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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团伙-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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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就是,”四儿连连点头道:“我跟老大你想的一模一样。”
    从方才的谈话来看,武惟扬似乎对他的情况很是了解,然而现在又让小厮讲了一遍对于苏北秦来说最难堪的经历,除了挖苦他,苏北秦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他冷冷一笑,道:“苏北秦已到如斯境地,也请武君有话直说,莫要再云里雾里地绕了。”
    武惟扬两只脚都搭上了矮凳,几乎呈半躺的姿势,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苏北秦道:“你以后就是我的师爷了。”
    这句话中气十足还带着命令的口吻,且内容不是一般地跳脱,即使平静如苏北秦者也不禁稍稍一愣。
    武惟扬总算坐起来正色道:“我这寨子里都是些山野鄙夫,斗大的字不识半个,平时寨子里的收入支出等等之类的事也没个心细的人管,这不听说从长安来了个学问非凡的人,所以半道就把苏先生请来了,我看苏先生也是个爽快人,今后就在此住下吧,武某人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请?苏北秦从未见过用蒙汗药请人的,他从先前的怔忪状态中回过神来,道:“北秦恐怕不能胜任,还请武君另谋贤才。”
    武惟扬摸了摸下巴,道:“你以为岭南这条路那么好走么,何况现在是酷暑之季,能走到这儿的文人,也就只有苏先生一个,其他的,多半已经死在半路上了罢。”
    从长安到岭南这条路有多艰辛,苏北秦再明白不过,从他们出发时的四人,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人,重重跋涉,来到此处,不死已是万幸。不过此处尚处广西钦州,离他所要去的琼州还有一段距离,若是再走下去,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有活下去的可能。
    “北秦兄无需多虑,无人寨虽不比长安繁华,却也不缺吃少穿,今后便在此住下罢。”武惟扬拍拍苏北秦的肩膀道,竟已自然熟络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苏北秦沉默半晌,适才叹了一口气道:“多谢武君美意,只是北秦理应前往琼州,等待主上下一步发落,不能在此停留。”
    武惟扬闻言收起面上熟络的笑容,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目叫他在此时看起来犹为严肃,他嗤笑了两声,道:“等候主上发落?等着他发来赦旨,说冤枉了苏先生,官复原职,你便可以乐呵呵地回到长安继续做你的御史?哼,那我便告诉你,只怕你等一辈子,都等不来那一张纸。”
    苏北秦敏锐地察觉道武惟扬的变化,若说他之前只是语气讽刺,现下却是到了生硬冷峻的地步。这人喜怒无常,前一会儿还是嘻嘻哈哈,转眼便冷漠了起来,叫苏北秦越发琢磨不透。
    四儿见势头不对,趁着武惟扬转身的时候蹭到苏北秦身边道:“苏先生,我们老大说的可都是实话,像你这样的文人,我见得多了,每一个都郁郁寡欢,终日等着主上降旨,结果呢,主上可能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委身在蛮荒之地的角落里对他翘首以盼呢。”
    苏北秦敛着眸子道:“我作为朝廷官员,理应遵守朝廷律法,既然主上将我流放至琼州,我便应当遵守主上旨意。”
    四儿还想说些什么,被武惟扬抬手打断了,只能向苏北秦投去一个识相些的眼神。
    “朝廷官员?”武惟扬啧了一声,狭长的眼眸在苏北秦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囚衣的囚字上头,“被贬为庶民,流放至荒无人烟的琼州,这境地比阶下囚还要差不少,若不是你父亲在朝中还有些势力,只怕你早就死在某个阴暗角落了。”
    “那又如何?”苏北秦反问道,一双清明的眸子毫无惧意地迎上武惟扬,他自认自己所作的决定还容不得不明状况的他人来评论。
    武惟扬靠在门边,晨曦自他身后投射进这间向阳的屋子,苏北秦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得他冷冷地说道:“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琼州你也去不成,你愈是不喜欢这里,我便越是要你留在这里。四儿,带他下去,让他好生享受流犯应有的生活。”
