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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不解:“他跟翠妞不是没成吗?”
子青摇摇头:“我把自己赌了进去,自是输了。”
酒鬼闻言哈哈大笑了半晌,将招牌扔还给子青,一语不发地喝自己的酒。
子青拿起自己用以吃饭的“铁口直断”,继续去曲江池畔摆摊,偶有路人上来问卦。
无
聊打盹时,忽而听得一声虚无飘渺的呼唤,回首却只见一枝断柳被不知哪个离人扔在地上。
“道长,可否替我算上一卦?”
作者有话要说:切莫对号入座……
☆、第二世·贪恋浮华
【第二世·贪恋浮华】多情最怕无情,君当真无情。
长安城中实际寺,残香一柱看路人。
郑白衣对于父亲硬拉自己来实际寺烧香祈福很是不屑。对于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而言,跟佛祖这种东西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当然,寺中的老头子们没有头发,这一点很关键。郑白衣生平最爱长发美人,家中小妾虽不见得有多美,却无一例外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所以看着实际寺中一群光头,郑白衣实在是提不起什么精神。
因此,垂着头走路不看路的郑白衣撞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和尚,俊朗的青年和尚。长了一双勾魂的妖眸,神色却偏生悲悯淡定如那寺中供着的佛陀。
和尚也不道歉,只微微一笑,与郑白衣错身而过。
那一笑,仿若惊鸿,或许生在这长安便只是为此相遇瞬间,再无其他。
郑白衣恍然转身,却寻不到那和尚的踪影。
“愣着干嘛,还不跟为父快走。”
郑白衣无聊地应了一声,小步跟了上去。
那是个和尚,没头发的男人!郑白衣叹了一口气,可惜可惜,若替他添一头如瀑青丝,便该是天上谪仙了。
第二天,郑白衣闲得无聊,竟是又来了实际寺。
或许,还会见到那个和尚。
最后郑白衣败兴而归。
第三天,郑白衣应朋友之约赴宴,路经朱雀街西第二街,便不死心地绕了个弯儿来瞧一眼。
站在寺门口遥望寺中情形,依然不见那个和尚。
蓦然回首,却见那日所见的和尚就站在自己身后。
和尚依旧只是微微一笑,走入寺中。
“大师请留步!”郑白衣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和尚转身看他,不知此话何意。
“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怀青。”
怀青怀青,可是怀念前世的如瀑青丝?
未等郑白衣再问下一句,眼中便已失了那抹踪影。
郑白衣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两天脑子进的水有点多。
宴在青楼,郑白衣方才坐下便被一群莺莺燕燕围住。
呵,如果将这些女子的头发全都剃了会如何?想必是什么都不剩下了。郑白衣如此想着,睡进了温柔乡。
此后数日,郑白衣再看人时眼中尽是一个个光头和一顶顶头发。
莫不是自己的魂都被那和尚的眼睛给勾走了?
郑白衣疑惑地又去了一趟实际寺。
“怀青大师可在寺中?”
“施主请随我来。”
安静的小院中,怀青独自一人坐在棋盘前,品着微凉的香茗。
郑白衣走上前去,坐到怀青对面。
怀青
仿佛没有看到郑白衣一般,手中黑白子交替落着,直到下完这和局。
“自己跟自己下棋,很有趣吗?”郑白衣不解。
“自是无趣。”
“不如我们聊聊?”
“聊什么?”
“聊聊‘禅’如何?”
“‘禅’有何好聊的?”
郑白衣没有料到怀青会如此说,但转念一想却觉这话颇具禅意。“禅”有何好聊?自是无聊,无须聊,无可聊。
“大师真是有趣。”
“不敢当。”
郑白衣撩了撩怀青肩上的空气,仿佛那里有着一绺微乱的青丝。
“不知大师为何叫怀青?”
