呢?想起他那几天撞鬼似的表情真是太快人心啊,哈哈哈……”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画眉君不甘示弱的插嘴道。
“你这只鸟能不能换个人的诗背啊——”
楚陌寒招过鹦鹉,让它停在自己的肩头。经过这几月相处,鹦鹉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转了不少。这时,它只是温顺的低着头,任他轻轻拂过自己的羽毛。
唉,鸟兽于人,尚有情意;什么时候,你才能这样对我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荀应鹤的宅子。锈蚀的大门简直要用残破来形容。萧少翟一把推开虚掩的门,放肆的喊道:“死老头儿,客人来了!”
萧瑟的院子里,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