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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男勉力点头,又有人问道:“马够吗?”
游淼与赵超对视一眼。
赵超道:“够的,准备吧,都回去坐着,别说话,也别叫!”
赵超换上那鞑子的一身皮甲,个子却小了一圈,躺到鞑兵先前坐着的火堆前,将皮盔露出窗台些许,游淼则躲到火堆后的阴暗处。
不多时,另一名鞑兵过来了,粗鲁呼喝几句,又笑了起来,赵超只是打着齁,面朝下趴着不动。那鞑兵把他翻过来的瞬间,赵超猛然跃起,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脖子,把一截燃着的柴火从他嘴里插进去!
鞑兵发出闷着的惨叫,紧接着游淼从后脑勺处将匕首插进去,再次被血喷了一头,鞑兵直挺挺地扑倒下去。
俘虏们全部动了起来,赵超与游淼各抽了一截柴,游淼道:“快!别发出声音,跟着我们!”
一行人踉跄跟上游淼,赵超径自前去,把烧着的柴扔到鞑兵睡觉的屋外,火借风势,跳跃不定地蔓延开去,游淼把人带到马厩外,说:“快快!自己上马!”
生死攸关,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力量,不会骑马的也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翻了上去,游淼又把马缰解开,说:“跑!现在跑!”
茫茫风雪中,第一匹马嘶鸣,冲出了马厩!鞑兵登时警觉,房子却烧了起来,纷纷大吼着冲出了屋外,登时一片混乱。
游淼翻身上马,一阵头重脚轻,赵超冲过来,吼道:“上马——!”
火焰熊熊燃烧,战马受惊,游淼将赵超一扯,将他抓上了马背,战马冲出了废村,月色下不见五指,鞑靼人的声音被远远地甩在后面,然而不到片刻马蹄声响,追兵射死了一名官员,抢回战马,追了上来!
“驾——!”赵超吼道,两人没有弓箭,只有一把防身的匕首,游淼暗道只要有弓箭在手,赵超控马,自己回身放箭,定能解决追兵。现在只得拔出匕首,一匕刺在马股上,战马吃痛大声嘶鸣,发狂般地冲了出去。
“小心!”一箭擦过耳畔,游淼吼道:“俯身!”
两人在马上伏下,越来越多的箭矢飞来,游淼头晕目眩,刚要起身时瞳孔收缩,伸手抱住赵超回头时的脖颈,以肩膀挡住了他的咽喉。
紧接着,一箭射中游淼左肩,游淼从马上翻倒下去,摔在雪地里。
“游淼——!”赵超狂吼道,他猛地要下马,却被马镫勾住,战马被刺了马股,不受控制地朝前方狂奔,瞬间将坠马的游淼远远地抛在后头。
游淼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双眼看见繁星灿烂的夜空,紧接着是自己带起来的飞扬的雪粉,再接着,他被后面追来的鞑靼人的战马踢了一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被马蹄撞得直飞出老远,再后来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123、卷三 满江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钻心的疼痛唤醒了他。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目,周围全是愤怒的喝骂声。
他的嘴巴被塞着,两手都被反剪在背后,双脚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冰冷的地上,四周有几个鞑兵,他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看到一个鞑靼人将领。那将领面前跪着不少汉人,正在朝周围问话,几个鞑兵焦急解释,其中一人被打了一巴掌。
鞑靼将领冷冷说了几句话,手下便过来,用绳索勒紧游淼的脖子,把他吊了起来。
游淼已濒临死亡,快要奄奄一息了,他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身体感觉到温暖,仿佛浸在热水里一般暖洋洋的,眼前一片敞亮,小时候便离开了自己的母亲,仿佛站在那一片光里,等待着接他离去。
“求求大王……求求大王……”李延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我要死了。游淼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而就在此时,延边城的校场上冲出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伏在那鞑靼将领面前猛磕头,磕得咚咚作响,大声哀求。
“大王饶了他罢!求求大王……开恩……”
声音忽远忽近,黑暗里再次明亮起来,要勒死他的绳索断了,游淼摔回地上,侧着头,犹如回光返照一般,他看清了面前的景象——他看见李延跪在那将领面前磕头如捣蒜,额上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他看见太子赵擢与天启帝赵愗跪在那将领的面前,太子正回过头看游淼。
一天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扔进来,打在他的头上。
游淼再次醒来,他已经昏过去三次了,居然又醒了过来,游淼连自己都十分惊讶,他怎么还没死?
