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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苻坚×慕容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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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沿亦是被涂抹一新,光洁平整,原本的痕迹早已荡然无存。慕容冲愣了愣,反而平静地一笑,将手重新搭了上去。
  
  置身于这深宫里,不能流泪,便只能大笑,不能反抗,便只能如此——望向窗外,紧扣窗沿——这原本是他恨到无可纾解,痛到几近绝望时的唯一发泄。久而久之,在哪里竟留下了痕迹。原本不曾意识到,而此刻那痕迹骤然没了,触感忽地生疏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恨已经和那曾经的痕迹一样,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入骨髓。
  
  然而,那痕迹在重新粉刷后已然没了痕迹,可心底的恨,是可以消弭的么?慕容冲暗自笑了笑,只是用力地扣紧了窗沿,如同过去千百次的那般。
  
  忽地,手背上覆上了一层暖意。慕容冲陡然松了力道,回过头,见苻坚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侧。
  
  苻坚来到御凤宫实则已有半柱香的时间了,然而站在门外,眼见慕容冲背身立于富丽堂皇的宫室之中。丝发如墨,白衣翩然,忽地便觉眼前所见,乃是一幅无可比拟的绝美画卷。
  
  唯有此宫,才配得上此人。
  
  由是他在原处立了许久,方才走过去。顺着慕容冲的目光远远看去,见彼处乃是如云的梧桐,不由轻笑道:“冲儿极是喜爱这梧桐?只可惜未至秋日,景色稍逊色了几分。”
  
  慕容冲微笑着一点头,道:“人言‘凤凰非梧桐不栖’,陛下良苦用心,自是心怀感念。”
  
  然而苻坚闻言却不语,顿了顿,却只径自问道:“冲儿可知这梧桐的典故么?”见慕容冲摇头,便继续道,“传言,这梧桐乃是一对雌雄之树。梧为雄树,桐为雌树。二树同长同老,同生同死,生生世世如此,不离不分。”顿了顿,轻笑一声,“倒颇为有趣。”
  
  慕容冲闻言不由抬眼看苻坚,而对方却只是看着那满院梧桐,目色深沉,不可见底。
  
  他看了片刻,心下一霎恍惚,随即却慢慢地弯起了嘴角。顿了顿,收回目光,亦是投向彼处,徐徐笑了笑,却道:“我与陛下,又何尝不是如此?”
  
  “哦?”苻坚闻言微微一愣,转过脸看他,挑起眉。
  
  “不问来世,‘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不离不分’……”慕容冲却只是徐徐地重复了苻坚的话,末了方才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转眼看他,“我与陛下,此生莫不是如此么?”
  
  苻坚不曾想过慕容冲会乎出此言,心内闪过一霎的讶异。而很快,他恢复了神色,却慢慢地笑了。
  
  是啊。看来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我苻坚在一天,便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掌控。你认命或者不认命并无妨,因为你已然是孤的人。
  
  或许便正是如同你所说的——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不离不分。
  
  苻坚默然半晌,忽地伸手揽住慕容冲肩头。带着笑意,低头在他耳边低低道:“慕容冲,你今日的话,孤可是记住了。”
  
  慕容冲闻言一笑,不再言语。
  
  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不离不分。此言之于自己而言,纵然有几分荒诞可笑,却也并没有违心。因为慕容冲知道,纵然除却朝夕相伴的此刻,自己一生一世都不会让这个人淡忘出自己脑海。
  
  自己会记得他,用所有的恨去记他一辈子,甚至直至来生。这种恨会和自己同长同老,同生同死,生生世世如此,不离不分。
  
  如此,倒可算是一番誓言?
  
  念及此,忽然轻笑了一声,然而扶在床畔的五指却悄然用力,徐徐地再度紧扣。
  
  *****
  
  自那之后,苻坚便当真是夜夜留宿于御凤宫,专宠之意愈发无所顾忌。偶尔地,甚至连同会见大臣,批阅奏折,也在其内的小院中。
  
  而御凤宫自打修缮一新之后,景色亦是愈发宜人。平日里,苻坚坐在院子里随意地翻阅着奏折,近看曲水蜿蜒,落花满院,远闻黄鹂低鸣,风过竹林,不觉心旷神怡。
  
  并且除此之外,他隐约感觉到,慕容冲似乎当真变了许多。
  
  从最开始的宁死不从,宁为玉碎,到后来辗转挣扎,漠然认命,实则苻坚都曾一一留意。他原本以为,慕容冲能彻底认命,安安心心地待在宫中,便是最大程度的妥协了。
  
  他并未曾求过慕容冲对自己如何死心塌地,毕竟知道,这人的一身傲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尽数弃置的。
  