    “苏先生,跟我走罢。”四儿都不敢再去看武惟扬,他显然也想快些离开这里,语气里有些急切。
    苏北秦到底是个文弱的书生,真要动起手来,他肯定敌不过武惟扬,何况押解他的官差醒来后找不见他,怕是早当他“病死”途中了,大约现下也已经启程回去了,他没有路引,即便到了琼州,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如此一想,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暂时先留在无人寨中,等待下一步走向。
    “哎,苏先生你何必跟我们老大硬碰硬呢,”四儿抓着头发,稚气的脸上很是苦恼,“他那人,得顺着他,他一高兴,什么事儿都好说,但是一旦倔起来,那是生硬地叫人可怕。”
    苏北秦微微一笑,道:“你们老大又不是傻子,倘若他看出我在敷衍他,岂不是更生气。”
    四儿皱着眉头,更苦恼了,“苏先生说的也是,不过无人寨也没什么不好的,师爷是个轻松的活计,平时只管琐事就行了,寨子里的人都想干,但是老大非要找个有学问的,千挑万挑地挑上你,结果你还不乐意。”
    苏北秦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四儿带着他走了好一阵,直到周围的树木逐渐稀疏,才看到几处简陋的窝棚,窝棚的门外坐着一个满面虬须的大汉。
    “这是新来的吗?”大汉搓着手中两个圆润的鹅软石道。
    四儿点点头,对着苏北秦道:“苏先生,多保重。”
    “多谢小兄弟。”苏北秦颔首谢过
    。
    大汉打开一间窝棚的门,让苏北秦进去,时已至中午,窝棚内空无一人,里面是大通铺,狭小的茅草房内竟有十二张床铺,过道只容一人通过,在进门的位置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个茶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就睡那张床。”大汉看着苏北秦的眼神十分轻蔑,他指了指角落的那张床,道:“今天就让你休息一阵,明天跟着窝棚里的人,一起去矿山开工。”

☆、第3章 劳改生活

酷暑之季最是燥热,即便还只是四更天,空气中的阻滞湿热就足以叫人胸闷难忍,天际方才泛白,目光尚且只能看到对面人脸的地步,管理着几间茅草棚的虬须大汉魏大成便一脚踹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大声嚷嚷着叫一众犯人们起床。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苏北秦被带上了脚铐,随着其余的犯人一并站着,等魏大成将麻绳跟栓蚂蚱似得将他们栓在一起,才在他的吆喝下,和其他犯人一起出发,前往几里之外的采石场进行魏大成口中所说的劳改工作。
    这条长长的麻绳将一众二十来个人栓的又紧又近,几乎到了接踵擦肩的地步,稍有脚步慢的便会拖累他人,因着绳子的牵动,累的众人都跟随他的脚步变得歪歪扭扭,魏大成却不管这些,自顾自地吹着口哨,拽着绳子跟拽牲口似地使劲往前拉,偶尔往脚步慢的人身上抽上一鞭子。
    苏北秦不是脚步最慢的那个,却是时常挨打的那个,不论他是表现如何,魏大成在抽完别人之后鞭子一甩,总会擦着他身上的某一个部位,留下一条暗红色血痕,若说他头两天还会忍不住皱起眉,现下于此已然变得麻木了。
    这种对于新来犯人的欺凌,是他早应该想到的。
    到了采石场,守门的官吏打开木栅栏放他们进去,魏大成则解开捆绑着囚犯们的绳索,命令他们去领工具,自己则靠在栅栏上跟官吏闲聊。
    官吏锁好门,望着苏北秦的背影道:“那新来的可真是个硬骨头。”
    魏大成从怀里摸出几个野果丢到嘴里嚼着,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再硬的骨头,过不了两天也得被那群人给拆咯。”
    苏北秦的工作地点在山顶位置,他带着工具爬了半个时辰的山路才得以到达,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他拭去额角的汗,太阳正与此时升起,朝霞布满天际,天地间染上了一层壮美的金色,绚丽夺目叫人睁不开眼。
    这是苏北秦每天最为平静的时刻,他半眯着眼眸去欣赏眼前的壮丽场景,仿佛与天地相融合,不过这难得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个破篓被掷在苏北秦脚下,扬起一阵尘土,几个衣衫褴褛的大汉蹲在高高隆起的土堆上,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道:“新来的,那边的工作也由你负责。”
    这几个人苏北秦认得,他们经常在采石场内对着其他囚犯呼来喝去,虽然同样穿着囚犯衣服,却俨然一副老大的模样,他们暗中观察了苏北秦几天,起初还只是言语上的试探,后来大概是觉得苏北秦没有威胁性,所以也开始明目张胆地使唤起他了。