“游淼。”外头传来李延极小声的声音:“听见了么?”
游淼猛地一惊。
“在哪里,听见了!”游淼虚弱道。
李延:“别吭声!你能动么?这里是大安城。我问你,那天我出城去谈判,你们是不是开城门,从东门跑了?”
游淼勃然大怒道:“我没有!我要跑了还会到这里来吗?”
李延道:“陛下呢?我他妈在敌营里被扣着,他们自己逃了?”
游淼心中一惊,回想起最后那夜的事,鞑靼人是怎么破城进来的?是太子和帝君看情况不对,强行出逃,才被鞑靼人抓住了?
“我不知道!”游淼说:“我睡醒的时候鞑靼人已经进城了!我是后来才被抓的!”
李延又问:“你半路上是不是杀了鞑子,把咱们的人放跑了?”
游淼:“是!”
李延:“最后逃掉的都有谁?三殿下活着么?”
游淼道:“我不知道……”
李延:“他跑了?”
游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答我!”
李延:“我时间不多,趁着看守你的兵喝醉了过来的,你千万得活下去……我得走了!”
游淼还没问几句话,李延便匆匆离开,四周一片黑暗,料想是被关在什么牢房里,他拖着骨折的手臂躬身摸索,摸到李延扔进来的东西,是个面团。
他狼吞虎咽地把面团吃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这里比起一路上被寒风吹过来的环境好多了,至少不那么冷。他开始慢慢回忆起最后逃难的过程,赵超应当是跑了,其余人来不及看,林侍郎可能是被箭射死了。
赵超能回去就好,至少不会亡国……李延又怎么会在这里?是一开始就被抓过来的么?如果是的话,那鞑靼将领应当就是贺沫帖儿。
最后他好像还看到了太子?游淼不禁打了个寒颤,别是真的……千万别是真的。
他吃过面团,倚在小黑屋里,透过窗口朝外看,看见夜空中璀璨的繁星与冬季的星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游淼独自倚在他的囚牢里,喃喃唱道,这一次谁也没有,只有他自己了。
他渐渐入睡,第二天阳光照进来时,外头有人打开了牢笼,骂了他几句,拉着他的头发,把他拖了出来,游淼披头散发,全身都是鞑靼人先前的血,尿,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像头死狗一般被拖到了空旷处。
大安城兵营外的校场上,太子,皇帝,李延,平奚,六部的官员们被绳子捆着,圈成一圈,个个狼狈不堪,游淼被推到队伍的最后面,拴在一起。前面的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回头,排在游淼身前的正是榜眼陈庆,诸人闻到游淼身上的恶臭,都是纷纷皱眉。
“各位大人好。”游淼冷笑一声,拱手道:“参见陛下。”
太子排在第二个,微微侧头,看了游淼一眼便转过头去。
“游大人怎么落得如此狼狈?”陈庆小声问道。
游淼气得浑身发抖,嘴角牵了牵,说:“你们三十六计的时候,我在守城,自然狼狈。”
游淼算是明白了,面前这群人,都是那天晚上仓皇出逃的,当时李延正在敌军营中交涉,这些混账们不逃说不定还没事,一出城去便被鞑靼人发现,分出一部分兵去追,剩下的大部队则尽数攻进城来了。
而赵超则在当夜一见太子要逃,便火速派兵过来保护游淼送他出城,鞑靼人却来得实在太快,几乎把所有人都一锅端了。抓住游淼与赵超的是鞑靼人的一队,而擒获太子与帝君的,又是另外的主力部队。
如今他们都被押到大安城中,几乎是天启的大半个朝廷,外加天家所有的成员……对了,怎么不见皇后与皇太后?游淼打了个冷战,不敢多想,眼睁睁看着那鞑靼将领过来,坐在校场中间。
接着,队伍动了起来。
以天启帝赵愗为首,诸人一个个走过去,先是赵愗行了个跪拜叩首的大礼,说:“给大将军请早,愿将军万寿无疆。”
那将领正是贺沫帖儿,闻言哈哈大笑道:“也祝天启太上皇万寿无疆哈哈哈。”
游淼:“……”
游淼气得浑身发抖,赵愗磕了三个头,贺沫帖儿便一挥手,身边的士兵递给赵愗一个面饼,赵愗双手接过,站到一旁便啃了起来。
轮到太子了。
太子双膝跪地,两手上扬,俯身跪拜,朗声道:“给大将军请早,愿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124、卷三 满江红
贺沫帖儿豪爽地大笑道:“也祝天启皇帝千秋万代哈哈哈——”
周围的士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太子也领到一块饼,侧旁却一声怒吼道。
“赵擢!你的国家亡了!气节也亡了么?!”