“贫僧被寺中前辈收留时,尚在襁褓中,怀里放了一枝青柳,由此得名怀青。”
原来是从小在寺中长大,难怪会有如此悲悯淡定的神情。
郑白衣忽然笑了笑,道:“人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不穿衣服的,而我既然叫白衣,想必是捡来的了。”
“生在世俗中,自是白衣。你若不叫白衣,才该是哪个尼姑庵里偷抱出来的野小子了。”
郑白衣哈哈大笑。白衣白衣,指的便是未出家的人,自己的名字虽是未出家,却还颇有几分佛缘呢。
“大师真是个妙人儿。”
“不敢当。”
再看怀青,似乎那光秃秃的头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郑白衣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头顶的大江决堤,让脑袋被洪水冲了一遍。
怀青看着郑白衣如新郎官一般的一身红衣,不禁笑了笑。至少,名字叫作白衣不等于一定要穿白色的衣服。
“听闻佛家弟子剃度是为了斩断尘缘,大师未知尘缘便断了尘缘,如今再见尘缘,又作何想?”
“或许我应该答你一句……尘缘便是尘缘,本就没有什么好想的。”怀青抿了一口微凉的茶,“只是,这样未免太过无聊。人来这世间走一遭,想必不是为了把见到的所有事物都看空的。”
“依大师见闻,这尘缘当作何解?”
怀青似是想了想,答:“未曾经历,岂敢妄言。”
郑白衣饶有兴味地走到怀青身旁,微微俯身:“如此,我带你去瞧一瞧这尘世如何?”
怀青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郑白衣的脸。离得太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吐息;离得太远,远到看不见莫测的人心。或许,就算离得再近一些,甚至贴在一起,甚至相互交融,也是看不见的吧。
修佛是为了清净六根,六根若是净了,观心也是可以的吧?
郑白衣捉着怀青的手腕,见怀青并不反感,便拉着他向寺外走去。
两双鞋,轻飘飘掠过青石铺成的路,不惊起一丝一毫的尘埃。从菩提树下,到分割净
土与红尘的寺门。
便是这样轻易地,用这只手拉着他走出了净土,走进了红尘。这不是怀青第一次踏出寺门,却是他第一次踏进红尘。
一步,十步,百步,千步。
郑白衣拉着怀青去了西市。走上长安西市有名的张家楼,包了个雅间坐下。
看向窗外,车水马龙,货商来往,老少偕行,贵贱同路。
几个小菜,几个蒸饼,一壶小酒。
郑白衣笑着斟了一小杯酒,递到怀青面前。
怀青摆了摆手,皱起一双淡眉:“你只说带我来瞧这尘世,并不曾言过要我做这些。”
“有何不可?”白衣可怜兮兮地望着怀青。
怀青继续摆手,示意自己坚决不喝。
“因为酒能乱性?你又不曾喝过怎会知道?”郑白衣将手中的酒倒进自己嘴里。
怀青似在思考郑白衣说的话。
未等怀青思考出个结果,只觉唇上温软,辛辣的味道缠上小舌。竟是郑白衣用唇在喂他喝酒!
连犯两戒!
怀青挣扎着推开郑白衣,用手背掩住双唇,一双悲悯的妖眸中满是震惊。
不料郑白衣却上前一步,环抱怀青双肩,温柔耳语:“嗔戒就不用犯了。”
怀青紧闭双眼,连连摇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叫郑白衣不叫阿弥陀佛。”
怀青不知郑白衣并未使力,猛地一挣竟是大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怀青略感疑惑地看向郑白衣。
郑白衣静立桌旁,轻声叹了一口气,并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怀青缓缓走回,小心地坐下,端详眼前这名为白衣却穿着红衣的人。
那眉目,并不勾人。那眸光,并不含情。却仿佛是一个相识许久的熟人,隔世复又相见,不喜不怒不冷不暖,只用眼睛轻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已然隔世,却彷如昨日。
“这便是尘世的味道了?”怀青品着口中残留酒味,轻声询问。
“是啊,但尘世的味道却远不止这一杯。”郑白衣轻笑,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
怀青夹起一片青笋,忽然道:“都说这今世的果是前世的因,今世的因是来世的果。那么,这因果循环下去,千百年后,世间所有人便该从素不相识变作了天下尽知?”
