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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毫不怀疑梅尧君会来,哪怕初九只是一具尸体,梅尧君也会来。
当梅尧君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面前时,江白丝毫不感到惊讶。
梅尧君的目光牢牢锁在初九身上,没有看江白一眼,开门见山道:“你要什么条件?”
江白拊掌道:“梅公子真是快人快语。”
梅尧君把目光转向他,等他下一句话便说出条件,但江白什么也没说。
两人僵持了许久,江白终于噗嗤一笑,道:“梅公子,你先前总与本座交换条件。但今时不比往日,实不相瞒,今日的你已经没有资格与我交换条件。”
“所以你要怎样?”梅尧君正视着他,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江白轻笑道:“要你的性命。”
梅尧君几日前病得死去活来,心中多少存了几分一死了之的意思,但若要他任人鱼肉,却绝无可能。然而他独身前来,其处境又与任人宰割何异?梅尧君抬了抬眼,问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利处?”
江白大笑,“何必开口必言利处,难道我江白在梅公子眼中就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梅家几次玩弄于本座,莫非这还不值得本座杀你?”
梅尧君道:“我只是相信宫主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江白道:“这也并不错,不过于情于理,你今日都必死无疑。”
梅尧君垂下眼帘,看向江白身后,那道眼神像雾气一样温柔,他说:“宫主用他引我前来,既然我今日横竖难逃一死,宫主可否在我死前成全了我们?”
“哦?成全?”江白脸上的微笑逐渐扩大,他走到初九身边,缓缓蹲下,然后抬起头,对梅尧君说道,“梅公子以为,本座会这般仁慈?”
梅尧君见他靠近初九,顿时紧张起来,高声道:“你要做什么?!”又怕激怒了他,遂放软语气道,“宫主何苦同将死之人与已死之人过不去?”
江白道:“梅公子这是有求于我?却为何没有有求于人的样子?”
梅尧君咬紧牙关,半晌一言不发。
江白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开口,失了耐心,转眼脸上的笑容变成似笑非笑的阴冷,“不妨告诉梅公子一个好消息。”说到此处,他故意停下,观察梅尧君的表情。
梅尧君似是错愕了一下,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什么消息?”
然而江白却不予回应,只把目光对向初九。
在这短暂而可怕的沉默中,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涌上梅尧君脑海,梅尧君被它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更无暇思考,只得再次追问:“你说的,是什么消息?”
江白道:“今日本座去找初九道长时,无意撞见了一个秘密。”
确认与初九有关,梅尧君一个踉跄,脸色猝然苍白,他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听江白继续说道:“另有一位道长也在冰窖内,同初九道长说话。本座无意中也听了一回壁脚,从那位道长的话中看来,”江白注视梅尧君,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尽管梅尧君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但江白却洞若观火。“初九道长并没有死。”
任梅尧君如何猜想,也想不到江白说出口的竟然是这样的东西。这实在太过荒谬,人死了,岂能有假;又简直像是一场美梦,是只在梦中存有,是梅尧君夜夜梦中所见。然而美梦从来不是一个好词。梅尧君听了,直想放声大笑,却又鼻梁酸涩,他赶紧用手挡住双眼,心想,定是有风吹进了眼睛。
江白内心无比快意,却也只是一笑,继续说道:“那位道长说,这是清微观龟息散的药效,不知公子对这道家秘药是否有所耳闻?”
“什,什么散?”梅尧君再放下手,双眼已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江白自顾自说道:“许多年前,本座曾经听说过,这种秘药原是供道家高人修炼所用,服下之后,外表与死亡无异,但需再服下解药,便可恢复……”
“哈哈哈哈——”梅尧君突然大笑不止。江白神色不稍变,心中却越发地愉悦。梅尧君笑到精疲力竭,笑到撕心裂肺,笑到猛烈地呛咳起来才渐渐止住,他抬起头,满眼都是泪光,说道:“宫主好兴致,竟会编这些说给小孩听的神鬼故事,来骗我这个将死之人。”
江白道:“这传言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些,可惜公子已不能向那位道长证实。”江白慢慢伸出手,单手扼住初九脖子,梅尧君看着他的动作,连呼吸都忘记了,“那么公子姑且听之,反正也不重要了。”
“放开他!”梅尧君声嘶力竭道。
江白渐渐加重手上的力气,“本座猜想,人被扼断了脖子,是无论如何也活不过来了罢。”
“求你放开他!”声线已然颤抖。
江白嘴角的微笑越来越明显,这微笑发自内心、绝无伪饰,是江白许久都未有过的微笑。他就知道,哪怕有一线的可能初九还活着,梅尧君就绝不会坐视。
“你要什么?你要什么都可以!”
