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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点点头:“不只是知会你,还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你是从四百年后过来的人。”
傅山这么一说,褚仁到有几分好奇了。这么多年来,除了第一天见面,傅山从不主动提及褚仁穿越来的时代和事情,今天突然提起,只怕是有什么大事。
“亭林认为,明代票号制度有很多弊端,他近年潜心研究,另行规划了一套制度,想用你这笔钱为本钱,开设票号,并统和晋省所有票号钱庄,立为规矩,一旦做大,进可作为复国之资,退可控制天下银钱往来。亭林说,若商贾兴隆,贸易日盛,票号就是扼住大清命脉的一只手,可以影响天下兴废……”
“货币战争?!”褚仁脑子突然出现了这四个字。《货币战争》这本畅销书他看过,虽然没有全懂,但是国际金融集团在世界舞台翻云覆雨,操纵国家兴亡,战争成败的情节他却记忆犹新,难道……顾炎武在四百年前,就已经悟到了这一层吗?
傅山看到褚仁微微张着嘴,一脸惊讶的表情,问道:“你也觉得难以置信吗?即便是后世,也没有这样的说法和情形?”
褚仁点点头:“有是有,有这个说法,叫做‘货币战争’,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不大可能吧?”褚仁不知道怎么解释,封建社会是集权统治,并不是自由经济,也没有完整的金融体系,通过金融手段去控制大清朝的经济命脉,似乎行不通吧?褚仁又补充道,“我也不太懂,总觉得似乎超前了些……”
“亭林真是个妙人,奇思妙想,往往出人意表……”傅山感慨道,“不过,管仲的‘求鹿于楚’和‘菁茅之谋’两计和亭林此策,颇有相通之处……”傅山一面说,一面用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着,像是击节赞叹。
褚仁的视线被傅山的动作所吸引,蓦然发现,桌上叠放着一幅绣品,浅青的缎子上绣着黑色的小楷。自来拍卖行中书法绣片便不多见,而这幅绣品,看上去绣工上乘,那笔楷书又像是傅山手迹,褚仁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傅山见褚仁盯着那绣品看,便展了开来,说道:“这是眉儿的母亲绣的《观音大士经》。”
褚仁眼睛一亮,这绣品,他早就听傅眉说过,但被傅山奉为珍宝,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字,想必是傅山年轻时所书,端庄秀丽,清雅大方,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是傅眉的笔体。依稀可见大明末年的傅山,依然保有明朗而积极的心境。那绣工,恭谨整齐,纤毫毕现,不细看,倒像是写在缎子上的一般。
褚仁默念着那上面的字:“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与佛有因。与佛有缘。佛法相因。常乐我静。朝念观世音。暮念观世音。念念从心起。念佛不离心。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南无摩诃般若波罗密。”
念着念着,褚仁心头竟然一片空明,似乎多日以来的抑郁瞬间便卸下了,那种畅快的感觉,像是重又获得了新生。
从傅山房内走出来,褚仁才突然想到。这绣品,是傅眉母亲最重要的遗物,傅山从不轻易示人,今天这是为什么?突然拿出来给顾炎武看?莫非……顾炎武和傅眉母亲有什么关联么?
接下来的日子,和以前一样,褚仁白天去药店做事,晚上回到自己的小院。
期间顾炎武经常过来,每次来,都和傅山在室内密谈两三个时辰。
有一次,傅山拿出了个记账的方案,让褚仁交给药店账房试用。褚仁略看了看,见是把全部账目划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称为“龙门账”,想必又是顾炎武和傅山的发明。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傅山有事没事就往褚仁小院这里跑,或品茗、或论诗、或下棋……即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也要捧着一卷书,到褚仁这里读。
其实傅山自丧母之后,心情也同样郁郁,陪着褚仁,一方面怕他寂寞,一方面也是填满自己心头的空虚。
夏日天长,每到傍晚,父子两人常常在院中谈艺论文,从黄昏直说到繁星漫天,两身孝服,像是两抹霜,在夏夜中固执的孤寒着。一个为孝,一个为情,互相慰藉,互相排解……有时候天晚了,傅山便宿在这里。
刚一入秋,傅山便兴冲冲的对褚仁道:“爹爹要去登岳访碑,你陪着爹爹可好?”
