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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父皇恩准!”
“浩宏……你……”
“望父皇恩准!”
“罢了——”延靖帝哆嗦着嘴唇,勉强自己能吐字清晰:“你……你愿意去哪就去哪,天高任鸟飞……也许,出去吃吃苦,见见世面……你会成熟一些,若……若是想家了,随……随时可以回来,朕……朕以前错过太多,早已追悔莫及,朕现在只愿你们能各自找到自己的路,能幸福……”也许是人老了感情脆弱,此刻的延靖帝更像是位慈父,苦口婆心教导自己的孩子,他说这番话,是希望在场的三个儿子都记在心中。
蓝渊重来没见过自己的父皇露出如此脆弱的样子,心中也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对他的恨渐渐少了,当年之辱竟慢慢淡忘了,逝者已矣,其实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累,蓝渊觉得自己够累了,所以决定试着慢慢放下恨,对自己的父亲宽容一些。
二皇子宇浩嘉从进殿那一刻到现在,面上淡淡的表情都未曾改变过,人人觊觎的皇位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继承家族生意一般,只是种责任和义务,既然父皇选中了自己,那便只有扛下这重担,虽然不想坐这束手束脚,劳心伤命的皇位,可是既然生在了帝王家,这已是不可抗拒的事,就好比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而城外的人却挤破头地想进来。
“今日除了禅位,还有一件大事要宣布,那就是——”延靖帝瞅瞅蓝渊,最终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那就是,东延国土将会划到恆国的版图上,这也是为了繁荣两国经贸关系,促进两国的文化发展和政治交流。众所周知,恆国宁德帝宇浩恒本就是朕的皇子,因为身份原因回了恆国并凭着自己的本事在马背上打下了江山,每每思及,朕都倍感欣慰,所以这次合并版图实在是好事一件,打闹不离亲兄弟,这偌大的两国终究还是宇姓天下,这是好事……是好事啊……”延靖帝话说到这里,情绪颇为激动,竟然老泪纵横,是真的觉得高兴才流下激动的泪水,还是因为东延王朝在自己手中没落而感到心酸流下后悔的泪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延靖帝接过太监递上的丝帕擦干眼泪,还有些哽咽道:“那……请宁德帝说两句吧。”
蓝渊站起身,面朝忠臣,不卑不亢:“正如延靖帝所说,合并版图只为两国繁荣,别无他意,天下统一才能减少战争,只有国泰才能民安,合并以后东延还是东延,朝政民众各方面都不会有太大改变,不过恆国会调派一些专人过来填补东延朝中空缺职位,朝廷还是听命于新帝宇浩嘉,钱粮调配,科考选吏依旧照东延的老规矩,唯一不同的是,东延律法会和恆国统一,若有战事争端必须告知恆国,由两国共同商议再作定夺,另外恆国会派专门的驻地使者和护卫队常驻东延,往后两国政事商议也方便些。以上就是大致情况,一切会等新帝登基后布告天下,相关交接事宜也会逐步展开,不知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这是意料中事,朝堂上站着的诸位大臣有一大半是绍炎的旧部,剩下的都是墙头草,当然不敢有任何异议,一场禅位,割权的大事件,居然就这么平淡的谢幕了,是东延太软弱,还是恆国太强悍,是计划好的还是无能为力,后人众说纷纭,最终也没人知晓。
下了朝,蓝渊有一身轻的感觉,儿时的梦想现在都实现了,一向高高在上,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父皇,今日也露出了懊悔不已的神色,曾经以为父皇是雷都打不动的石头人,原来,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衰老无助,也有落泪感性一面。以为自己对他已经没有亲情之感了,但当他苍老憔悴地流下眼泪的时候,那来悲凉地模样还是触动了心弦,始终是血脉相连的,放下往事,愿望都已凭着自己的努力达成了,这已经够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若宁,我的爱。
催促着轿夫走快些,不知道若宁今日听琴时有没有眨眼,他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牵动着蓝渊的心,当知道乐璇听琴时会偶尔眨眨眼后,蓝渊高兴地几乎想要抱起他转圈。
进了使者别馆,还没入轻风苑就听到一阵阵婉转悠扬琴声,和平日里听到的季弦的琴声略有些细微诧异,若不是蓝渊古琴的造诣也日渐精进,怕是还分辨不出。
难道……难道……是……?!
