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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站着一个人,听到声音时转过身来,面朝游淼,长身而立。
“你……殿下……”游淼颤声道。
太子缓缓上前,沉声道:“请游大人救我。”
说毕,太子双膝跪地,朝着游淼拜了下去。
☆、280 卷五 八声甘州
游淼的震惊难以形容,他呆呆站着,跪也不是,受了这礼也不是。
“快……快快请起。”游淼自觉愧对太子,忙将他扶起。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赵擢道:“奸人赵超篡国,恳请游大人为我,为先生,为聂将军生前遗志,弃暗投明。恳请参知大人助我!”
“太子殿下为何又……回来了?”游淼难以置信道。
赵擢道:“赵超病重,高丽来使寻到我并告知……”
赵擢刚说完前半句,游淼马上就明白过来了,退后一步,打量太子,眼中充满了惊惧与不安。这是他这辈子所作出的最艰难的一个抉择,然而,也是他下得最快的决定。
游淼抽出腰畔匕首,借与赵擢把臂的瞬间挥出,然而屏风后藏身的犬戎武士动作更快,怒吼一声掀翻了屏风!
一匕挥去,时间的流逝仿佛在那霎时变得无比缓慢,游淼万万没有意料到,赵擢竟是一手握住了他挥出的匕首,眼中俱是痛惜与不舍。鲜血四溅,游淼当即愣住,那一刀穿透了赵擢的手掌,无法再进半分。
与此同时,屏风砸中游淼,游淼右手折断,额头鲜血长流,摔在地上。
那藏身在屏风后的犬戎武士现身,将赵擢护在身后,李延大惊破门而入,平奚紧跟其后。
“游淼……”
“游大人!”
犬戎武士大喝一声,无人敢上前去。
“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赵擢痛心疾首道:“赵超已回不来了!你还想如何?”
“咳……咳……”游淼咳出一口鲜血,头混脑胀,在地上痉挛。
“陛下。”李延道:“今夜必须举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游淼跪在地上,一手支地:“你们……平奚……你……”
平奚料不到竟是这么一个局面,上前道:“子谦,陛下……赵超罹患重病,两天前已经……驾崩了……”
赵擢道:“游子谦,我答应你,不会伤害你姐半分,我一生无嗣,定会善待你姐,善待天启万民……”
“听……谁……说的?”游淼断断续续道:“赵超回不来了,你们……听谁说的?就算他在北方驾崩了,兵权还在李治锋手里……你们……”
李延道:“陛下!非常之时,不可再心软!游淼在我们手里,李治锋不敢妄动……”
那犬戎武士上前,眼见一掌就要切在游淼颈间,短短顷刻,电光石火的一瞬,变故再生!房内头顶发出一声巨响,唐晖一声大吼犹如晴天霹雳。
“谁敢动手!”
唐晖身在半空,一身御林军战甲闪烁着金光,旋身落下,以劲力射出四枚铜钱,房内局势混乱至极,李延闷哼一声撞翻了桌子,游淼只觉唐晖一手抱着自己,将他强行拉起身。
那犬戎武士冲来,唐晖双目不能视物,转身与犬戎武士对了一掌,两人撞破房子,从三楼激射出去,游淼扑在唐晖身上,二人同时狠狠摔上了对街民居的屋顶,撞破屋顶,摔进了室内。
黑暗与混乱中,御林军手忙脚乱,把游淼抱上马去,远方又有人打着火把追来,唐晖喝道:“撤——!”
整个扬州沸腾了,御林军遭遇了一场伏击,在深夜中人仰马翻,到处都是箭矢声,马嘶声,游淼在冷风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唐晖的马后。
“抱紧!”唐晖焦急道。
“现在是怎么回事!”游淼大声道。
唐晖道:“扬州军叛了!先回茂城去!”
“是平奚!”游淼吐出一口唾沫,感觉在墨烟楼中那一屏风撞碎了自己的一颗臼齿:“快回去封锁兵部!”
扬州军追出城来,上千名御林军不顾一切,朝茂城疾驰而去,现在谁先抢到茂城,谁就能在这场混战中获得先机。然而一进茂城,城内的驻军便杀了出来,游淼只觉四面是敌,城中火苗四起,映红了半边天空。
唐晖道:“怎么办?”