那声怒吼正是游淼发出来的,瞬间队伍全静了,鞑靼人面面相觑,继而爆出一阵怪笑,其中又以贺沫帖儿笑得最大声,太子的脸色阴晴不定,朝臣们却是“呵呵呵”地附和着贺沫帖儿,与他一起笑。
太子也笑了起来,看着游淼,摇了摇头。
游淼却冷冷道:“三殿下已逃了,等他来给咱们报仇罢,陛下,你不能再跪了。人都是要死的,痛痛快快一死,比起苟且偷生如何?!”
太子不敢说话,别过头去,贺沫帖儿却看着游淼,吩咐道:“让他站到一边。”
李延深吸一口气,连忙摇头,游淼不知道为什么,受了这么多日的折辱,火气全上来了,被再抓回来一次便不再有苟活的念头,唯一的希望就是赵超回到南方,带领兵马,他日卷土重来给自己报仇则以。如今看到一国之君竟如此受辱,实在难以下咽。
但贺沫帖儿却不吃这套,让太子又拜,太子再叩头后也领到一块饼,站在一旁吃着。
接着是大臣们过去跪拜,每个拜完后,贺沫帖儿都赏他们一块饼吃。所有人领了早饭后,贺沫帖儿看了游淼一眼。
“你为什么不拜?”贺沫帖儿问。
游淼看着他,眉毛动了动,不料这厮说汉话倒是说得流利标准。
贺沫帖儿一副彪悍面相,虬髯满面,眼里却带着犀利神色,说:“你跪不跪?”
“你等死罢。”游淼嘲笑道:“哪天等你们的皇帝落我手里,我让他吃屎!”
贺沫帖儿笑着说了句鞑靼话,游淼先是一怔,继而被推在地上,四名鞑靼兵围上,先以铁棍猛敲游淼的踝骨,游淼便闷哼一声摔在地上。然后是皮鞭没头没脑地一顿猛抽,抽得他全身皮开肉绽,再来则是铁棍把他挑起来,摊开,令他手臂一分,两把长矛朝着他的手掌一刺,钉在地上。
“啊——”游淼竭尽全力地惨叫道。
“跪不跪?”贺沫帖儿说。
游淼呈大字型被钉在地上,浑身不住抽搐,眼眶爆裂,微微抬头仇恨地盯着贺沫帖儿,胸膛气血翻涌,喉头吐出一口血,连着唾沫喷向贺沫帖儿。
接着铁棍又是没头没脑地打了下来,游淼被打得腹腔中的血不受控制地呕出,四肢疯狂痉挛,被钉在雪地上的手指揪紧又放开,放开又揪紧,最后安静了,身下漫出一滩血。
长矛起,游淼被拖着离开了校场,拖出一条血痕,扔回了囚牢里。
太子与朝臣们麻木地看着,贺沫帖儿又说:“今天玩点什么呢,天启皇帝?”
太子忙满脸赔笑走出,说:“全听大将军吩咐。”
当天傍晚,游淼全身都在痛,五脏六腑直是要从喉咙里涌出来,这一次,他知道自己绝对得死了,他蜷在角落里,一口气断断续续,只求速死。囚牢外李延的声音道:“游淼!你怎么又犯浑了!还活着么?”
“你他娘……给我滚……远点……”游淼艰难道。
李延:“你听着,游淼,老子好不容易把你给救下来!你就当是为了我,不能就死了!你肯定会被赎回去的!现在小爷就全指望你了,大家都在忍辱偷生,你就不能忍着,以后再想法报仇吗?!”
“回去告诉那狗……狗皇帝……”游淼提起最后一口气,说:“就凭他那孬样,还……还……上启天命,下御……万民,还……还敢让小爷替他……替他战……为他死?休想——!”
游淼提起最后一口气吼出了他的愤怒,重重倒在地上,外头传来鞑靼人的喝骂声,李延闷哼,鞭子响,李延忙不迭讨饶,连滚带爬地逃了。小黑屋的门又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