心砰砰地跳,擂鼓一般。难道苍天开眼了?
站在轻风苑门口,大冬天蓝渊手心竟然微微冒出薄汗,捂住欲跳出胸口的心,长吁一口气,终于还是推开了门。
房中青烟袅袅,房外墙边挨次摆放的暖炉温暖了整个房间,琴台边坐了一个仅着单薄浅紫丝绸长衫的人,清瘦的身子撑不起原本的衣衫,偶有雪风吹进,吹起长宽衣袖,有种要羽化登仙之感。窗户半掩着,因为扣上了窗扣,即使有风吹过也不会吹闭合上,那清瘦的人就面对着窗外,平静地抚着琴。
小小的雪花被凉风送进窗来,还未飘落便遇热化成了雾气,朦朦胧胧地飘散在风中。
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儿,蓝渊抑制不住全身颤抖,双手捂住脸,缓缓地蹲下,有水滴从指缝尖间流出,那是幸福的泪。
舒维篇
我被小四搀扶着来到乐璇的卧房门口,想着身体能下床活动,便想来看看乐璇的状况,没想到竟看到……
历经沧桑,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啊,可喜……可喜……眼圈有些涩,有什么东西欲夺眶而出。
精灵的小四立刻看出了我的异样,忙小声说道:“维哥,既然乐公子没事了,那我们回去吧,外面风大。”
“嗯。”不想打扰房内的人,“回去吧。”
小四换到我的左边,为我整理好有些下滑的披风。
小四细心的动作,让我心中一热,这些天少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我,本就纤瘦的身子更加羸弱,有些心疼。
摸摸他的头,看着他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我心中生出怜惜之感:“怎么不多穿点?这么冷。”
我宠溺的动作让小四身子一震,眼睛亮闪闪:“不冷,穿多了做事有些碍手碍脚,而且……而且只要在维哥身边,小四就不会觉得冷。”
对于小四的间接告白,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等下回去多穿点,今天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维哥,你的身子?”
“没事,只是颈部还有些轻微疼痛,手脚又无碍,你照顾了我这么久,一直呆在别馆里,依你多动的性子怕是快要憋出病来了,今日风雪不大,正好出门走走,那你要不要出去啊?”我知道小四很想出去玩,他从小就喜动,在别馆照顾我这么久,怕是早就憋坏了。
“要,要,要。”小四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回房换上了厚棉衣,我们相携着来到城中热闹的酒楼。
小二殷勤地送上热茶,边抹桌子边推荐:“二位客倌儿,好运气,今日楼里刚来了个新大厨,红烧狮子头那做得是一绝,还有东坡肘子,京酱肉丝,咕噜肉,清蒸鲈鱼……”
小二热情地介绍着,全是大鱼大肉。
“维哥,你想吃什么?”
“你点吧,点你自己喜欢吃的。”
小四听着小二报了一串菜名全是荤菜,不由皱了皱眉。
“小二哥,有没有清淡些的菜式?我们吃得清淡,素食比较多。”
“有,原来二位喜素,那也来巧了,今晨刚才一批冬笋笋质幼嫩,鲜甜爽脆。”
“那就来份冬笋,你的鲈鱼新不新鲜?”