“报——”一名副将冲来,大声道:“茂城西城门已失守!”
游淼翻身下马,在内城门外不住喘气。
唐晖道:“关闭内城所有城门,参知大人,你带皇后先走!到北方去,朝陛下与李将军求助!”
“不……不……”游淼知道这个时候决计不能退,深夜最黑暗之时,大火顺着长街蔓延,唐博纵马冲来,吼道:“怎么回事!”
游淼与唐博对视一眼,游淼满脸是血,大臣们纷纷纵马赶到,谢徽来了,秦少男也来了,政事堂的给事中们来了一大半。
“赵擢归来。”游淼道:“愿意投奔李延的,这就出城去。”
谢徽那一惊非同小可,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游大人!”谢徽道:“此时万万不可惊慌失措!”
“我知道。”游淼啐出一口血,扫视众人一眼,说:“各位都不走么?不走我就下令了,诸位请入内城!林大人,黄大人,李大人,各位请火速到东门外去,等我前来,其余各位大人进城。稍后我会去各县发勤王令,调集扬州十六县民兵,御林军准备,回守内城!”
“勤王令?”唐博道:“勤谁的王?”
“救还未出世的太子!”游淼喝道:“救天启的骨血!”
四周所有人呼啦一下全散了,谢徽朝游淼道:“参知大人好计策,此战必胜。”
“那么就劳烦谢大人了。”游淼低声朝谢徽道:“进了皇城的士族子弟,请谢大人妥善保护。”
谢晖点头,游淼转身去追唐晖。
御林军还在为保护茂县南门而浴血作战,唐晖停下脚步,说:“游大人。”
“唐大哥。”游淼转身,唐晖背后的御林军关上内城门,发出轰然巨响。太阳升起,唐晖站在满城金光之中,问:“为何不走?”
“不能走。”游淼道:“也不愿走,先生把这副担子交给了我,这就是我必须要面对的。”
说毕,游淼上前一步,朝唐晖一跪。
“请唐大哥为我,为陛下而战!”
唐晖一抱拳道:“如此,便有劳贤弟了!想进皇城,除非从我唐晖的尸体上跨过去!”
唐晖转身,前去点兵,御林军剩六千余人,四大城门紧闭,谢徽带领大臣们及家眷齐聚,进入殿内。朝阳初升,茂城内却满是厮杀之声,乔蓉在宫人的搀扶下出来,色变道:“外面的是谁?”
谢徽等大臣忙朝皇后行礼,秦少男答道:“是李翰林伙同兵部尚书平奚,叛上作乱。”
“参知政事呢?”乔蓉焦急道:“游淼去哪里了?他还活着对不对?”
唐博忙上前道:“参知大人带领文臣去发勤王令了。预计黄昏前可到。”
乔蓉这才放下了心,说:“搬一把椅子来,我就在这里陪你们。”
☆、281 卷五 八声甘州
侍卫点着灯,带游淼进了幽暗的天牢,这里游淼来过,曾是关押聂丹的地方。
太子满脸血污,披头散发,被关在左边牢房里,而李延则面如死灰,被关在右边牢房里。
“我千算万算,算不到游子谦你,居然会对我三弟如此忠心。”太子苦笑道:“没想到,聂丹的结义兄弟,孙先生的门生……”
游淼接续道:“竟是弑君之人,猪狗不如之辈。”
太子没有再说话,游淼道:“那天你离开夷州,就不该再回来的。”
太子道:“昨夜我本想告诉你,这辈子,我会将三弟的孩子视如己出,你若助我,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
“赵超早就驾崩了。”李延冷冷道:“聂丹生前,念念不忘的就是找回陛下,你先生就没有教过你?天地君亲师,游淼,你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他没有死。”游淼淡淡道:“你们都被达列柯骗了。”
“被达列柯骗了?”赵擢笑道:“我现在觉得,倒像是被你和我三弟,一起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求饶的话了,我就问你一句,子谦,你这么掏心窝子地对我三弟,把一辈子的注,都压在他身上,就不怕有一天,他像对聂丹一样对你和沙那多么?”