  然而近来慕容冲的转变,却着实有些出乎苻坚的意料。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自己竟是意外的顺从和依赖。批阅奏折时,闲暇小憩时也要时刻伴在一旁,竟好似一时一刻都无法离开自己身边。哪怕从半分做作之态,而那看着自己的眼底,却竟是格外的真挚。
  
  苻坚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却也就此将他时时带在身边,政务之余,几乎是一刻不离。
  
  偶尔他会想起慕容冲那天有心无意地说出的那句话——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不可分离。不过是重复自己原本的话,却不知为何竟是多了千万重滋味。然而这十二个字的分量太过沉重,苻坚从未想过,也无法想象,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境。
  
  苻坚抬头望了望满院的梧桐,忽然有些慨叹。这世间当真会有两人,这般千丝万缕地牵连着,斩不断分不开?人这一世,若当真有一人肯为你信守一生,这种感觉究竟如何?而许多年之后,伴在身边的,还会不会是这同一个人?
  
  过去他眼中素来只有江山天下,根本未曾想过这些。然而当这一连串的问题倏然闪过脑海时,他又恍然回过神来,自己直觉得有些好笑。权当是一瞬间闪了神,轻轻地笑了声,便也不曾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纵是强留纵是束缚,自己也是要将这人留在身边的。
  
  至少此时此刻,他是如此笃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改BUG




13

13、第十三章 变故横生 。。。 
 
 
  天边忽地响起一声惊雷。
  
  苻坚稍稍怔住,随即回身望向窗外。但见大雨如注,落在地上噼噼啪啪,响声震耳欲聋。
  
  “陛下,这倒着实是一场大雨啊。”一旁的王猛亦是朝窗外望了一眼,低低慨叹了一声。
  
  苻坚回过身,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看面前悬挂的地图,忽地觉得有些心神不宁。顿了顿,转身对王猛道:“天色陡然暗了,景略回去多有不便,不如今日便到此为止罢。”说罢又朝窗外望了一眼,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王猛看出他有些心神不宁,却只佯作不知,拱手深深一揖,道:“那臣便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去。
  
  苻坚在原地站了站,随即走到窗畔。天色昏暗如夜,院中的凹地处已积其一团团水洼,风里摇晃着的宫灯映照在其中,不住地抖动着。
  
  风自门外吹来,分明夹杂了几分寒意。苻坚微微敛了敛衣襟,忽地想起那人素来一件白袍,应是全然不懂得顾惜自己的。由是,心内便又乱了几分。
  
  今日早些时候,雨还未落下。苻坚用过晚膳,便打算去往御凤宫。然而正此时,王猛却忽然求见,而且开口更是论及统一北方之事。此事苻坚盘算了多年,只恨时机早不成熟。此刻见王猛有意协商,心中自然喜悦。二人相谈甚欢,直至此刻倏然落下大雨之时,已不觉一个时辰了。
  
  苻坚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犹豫了片刻,终还是转身行至门口,一拂衣袖,对宫人道了声:“去御凤宫。”
  
  *****
  
  大雨不歇。路途不远,然而轿子行得缓慢,许久之后才停在御凤宫门外。苻坚方下了车,宫人急忙跟上将一把油纸伞举在他头顶,尽数挡住了雨滴。而苻坚却不在意,三两步便走进宫中,直奔慕容冲的房间。
  
  然而推开门,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苻坚微微诧然,定在门口。他知道慕容冲除了这御凤宫,并无别处可去,何况这大雨倾盆的天气,也不适合在外走动。
  
  正思量着,却见一使女经过,见了自己微微讶异,便赶紧俯身请安。
  
  苻坚示意她起身,垂眼问道:“慕容冲去哪里了?”
  
  “奴婢……奴婢不知……”许是声音过于低沉,那使女闻言,把头垂得很低,声音里甚至带了些颤抖。
  
  苻坚觉得蹊跷,便再度问道:“他何时出去的?”
  
