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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道:“是”,随之,珠帘淅沥摇摆,已经长得又高又壮的林安便踏进书房,跪在了慕容娇娇的面前,叩首道:“奴才小林子,叩见皇太后,恭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福泽绵延。”
慕容娇娇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册,淡淡的道:“起来吧,哀家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你了。”
林安起身,立刻就领会了慕容娇娇话中的意思,他甩了一下手中的白色拂尘搭在肩膀上,低垂脑袋道:“回禀皇太后,奴才跟随皇上前往行宫时,皇上不准奴才入内,否则就要责杖,奴才不畏惧自己受刑,只怕太后娘娘和皇上生出间隙,所以只能在外侧听候,也因知道许久不曾传信给娘娘,今日便特地以从国库中挑选了几样有趣的把玩送给太后为由,前来叩见”
慕容娇娇长睫微颤,红唇微微抿笑,她道:“你的确很有心思,你师傅都快不及你了。”
刘公公老了,人一旦衰老就会生出悲悯的心思,如今,他只怕是没有任何争斗心思,一心一意的伺候南宫辰轩,只为求一个老来安身,无福无祸。
林安笑道:“师傅他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恐惧,不过皇上已经给了隆恩,再过半年,就让师傅出宫养老,师傅他受用的狠,所以对皇上更是尽心。
“皇上虽然年少,心思却缜密,你今日来不怕他生疑吗?”慕容娇娇抬眸望向林安。
林安张望了一眼左右,随后摇了摇头,他道:“皇上英明神武,必然知道奴才是特地前来见太后的,但是皇上未加阻止,便也是同意了。”,说完,他匆匆上前,在慕容娇娇的耳边道:“奴才今日来,是为了禀报长乐宫的事情,太皇太后病了将近六年,但却还硬是撑着一口气不下咽,似乎是为了等景亲王入宫,但是皇上手段雷霆风疾,万万不许景亲王再踏入皇宫一步,更是以此吊着太皇太后的那一口气,不让下咽,如今皇宫上下的人都在传言皇上是故意苛刻太皇太后,奴才多次禀报,请皇上开恩,免得遭人非议,但皇上脾性刚毅倔强,奴才担心,这样下去,若是太皇太后一旦薨了,会连累皇上的英明,所以还请皇太后定夺。”
慕容娇娇听了这话不免有些诧异,她瞥睨了林安一眼,只见他毕恭毕敬,便问道:“太皇太后的情况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卧榻垂死,却不瞑目”林安一字一句的说道。
慕容娇娇神色一怔,她目光微沉,看来南宫辰轩真是恨透了这个皇奶奶,以至于要留她在深宫中这般折磨。太皇太后心性极高,谋略也不少,若非当年她与南宫辰轩携手参与了夺嫡之争,只怕现在坐在九五之尊龙椅上的就是南宫浩玄了,所以,南宫辰轩这般羞辱,她自然只能卧榻垂死了。
“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娇娇清冷的说道,她目光幽沉的望向窗格中央那株春桃枝条,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凉,随之,在林安离开之后,起身道:“月儿,锦瑟,陪哀家去看看太皇太后。”
长乐宫,宫门紧闭,偌大的黄铜钉子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辉,似乎在昭示着当年的辉煌和不可一世。慕容娇娇乘坐凤辇停落在长乐宫万丈青石地砖和汉白玉雕浮龙凤的石阶前,触目望去,只见太液池环绕的池水波光粼动的闪耀在宫墙上,那瑞兽神狮狰狞可怖,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说不出是冷清还是凄凉。
“自从景亲王离开皇宫后,长乐宫就一直关着门吗?”慕容娇娇在月儿搀扶踏下青石地砖时,抬眸看了一眼着巍巍高耸的宫墙,发髻上的金灿灿的流苏和步摇闪耀着尊贵和光辉,拖沓在地的明黄色长裙与鸾螭凤长袍摆尾伴随着脚上摇曳淅沥的碧玺流苏沙沙的响着,她抬步踏上了汉白玉石阶,向宫门走去。
跟随在身侧的宫人回禀道:“回禀皇太后,太皇太后自从景亲王离开之后,就一直吩咐人关闭宫门,谁也不见,说,说现在这个宫中谁都想她死,但她偏偏不如这些人的意。”
月儿听了,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掌那宫人的嘴巴,因为太皇太后曾经在朝堂上怒骂当朝太后,所以今日这话,不用想也能明白她究竟含沙射影的在说谁。
慕容娇娇的脚步一顿,却是清冷一笑,她看着跟随自己的两名长得壮实的太监上前用力推开了宫门,只闻,阵阵吱呀刺耳的声音伴随着某种令人烦心的节奏,缓缓的开启,一阵灰尘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苍凉和冷清,甚至触目所及,满地的枯枝败叶似许久未曾有人清扫,昔日栽种的那些花草也都枯萎殆尽。
这里,竟然没有一丝生气。
“太后娘娘,还是别进去了,您看这里乱的跟什么似的,前面正宫的大门也紧锁着。”锦瑟看着这样的光景,不觉有些戚戚然,月儿也是紧张的看着四周,她嘟囔道:“这个地方怎么看起来比我们的南山行宫还冷清,而且这里…。难道长乐宫没有宫人了吗?居然连清扫的人都没有,这样以后怎么能让太后娘娘居住呢?”