游淼看了赵擢许久,轻轻答道:“我守护的天启,是大哥、三哥,李治锋,我们四个一起约定,要让它渊源流长,百世千世的天启。不是赵家的天下,帝君的江山……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师兄。”
“……但没有办法,天意使然而已。”游淼跪地,朝赵擢磕了个头,说:“这是报答你,在中秋宴上有意提拔我的恩情。”
赵擢苦笑,摇头,也不知是在笑游淼,还是笑他自己。
游淼磕完头,起身离去。刚走出天牢,外面等着的御林军便道:“游大人!前线传来消息了!”
游淼快步回宫中去,只见朝臣都在,一名信使单膝跪地,说:“恭喜诸位大人!延边城告破!”
游淼长吁一声,疲惫不堪,走上御案前,坐在台阶上,笑了笑,说:“陛下身体好了?”
“回参知大人。”信使道:“陛下已无恙,李将军率军于东梁关成功截击犬戎军队,延边城被围有三月,得陛下病倒消息后,大安知李将军离去,鞑靼亲王格根率军来援,在白狼河处与我军交战,格根被陛下一箭射死,敌方全军覆没。延边全城投降。”
游淼点了点头,知道这场战,最后只剩下大安,便彻底赢了。
八月初五,赵超整顿延边城,留守军一万,犬戎人撤回东北,李治锋率军再次北上,与赵超汇合。家书中,游淼什么都没有提,然而赵超依旧是知道了茂城的消息。
八月初八,赵超与李治锋北上,攻打大安城。大安是此次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然而只要时间,不难攻陷。八月十五,中秋夜时,前线传来消息,赵超按兵不动,抽身回江南。
九月初三,帝君回到茂城,李治锋统领余下部队,在北方等候。
回到皇宫后,赵超便遣去了群臣,留下游淼一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超道。
游淼递出信使伪造的书信,带来了犬戎人奸细,让赵超自己审问,赵超问明了事件前因后果,起身道:“跟我来。”
游淼知道赵超要去看太子,便跟随其后,到得天牢外,识相不再进去。
赵超进去,只过了不到一刻钟,出来道:“给他一杯毒酒。”
虽已料到这个结局,游淼心底仍有点不安,他更宁愿赵超不要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做,毒死了太子,来日自己也不好过。
幸亏他已想方设法,在筹脱身之路了。
回到书房内,赵超满面风霜,疲惫了不少,游淼道:“病好点了么?”
“差点把小命丢在延边了。”赵超无奈道:“幸亏回来了。”
“你这个时候不该回来。”游淼道。
“大局已定。”赵超道:“不放心家里。”赵超看着游淼,似乎感慨实多,眼里又带着点悲伤。
游淼听到那句“家里”,心内多少有点触动,神色黯然——他的李治锋还在远方,不知何日才能回家。
“鞑靼大势已去。”游淼道:“但接下来仍不可掉以轻心。”
“是。”赵超说:“我会派涂日升北上,与李治锋合兵,攻打鞑靼城,犬戎已经四分五裂,再威胁不了咱们了。”
游淼道:“去看看皇后罢,她一直等着你回来。”赵超点头,起身时想起了什么,说:“晚上你把折子搬到宫里来,陪我说说话。”
游淼看着赵超,知道他很想他,自己也挺想他的,便笑笑道:“好。”
赵超去看过乔蓉,便回来与游淼说了几句话,夜里殿内点着灯,游淼就像在政事堂内,往常一样地批折子,而赵超便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
一过中秋,天便渐渐地凉了下来,夜晚已略有点寒意,一连数日,游淼都住在皇宫中,不走了。一来乔蓉临盆在即,他放心不下,二来军报,奏折繁复,来来去去,半夜三更地老进宫来也麻烦。
北方开始大面积降温,李治锋的军报送来,请示是否发起最后的决战。如果不战,便得全军退守延边,预备过冬。要战,便要攻城。
游淼的小厮来了宫内,交给他李治锋的家书,游淼问道:“山庄里预备过冬了没有?”长恒笑道:“今天的收成极好,少爷不必担心了。”
“那就好。”游淼拆开信看了一眼,见就如往常一般,皆是前线战事,末了,李治锋写道:
吾妻游淼,你我相识,已有十载。
“居然已经十年了吗?”游淼回想起往事,那一天他驾着马车,穿过长隆巷,前往李丞相府,在柴房外被野兽般的李治锋骇了一跳,那一幕犹如尚在眼前。
“……十载间,夫常扪心自问。”游淼笑了起来,坐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