“本座要什么?”江白反问,然后摇头道,“本座什么也不需要。”除了你的痛苦。江白突然愣住。他为何想看梅尧君痛苦?为何,仅仅是因为梅尧君骗过他?当然不可能。那是为什么?
“不!”梅尧君几乎能听见初九的颈骨在江白手下咯咯作响的声音,这比看到初九尸体更可怕百倍,几乎要将他活生生撕裂。那一瞬间,梅尧君理智全失,不管不顾地向江白奔去。
江白也陷入困顿的苦思当中,一时竟未做出反应。答案骤然浮现脑海,他却不愿正视。几乎是同一刻,梅尧君也想到了,他灵机一动,信口说道:“洗春秋,你是不是要找洗春秋?我知道他的下落!”
“住口!”梅尧君说出了江白最不愿正视的答案,他不愿正视曾被他像天神一样高高在上俯视着一切喜怒哀乐的人、曾被他像玩弄一只宠物一样左右一切的人、曾一切都属于他的人……不愿正视这个人正在左右着他的喜怒哀乐,唆使他去冒险、令他愤怒、带给他……痛。江白从未感觉到这般鲜明的痛,排山倒海、崩天坼地,像泰山瞬间挤在胸腔,像北风透体而过。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对洗春秋会有感情,但他的感情就是一毛不拔,什么也不会给,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从来没能置身事外。
江白心乱如麻,左手一翻,正要一掌击向梅尧君眉心,忽见右眼下白光一闪,在长长的一声剑鸣之中,腰侧悬挂的阙一被人拔出,顺势向上一挑,直直地削断了他的右臂!江白只觉右臂短暂而尖锐地一痛,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是血花四溅,紧接着右臂脱体飞出。
“咳咳……”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初九一手捂住剧痛的脖子,一手杵着剑,艰难而缓慢地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
梅尧君见到他站起来那一刻,垒在胸间的沉沉冰山刹那间便消融得一干二净,连日来的悲痛苦楚、岌岌可危的处境,也因这份忽如其来的狂喜而恍惚起来。夜雾、空山、江白,全都从他视线里退去,退到像星辰那般遥远,梅尧君箭步冲过去,紧紧搂住初九。怀抱里顿时被失而复得的温度充满,紧接着眼泪汹涌地涌出眼眶,是积了一冬的雪在第一个春日到来时尽数化作了水,怎么也流不尽的样子。
方才那一剑初九已使尽了所有的力气,被梅尧君缠着,两人一齐软倒在雪地上。他的头埋在梅尧君胸前,后者的眼泪落进他的黑发间,不知不觉自己也满脸是泪。他颈间剧痛,说不出话,哭起来也是无声无息的。
江白失了片刻的神,然后便转醒过来,他脸色惨白犹如鬼魅,眼神却似巍峨高山,坚定得仿佛难以撼动分毫,连血淋淋的断臂也未能分去他半分目光。
梅尧君背对着他,能感到他的脚步印在雪地里,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静地向自己靠近。
死难当前,两人于沉默间却已彼此会意,横竖不过一死,能死在一处亦不失为天赐之福。梅尧君吻了吻初九的额头,他们抱得那样紧,他日若被人寻见,也该是两具紧抱的骸骨,便好似两株从萌芽时起便相交的藤蔓,枝叶相缠、纵横交错,从生到死都分不清。这是一份苦涩的恩典,然而终究是恩典。总归好过同心离居、各自终老。
忽然,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风声猎猎作响,梅尧君抬起头,看见千千万万细小的白色雪尘从天而降。目光移回正前方,翻腾的夜雾渐渐被乍来的雪浇熄,不远处,有两道陌生身影端然而立。
梅尧君敏锐地发现身后江白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连断臂之痛也未曾让他有过这样的慌乱。不知为何,梅尧君知道为前方这两人的缘故,自己暂时得到赦免。