  “回陛下,公子方用过晚膳,便、便出去了……”
  
  苻坚微微皱眉,一瞬间几乎怀疑慕容冲会趁着这风雨交加的时节逃出宫去,然而他定了定神,又觉得许是自己过于疑心了。默然片刻,想到还有一处可能,便当即转身,大步离去。
  
  上轿,直奔清河处。
  
  然而到了彼处,才从使女口中得知清河公主早已睡下,而慕容冲也已有数日未曾来过这里了。
  
  苻坚一拂手,示意使女不必叫醒清河。转身走出宫门,才忽地感到心里莫名落空了一块。
  
  莫非,他慕容冲当真这般逃出宫去了?莫非,他前日的百般恭顺,不过是一种伪装?便连那日看似真挚梧桐之誓,也只是为了致使孤放松警惕而已?
  
  苻坚用力地握紧拳,忽地挥手,一把打开了遮挡在头顶的油纸伞。举伞的宫人一个不慎摔倒在地,赶紧捡起地上的伞意欲重新过去,然而还没赶过去,衣襟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通知禁卫军,”苻坚的面上落满了雨水,而定定看着他的眼神却仿佛要迸出火光,几乎是用一种咬牙切齿地语调,一字一句地说,“封锁宫中,搜查慕容冲!”说罢忽然松手,用力将人推出几丈远。
  
  见宫人连滚带爬地下去传令,苻坚在原处站了站,但见四周仍是一片漆黑,唯有落于的声音交错地响着,昭示着雨势并没有减缓分毫。
  
  着实是个适合逃跑的日子。苻坚冷冷地想,然而无论你逃到哪里去,孤纵是掘地三尺,也会将你找出来!
  
  “回宫。”片刻之后,他才转过身子,神色冷冷跨入轿中。
  
  *****
  
  苻坚坐在书房里,默然不语。
  
  窗外依旧电闪雷鸣,时不时交杂着些许侍卫的步履声,以及刀剑铠甲的碰撞声。
  
  雨未有停息的势头。搜查过去了半个时辰,依是全无所获。在此期间,苻坚一直有如雕塑一般端坐在这椅子上,脑中思绪纷繁复杂,细细思索,却又空空如也。
  
  他极力想要回想过去的细枝末节,试图从中再一次好好看看,慕容冲自己面前浅笑或者默然,在自己身下隐忍或者动情,这些……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原以为自己是全然不在乎的,因为无论真假,自己都能够将他牢牢地握在掌中。然而此刻,慕容冲这般凭空消失了,苻坚才忽地意识到,这真真假假,对自己而言,竟是如此重要。
  
  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地保持住平静。而正在此时,门外有宫人匆匆步入。苻坚本能地坐起身子,抬眼问道:“如何?”
  
  那宫人微微一怔,却道:“回陛下,丞相大人来了。”
  
  苻坚眼神黯淡了几分,坐回椅中,道:“请他进来罢。”
  
  很快,王猛徐徐步入,见了苻坚拱手一礼道:“陛下,听闻……慕容冲不见了?”
  
  苻坚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身子朝椅背靠了靠,却没有说话。
  
  王猛默然了片刻,缓缓劝慰道:“陛下保重龙体要紧,勿要太过忧心。且待禁卫军搜查一番,看究竟是何缘故再说罢。”
  
  苻坚闻言再度颔首,只示意王猛就座,却仍旧沉默。而王猛抬眼留意了几分他的神色,谢过之后便也敛袍坐下。
  
  就二人这般无语地对坐着,听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落雨声,分明是催人入眠的,但苻坚却只觉得夜愈深,人却愈发清醒。
  
  直至三更天时,忽见一名宫人匆忙步入,急急道:“陛下,慕容公子找到了!”
  
  苻坚闻言,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子,说不清心底究竟是释然还是愤然。然而及至召进禁卫军的一名头领,问道人在何处时,对方却面露难色。
  
  苻坚看着他皱眉,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也无心再等他支吾下去,留下一句“带孤去” 便起袍子便大步而出。禁卫头领欲言又止,却也只得匆匆跟上。
  
  屋内剩了王猛一人。他站起身,扭头朝窗外望了一眼,忽然低低地轻笑了一声。然后亦是举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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