“那可不是。”郑白衣笑着想了想,“只是把一颗心分作成千上万份,人情也会随着淡了吧。”
“也许今生与你相遇,缘早已淡了许多,来世就会更淡,直到淡作了无。”怀青感叹道。
郑白衣举杯一笑:“相见即是缘,趁着今世相见,我敬你一杯。”
怀青抿唇还以一笑:“我也敬你。”
许是这来回一敬,将原本素净的佛心染作了红尘的颜色。甚至当怀青再度踏进实际寺的时候,抖不掉那沾得满满的一身,便也回不去那无尘的净土。
此后,郑白衣常来实际寺找怀青。或是在长安城里走走,或是去城外看风景,又或是写写那憋屈的酸诗,聊聊那痴傻的俗世。
怀青也觉得,这红尘着实比寺中清苦要有趣得多。
泛舟江上,吹去手边唯一明光,卧看繁星皓月辉映天地。
郑白衣翻身,小心地捧起怀青的面颊,仿若捧着的是人间至宝。
怀青闭眼,以素心一颗与郑白衣相看。
温软双唇一触即分,没有酒香却不减当日红尘滋味。
“很喜欢,很喜欢你啊……”郑白衣笑着蹭了蹭怀青的光头,再度觉得没有青丝如瀑实在是遗憾。
怀青只笑,如初见时那般淡然不语只有一笑。
郑白衣指尖划过怀青衣襟,一直到腰间,忽如想起什么一般,小心问道:“可以吗,怀青?”
怀青睁开眼,无奈笑了笑:“自认识你以来,一直在犯戒,也不差这一次了。”
夜风,微有些凉。
怀青在想,倒不如就这般还俗了去吧。只是还俗之后又该去往何处?
念珠在手,木鱼轻敲,心中佛陀却是越念越模糊,越敲越飘渺。
前世种下的情字,在今世长成一株花藤,将人紧紧缠住动弹不得,却又散发着清淡的香。或许只是怕失去那芬芳,情愿放弃了清净的自由。浑然不知自己也曾为自由放弃了情。
小院中,菩提下,怀青静静落下一枚黑子,复又落下一枚白子。
“又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明知故问。”
“跟你说件事。”
“有话就讲。”
郑白衣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老爹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是娶正妻,就在下月十五。”
怀青面无表情,看了郑白衣一眼,继续摆弄棋子。
“我想着,也让你瞧瞧,这俗世中的婚嫁,是哪般的模样。你……会来吗?”
怀青笑答:“让我穿着袈裟顶着光头在这种场合喝酒吃肉总是不好的。以前就罢了,如今你教会我世俗眼光,我也自该用这世俗眼光来看世俗。”
“无妨。借你假发,我的衣服也可以给你。”
怀青沉默良久,终是没有给出回答。
当日,郑家喜气洋溢,宾客满座,郑白衣一身红衣喜意更是比平日多了几分。
郑白衣环顾四周,不见怀青踪影。
将新娘迎来,并行走至厅中。隔着半透明的红盖头,依稀可辨新娘子并不多美甚至有些丑的容貌,以及那一头美得不可方物的秀发。只是,
郑白衣不知怎么略有些不悦,甚至看着新娘也有了几分不顺眼。
目光随意扫向众宾客,郑白衣看见一个人。那个人穿的是郑白衣平日惯穿的那件衣服,一身绛红竟被衬得比大红还要鲜艳三分,一双妖眸摄魂夺魄,赘余一般的头发却是极生涩地束着,略显凌乱。
郑白衣愣了,甚至没有听见那句“一拜天地”,在新娘拜下去的时候还傻站着,痴看对面那人。
旁人尴尬地提醒着郑白衣,却不见反应。
郑白衣痴痴然走到那人面前,笑道:“怀青,你还是这样比较好看。”
怀青笑骂:“怎么,为跟我说这句话,堂都不拜了?”
郑白衣顿了一顿,小声道:“若不拜堂可换你青丝如瀑,我倒是情愿不拜了。”
怀青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便看着郑白衣走回原处,拜完了三拜。
之后的事,该怎样还怎样,并不会因为这一段小插曲而改变什么。
看着大约是没自己什么事了,怀青便默默离了郑家,回了实际寺。摘下头上假发,脱□上不属于自己的红衣,洗漱一番,将自己埋入被窝。
头发这种东西,有那么重要,连拜堂都不拜了?
怀青摸着自己的头,有些怅然。
怀青啊怀青,你明明是个秃驴,为何却要被三千烦恼丝困扰?
辗转反侧,终于选择起身去院子里散步。
如今是冬月,旧雪未化又覆新雪。三五明月朦胧地挂了一轮,几颗疏星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