大风卷动雪花乱翻,像是要迷住人眼,江白右臂的伤口淅淅沥沥滴落鲜血,两边人各自站着,不约而同地,都一言不发。
梅尧君勉力看清来者其中之一便是凌左,正是害得初九如此之人,心头赫然翻起三丈怒火,将眼底都烧得通红。他强按压下恨意,将目光转向另一人,却是全然的陌生。见事情出现转机,痛恨之人又近在眼前,梅尧君心思活络起来,不再想那赴死之事。江白等人武功高强,若说话,定会一五一十地落入他人耳中,梅尧君便只轻轻捏了一下初九的手,初九会意,用手指在他手掌上画了一下。梅尧君放下心,悄悄把目光在前狼后虎之间来回扫动,绞尽脑汁,想寻出破绽,作逃生之计。
无论是沈萧疏还是凌左,与江白本都有太多话可说,事到如今,却什么也不必说了。
沈萧疏仍是不动,凌左却倏地掠了出去,快得像一道幻影,与此同时,剑亦出了鞘,转眼锋利的剑刃便逼近了江白。凌左一出手,便是极其凶险的杀招。江白深谙他的套路,面上虽不动,内里却做好防范,轻巧地躲了过去。
凌左一击不得,并不慌张,借由迅疾的身法,绕着江白打转,混淆他视线,时而使出一招,招招攻其不备、剑剑致人死地。江白单守不攻,每每能从剑下逃生,倒显得游刃有余。
梅尧君看不明白,沈萧疏和凌左却心知肚明:江白看似不落下风,实则一味的防守已是在节节败退。因为江白的右臂血流如注,最是耗不得,一旦耗上,不啻于自取灭亡。可失去一臂的江白难以发动攻势,除去自取灭亡的消耗,又能有什么对策,从一开始就是败局已定。
然而战局终究还是僵持着,凌左惊心动魄的剑法未能从重伤的江白手中讨到明显的优势。凌左渐渐有些不服和心惊——江白全盛之时,该是如何强大?凌左的剑法以快见长,就这样一分心的工夫,速度便明显慢下来,待凌左意识到,想要弥补之时,江白老道,已经抓住机会,跳出了凌左穷追不舍的包围,一跃到了崖边。
梅尧君不懂得武学,也能发觉情势起了变化,生怕错过时机,把双眼紧紧跟住江白的一举一动,大气都不敢出。
江白的身侧,便是断崖。夜已深了,山风浩浩荡荡奔向山崖,吹得众人衣衫哗哗作响,又冲下山崖去了。崖下是漆黑一片,远处有几粒晨星般的光亮,是清微观点燃的灯火。
沈萧疏被山风吹得微微眯起了眼,他看见江白往崖下略略忘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便意识到江白将要做什么,于是他急促而低沉地喊了一声:“拦住他!”
凌左听闻,还愣了一愣。就在凌左的一愣之间,江白回过头,对沈萧疏笑了一笑,又像是在叹气,他低声说:“你果然是想我死的。”
那句话混合在呼啸的山风中,沈萧疏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这实在太可笑了些。他□□了沈萧疏、夺走沉檀宫、又废了沈萧疏武功,沈萧疏岂能不除之而后快?又可笑在他做过这些事情,竟还能以为沈萧疏有那么些可能不会想要他性命、而是要和他过一辈子。
堂堂江白,无喜无怒的江白、运筹帷幄的江白、惜爱如金的江白,也会有这么天真的时候。
忽然地,山风似是更猛烈了些,江白像被山风吹动,顺着风的流向,向黑暗无底的崖下坠去。
凌左、梅尧君目睹江白跳崖,同时白了脸色。凌左久久地咬紧牙关,向江白先前站立的地方盯视了许久,才回过头,颇不服气地说道:“凌左办事不力。”
沈萧疏摇了摇头:“江白绝不肯轻易就死,随我立即去崖下,他定是留有后招。”
凌左点了点头,一转身,目光又落在一旁的梅尧君和初九二人身上。他眼中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若是熟知凌左之人,便会知道凌左这是又被激起了尚未发泄的杀性。不觉间,他脚下已经向梅尧君迈去了一步。
“不好!”梅尧君心中暗道。他原本的打算是等到这两人斗得你死我活之际趁乱逃走,而江白跳崖时,他便知道自己的算盘怕是落了空,果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