长乐宫时历代太后所居的寝宫,若非太皇太后不愿意搬离,慕容娇娇便是这里的主人,如今糟蹋成这幅样子,月儿和锦瑟自然生气。
慕容娇娇看着眼前的光景,却淡漠从容,或许,太皇太后是真的哀莫大于心死了,否则以她的性子,就算今日她落败了,也未必会让宫人将门庭萧条至此,她抬步踏入,示意宫人去开正宫大门,而自己则是四处观望了一眼当初秀丽壮观的亭台楼阁以及曲折走廊上的画栋,如今,这些东西当初的光鲜已经不再了,剩下的只是被灰尘遮掩住的色彩,甚至偏殿那侧的一片海棠桃花林子里的树木也都失却了生机,怏怏得蔫着枝叶,可能是许久未曾浇水的缘故。
“锦瑟,派工匠来浇水施肥,别让那些树木花草都死了,再去内务府找人过来清扫院落,堂堂大周太皇太后的寝宫岂能如此简陋凌乱,传出去,莫要让人以为是皇上不够贤孝。”慕容娇娇冷冷清清的说道,观望了一圈,慕容娇娇多少也能猜出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她是故意将门庭冷落至此,为的,是要天下人非议帝王的仁孝。
而南宫辰轩他虽谨慎缜密,心思深沉,但是对太皇太后和景亲十分痛恨,所以即便要骂名,也不理会这里。不过这样看来,这祖孙二人的脾性倒也有几分相似。
锦瑟虽然不明白慕容娇娇为何这般做的意思,但却也不敢违抗的应下了,随后,她搀扶着慕容娇娇走进正殿。
正殿的大门早已经被两个太监推开,里侧更是不能触目,且无法走进,猩红的地毯上满是灰尘,墙梁宫檐上悬挂的琉璃碧翠八角宫灯也都结满了蜘蛛网丝,帷幕和幔帐上更是灰尘浸透,失了原本的色泽,有的更是被撕扯抓烂,破败的挂在哪里,看起来十分渗人。
那两太监在前面走着,四面张望,似乎生怕会出现个什么妖魔鬼怪出来行凶,伤了慕容娇娇而无法担当一般,而锦瑟和月儿更是小心翼翼的护着慕容娇娇,身后,宫人们提着慕容娇娇长袍摆尾,谨慎的走着。
突然,一抹人影从一旁的汉白玉雕祥云飞凤做框镶赤金百兽屏风后穿过,顿时,吓得几个胆小眼尖的宫人尖叫起来,月儿和锦瑟更是吓了一跳,她们立刻喝道:“什么人,滚出来,竟然在皇太后面前放肆。”
但是那人却哆嗦着藏匿着,不肯出来。一名在前面走,胆子大一些的太监立刻上前去,绕过屏风望去,随之喝道:“好你个小宫女,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出来拜见太后娘娘”,说着,就像提小鸡一样将一个衣服脏乱,头发乱蓬蓬的女子扔到了大殿上,随着她的挣扎都扑出了一层灰蒙。
月儿扇了扇手,道:“你是谁?”