    苏北秦对此并不理睬,他拿着自己的工具走到稍远的树荫下,开始了无聊单调的工作,将整块的石头敲碎,再将沙石放到篓中,背着篓到半山腰处,用绳索将篓放到山脚,待人取掉沙石再重复之前的工作。
    为首的大汉显然被苏北秦的漠视激怒,上前一脚踢翻他篓中的沙石,恶狠狠道:“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那大汉的话好似耳旁风刮过,苏北秦不慌不忙地将篓扶正,继续方才的工作,紧接着左脸颊就狠狠地挨了一拳,那大汉使了全力,他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耳朵里尽是嗡嗡的鸣叫声。
    他偏过脸时看到监工的官吏正坐在不远处,悠闲地扇着蒲扇,似乎在看一场好戏,看来那官吏并不想管这事儿,苏北秦瞥了一眼动手的大汉,比他壮硕许多,站在他面前跟座小山似地挡住刺目的眼光。
    “被打懵了?”大汉哄笑起来。
    然而笑声很快戛然而止哽在了咽喉里,因为苏北秦也狠狠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他们根本没料到面前这个看似瘦弱的书生会还手,且力道如此之重,硬生生将高出他许多的人打的扭过头去。
    大汉捂着半边肿起的脸,双目圆瞪道:“上,都给我上。”
    单挑很快发展成了群殴,大汉的几个同伙从不远处跑来加入了打人的行列,苏北秦被几个人束住手脚,那些人大概是真的想将他打死,拳脚都往他的要害招呼,苏北秦却是咬着牙,双手握住地上凸起的石块,手心被石子坚硬的棱角给磨破,几缕鲜血从指缝里留下来,却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直到监工的官吏端着茶壶慢悠悠走来,驱散了打人的人。
    那大汉啐了一口道:“你给我等着。”
    “别装死了,起来干活。”官吏用脚踢了踢苏北秦道,之后又慢悠悠地找树荫乘凉去了。
    血水混着汗水淌到衣襟里,苏北秦缓缓地坐了起来,面部的肿胀使得他目光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物,柔和的山风拂过面颊,稍稍缓和疼痛,或者说他对于疼痛早已麻木。
    苏北秦重新站了起来,拾起那把残破得只有半截木棍的锄头凿开碎石,太阳早已攀升至头顶,烈日焦烤着大地,即便是躲在树荫里,那股从地底下升腾起的燥热足以令人头晕目眩。汗水从额上滑下,又很快被风吹干。
    汗水过度挥发,又没有补充水分,苏北秦口干舌燥,唇上起了一层干燥的表皮,一般一个时辰,官吏会来送一次水,囚犯们可以得到短暂的休息时间,苏北秦也是有水的,只不过别人的水是澄澈的,而他的是绿油油的,也不知是官吏从哪儿弄来的,上头还飘着一层绿色浮萍。
    苏北秦端起那个有豁口的碗,吹开上面那层浮萍,将水一饮而尽,他本以为喝了几天好歹习惯了,却还是忍受不了那股怪味,险些吐出来,最后好歹还是咽下去了。他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透过树叶的间隙遥望碧蓝的蓝天。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想,只有活着他才能有机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将那群朝廷蠹虫一网打尽。
    时近日中,太阳越发猛烈,那沉闷的空气叫人觉得窒息,苏北秦领了饭,独自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歇息,说是饭,其实只是一碗菜叶汤,不过好歹味道比之前那碗绿油油的水要强许多。
    一个馒头放到苏北秦的空碗里,苏北秦转过头,见到一个面目和善的老人,老人指了指他碗里的馒头,示意他快些吃。
    正常囚犯的伙食是一碗稀粥配两个馒头,不过苏北秦是没有的,起初他不知自己为何会遭到这般对待,后来从犯人们的言语里隐约听到是武惟扬的意思,也就释然了,知道即便是据理力争也没用,索性就平静地接受了这种差别的对待。
    “这位老丈,这个还是你自己吃吧。”苏北秦正欲谢绝老人的好意,老人却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身旁,一块干净的手帕上摆着好几个白面馒头。
    “是我从自己家里带的,多的是,”老人笑道:“年轻人快点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苏北秦这才看到老人穿的是普通百姓的衣裳,他着实饿惨了,便收下馒头,谢过老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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