“新鲜,当然新鲜,要不客倌亲自去看看?”小二点头哈腰。
“维哥,你稍坐会,我去挑鱼,马上就来。”
我点头,看着小四的背影,竟让我想到了乐璇,想到了青林会。
那年青林会,人空前的多,好像是历届聚会宣传力度最大的一次,我当然也去了,冲着武冠奖品玄铁袖里剑而去,没有想到的是,竟然遇到了乐璇。
刚开始并不确定是他,记得那时是江南最美的季节,阳春三月,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的杭州沐浴在暖阳和风中,粉色桃花飘飘洒洒,落在路人的身上,融进皮肤,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柔和。
小四蹦跳着沿河而行,说要欣赏这秀美景色,反正早到几日也无事,便随了他去。
一路上摆摊设点卖当地特色物品的人很多,小四对那些小玩意儿很感兴趣,看到什么都要去摸摸碰碰,我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就在这时,前面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白色长衫的少年,虽然衣着朴实,但散发出来的那种淡雅的气质却让人不禁想多看几眼。他显然也被这热闹的街市所吸引,只要感兴趣的东西他也会像小四一样上前去鼓捣一番,然后和摊主闲聊一阵,轻柔的微笑一直挂在嘴角,他的模样很俊俏,还很面熟,但我一直想不起以前是否见过这个少年。
街上的人很多,那少年渐渐消失在人群中,这让我有些失落。
逛累了的小四嚷嚷着要住店,我便就近找了一家最好的客栈,因为听说晚上有烟火节,小四还算个孩子,一定喜欢这些吧。
吃完晚饭,夜色渐沉,和小四走出客栈,街上的人比白天还多,大家都是来看烟火的。路边摊点卖的东西已经换成各种小吃,小四是个馋嘴的家伙,刚吃完晚饭看到这些小吃又忍不住吞口水,我笑笑,说吃吧,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四得到许可,拿着钱袋一头钻进人群中,只顾着吃,竟和我走散了。
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小四,这时天空突然大亮,一束束夺目耀眼的烟花在墨色的夜空中绽放,果然美丽之极。
人潮出现涌动,我被人群推着向前行,正想拨开人群走出去,却又看见了他,不再是下午见到的那身普通白衫,现在他穿的是一袭浅紫镶金线的丝质长衫,迷幻的紫色将他白皙的肤色映衬得更加夺目,烟花的照耀使他原本丰神毓秀的面容更显流光溢彩,是在哪里见过他的,正想上前询问,却看到他的手被另一个人握着,他仰着头专注的看着五彩斑斓的烟花,却忽略了牵着他手的那人温柔迷恋的目光。
我脚步顿住,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万一是自己认错了人,可就尴尬了。
在客栈住了十日,期间偶尔有见到他,才知道他也住在这家客栈,世事真是这么巧,不遇则罢,一遇到便经常见到,他和那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应该是在一起的吧。我站在窗边看着乐璇和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想着。
十日的时间转瞬即逝,青林会如期召开,我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决赛,在比试完当天最后一场下台的时候,我看到了乐璇,那一瞬我们的目光相遇,我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下,收回目光,不敢逗留匆匆离去。
回到客栈,小四先一步上楼,我留下来点菜,意料之外的事放生了,他也回了客栈,还叫住我,轻柔的声音像一阵微风拂面:“舒少侠可认得我?”认得,可是记不起你的名字,这算不算认得?
只能无奈地摇头,我很想记起你,可我中过毒啊,对不起。看到他失望的眼神,舒维那一刻恨不得杀了给自己下毒的人,什么毒不好下,偏偏下这么万恶的毒,渐失记忆?
回到房间,情绪很低落,我是乐天派,在知道被人下毒后都能从容应对,但乐璇一个失落的眼神却让我心绪不宁。这是怎么了?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隐约可闻的琴声传来,我不自觉地摸到了怀中的紫竹萧,这是儿时同窗送的,叫什么忘了,但深深记得他长了个小耳朵。
屋中实在憋屈,决定到外面走走,不知不觉间竟到了一处荒废的花园,那琴音也越来越清晰,或许我正是被这琴声所吸引而来。
琴声哀怨缠绵,和我的心情真是十分相像,听着听着来了兴致,拿起久未吹过的紫竹萧,放在唇边附和着琴声吹奏起来。
也许是我的技术太过生疏,那琴声竟然停了,不愿和我合奏啊,罢了,我自娱自乐还不行吗?继续自我陶醉。
一曲完毕,抬眼便看到了他,单薄的身子抱着一架古琴,难道刚才弹琴的人是他?
他走过来主动问起我的往事,还说他便是送萧给我的人。侧头偷偷看他的耳朵,小小的肉粒在耳廓凸起,是他!空白的儿时记忆中只有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