那女子年纪不大,从衣服仅有的颜色来看,应该是一个宫娥,并且分位不高,她脸上都是灰尘,看到慕容娇娇一身锦衣华丽时,吓得赶紧将头磕在地上,这下,更是弄得灰头土脸,她声音沙哑的求饶道:“皇太后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为,以为有鬼,所以,所以……”
“放肆,竟敢说皇太后是鬼,你活腻了?”那太监一声大喝,抬脚就要踹她。
慕容娇娇喝道:“罢了”,那太监立刻僵住,所有硬生生的收回脚,后退到一旁去了。
月儿看着那宫人的脸,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她忙对慕容娇娇道:“皇太后,奴婢看她有些面熟,她好像是,是梅青啊。”
慕容娇娇一怔,锦瑟在旁侧也立刻道:“是,就是那个当年陷害皇太后行巫蛊之术的梅青,没想到这个贱人居然还活着,不过瞧她现在这幅德性,想必太皇太后落势了之后,她没有捞到好日子过,当年的几十大板是将命保住了,不过却生不如死。”
的确是梅青,慕容娇娇也看出那女子的轮廓,而梅青亦是紧张惶恐的不时朝慕容娇娇瞥着,那双眼睛已不似以往精神,却跟贼一般,可见这六年来,她一直都是靠着偷东西填饱肚子,甚至连一件像样的遮体衣服都没有。
“皇太后饶命,奴婢知道犯下滔天大错,还请皇太后饶命……”梅青磕头求饶,泪声俱下。
慕容娇娇垂眸凝视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蝼蚁尚且偷生,于是便道:“当初的事情,只不过是各为其主,哀家不曾怪过你,但是哀家却不明白,你为何没有死。先帝亲自下令责打几十大板,几乎不死也要残废,而你却能安然无恙。”
梅青吓得魂飞魄散,她叩首道:“奴婢,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贪生怕死,所以,所以行贿了当时执刑的侍卫,保住了一条命。”
“只是行贿?那个侍卫又这个胆子在天子眼里揉沙子?”慕容娇娇声音陡然凛冽,明白的告诉了梅青她不相信这种废话。
梅青吓住了,她全身抖若筛糠,唇齿打颤,为了保命只能呜咽的哭道:“奴婢招认,奴婢是委身与那侍卫才保住性命的,皇太后饶命-啊,奴婢已经受到惩罚了,奴婢与那侍卫珠胎暗结,最后不得已只能求太皇太后赐予红花,熟知第二日,太皇太后就在朝堂上出了事,使得整个长乐宫的宫人们都只能暗无天日的过日子,如今六年不开宫门,奴婢们都被内务府的人扣光了例银,而且他们只供太皇太后吃用,不管我们死活,所以奴婢们只能每日靠偷东西填饱肚子……”
月儿和锦瑟呆住了,她们都没有想到长乐宫中的宫人竟然会如此凄惨,宫中捧红踏白的事情时有发生,先帝在时,后妃充盈,亦是如此。其实后宫中的争斗也多半因此而产生,因为不争宠,就算是宫人都会克扣和欺辱你,如今太皇太后不受皇帝重视,那么内务府自然也就仗势欺人,将她们的银子中饱私囊了。
梅青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毫不凄楚,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布满灰尘的大殿中更是令人惊悚。但慕容娇娇却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踏步走到屏风处,看了一眼那蒙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线,当年太皇太后曾经的赤金九凤座椅,随之道:“太皇太后的寝宫在哪里?”
梅青立刻回道:“在后殿的佛堂,自从景亲王离开之后,太皇太后每日对这佛陀神像大哭,也就住在那里了。”
“带路”慕容娇娇的声音清冷。
梅青见慕容娇娇并未处置她,眼中立刻露出希望,赶忙起身,也不弹去身上的灰尘,就道:“谢皇太后不杀之恩”,说着,就领着他们前往了已经不如往昔辉煌的后殿佛堂中去。
佛堂大殿前,几乎可以用断井颓垣来形容,四面灰尘满地不说,更是堆积着大量烧成黑炭的木头和树枝,一片破败景象,这样的光景,只怕连冷宫都比不得。慕容娇娇抬眼看向半开的门内,似乎那还算干净一些,至少门上没有太多灰尘。
月儿和锦瑟要跟随上前,却被慕容娇娇抬手拒绝了,她淡淡的道:“哀家自己进去,月儿,你去将内务府的总管和负责长乐宫事物的太监叫来,锦瑟,哀家吩咐你的事情,立刻去办。”
月儿和锦瑟都十分担心,月儿上前道:“皇太后,太皇太后是将死之人,晦气重,还是奴婢陪您进去吧,免得她冲撞了您。”
“她既是将死之人,哀家还怕她冲撞吗?”慕容娇娇目光清冷淡漠的说道,随之抬步推开了那两扇青梨木门,走了进去。
佛堂还算干净,至少整洁不少。慕容娇娇走入佛堂,只见四周十分冷清,宫檐上依旧挂着明黄色绣莲花的佛幡,供奉的台位上也有三位金身佛像,两侧是拿着药柯子的药师琉璃光佛和捧着莲花的阿弥陀佛,而中间,则是托着钵盂的释迦摩尼佛。只是供奉的桌案上已经没有任何贡品和香灰,而是摆放上了日常的用品和一些点心。
佛堂后侧,一张宽大的床榻上悬挂着明黄色的幔帐,遮掩住了里面的朦胧,但床前却没有人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