“爹爹您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怎么就突然想着要去访碑了呢?”褚仁没有在意,随口应道。
“爹爹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块碑,碑上有个‘茙’字……”傅山说着,便提笔写下了这个字。
“这字儿怎么念?是什么意思?”褚仁问道。
“念‘戎’,就是蜀葵。”傅山一边吟咏,一边提笔写下一首诗,“古碑到孤梦,断文不可读。茙字皦独大,梦逥尚停睩。醳名臆蕚草,是为葵之蜀。炎汉在蚕丛,汉臣心焉属?奉此向日丹,云翳安能覆?公门虽云智,须请武侯卜。”
褚仁默念着这首诗,见傅山从蜀葵联想到它“向阳卫足”的特性,又转而想到蜀汉,想到汉家江山,还是遗民的一片拳拳痴心,心中不禁有些凄然,蓦然便明白了傅山寻碑之意,他要去寻找汉文化的根……
但是,对于陪伴傅山出游,褚仁心中自是有些不愿的。留在药店,就算不能有肌肤之亲,每天能见到傅眉,也可以聊以j□j。
“不好……登山有什么趣儿,不如在家看书。”话一出口,褚仁自己也觉得好笑,在现代时是宅男,穿越到大清,依然如故。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爹爹少年时,也像你这么想,只在家中小院苦读,不肯出门一步。现在想来,竟是错的,眼界越开阔,才越能体味书中真谛。”傅山不愠不火,只是耐心的劝说着。
褚仁心道,读书只是消磨时间罢了,又不赶考出仕,知道那么多真谛又有何用?于是便换了个角度拒绝:“爹爹您还在孝中呢……”
傅山深深一叹:“登山访碑,也并不违孝道啊。”
褚仁无奈,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的说道:“您自己去不好么?我有畏高症,不愿意爬山。”褚仁倒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有轻微的畏高症,之前和古尔察跑马行猎,因为京郊的山势和缓,倒并不觉得有太大问题。此外,在褚仁心中,还转着小小的心思:若是傅山又一个人云游去了,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和傅眉亲近。
“去登一次华岳,爹爹包你病症痊愈。当年韩文公此症,便是因华岳治好的。”褚仁这样反复拒绝,傅山却一点都不恼,依旧笑呵呵的。
褚仁对于傅山知道畏高症的暴露疗法并不意外。中国太大太古老,但凡世界上该有过的事儿,中国都有,但凡人类该有的病症,中国也都出现过。只不过很多有奇效的疗法,在岁月中湮没失传,不为后人所知而已。褚仁越是跟傅山学医,这个感觉越是强烈。
“爹爹老了……一个人云游只怕是不成了,连行李都负不动了……”不知怎的,傅山的语气听起来,也带了一点点撒娇的意味,“你没发现爹爹最近经常让你们代笔吗?”
褚仁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确实最近这段时日,遇到有人求字,若是傅山口中的与满人狎昵的粗鄙之流,傅山便让自己和傅眉去写,傅眉专攻隶篆,自己专攻真草。实在是关系亲厚的,傅山便拿出旧作馈赠,若没有合适的旧作,便作为“书债”欠着,的确是很少亲自动笔了。想到这里,褚仁忙拉过傅山的手,去摸傅山的脉搏。
傅山笑看着褚仁:“摸出什么来了?”
傅山的脉象平和,并无太大问题,只寸脉略有弦边,褚仁有些困惑,摇了摇头。
“是漏肩风,刚好在右臂上。这病,得多活动,并配合推拿针灸才行,汤药的效用不大。”傅山说道。
原来是肩周炎,老年人的常见病,只要善加调养,很快便会痊愈,褚仁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眉哥哥老早就发现了,你探了脉还没诊出来,真是该打!”傅山笑道。
这些日子以来,褚仁的心心念念都在傅眉身上,就是每天和傅山在一起,也是神不守舍的。虽然肩周炎的外在症状很是明显,但是他哪里会观察到这些。
褚仁心中有些愧疚,便不好再拒绝傅山,忙点头说道:“爹爹您去哪里,我陪着您就是!”
注!
1
顺治十三年顾炎武行经南京太平门外时突遭刺客袭击,“伤首坠驴”,幸而遇救得免。
顾炎武初访傅山发生在康熙二年,因情节需要提前。亭林是顾炎武的号。
2
《顾亭林轶事》记载:相传“亭林尝得李自成窖金,因设票号,属傅青主主之。始明时票号规则不善,亭林与青主更立新制,天下信从,以是饶于材用。清一代票号制度,皆亭林、青主所创也。(得李自成窖金一事,大多数史家认为是虚妄,但是顾炎武这一大笔钱的来源,始终是个迷)
另,我国最早的复式记账法:“龙门账”,创始人为“山西商人富山”,有观点认为“富山”就是“傅山”。这个龙门账的名称,自然有“合龙门”之意,但未必没有“龙门派”的含义。
另有说山西票号的镖局,也是傅、顾二人和戴廷栻所创设。
3
关于《大士经》绣品:傅山有诗《见内子静君所绣大士经》:“断爱十四年,一身颇潇洒。岂见绣陀螺,悲怀略牵惹。即使绣花鸟,木人情已寡。况为普门经,同作佛事者。佛恩亦何在?在尔早死也。留我唯一心,从母逃穷野。不然尔尚存,患难未能舍。人生爱妻真,爱亲往往假。焉知不分神,劳尔尽狗马。使我免此闲,偷生慈膝下。绀绵传清凉,菩萨德难写。”但是我没找到《大士经》的经文,于是用《观音经》替代。
4
傅山《霜红龛集》有“甲辰四月廿一日”记一条云:“眼花废书来近二年,客冬右臂作痛,不敢提笔又七、八月矣……”甲辰是康熙三年,因情节需要提前。(其实本文从去见龚鼎孳开始,整体把康熙二~三年的事情提前)
傅山《老眼》诗云:“春风动支兰,作嗽牵积气。佝偻护右肋,转变遂为臂。隐几忍频伸,业性闲不去……”没有说明具体病症,肩周炎是我的臆测。
这期间傅山确实在孝中携傅仁游历北岳(且傅眉长子莲苏确实生于傅山登北岳的这一年,康熙元年),后又登西岳,并访友寻碑。
5
相传韩愈登华山时恐高症发作(但并未有治愈记载),韩愈《答张彻》诗中有对华山的描写:“磴藓滑拳局,梯飙飐伶俜。悔狂已咋指,垂诫仍镌铭。”
6
“古碑到孤梦,断文不可读……”:傅山诗《碑梦》。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半章来了,谜底揭晓,最后一对,顾炎武和傅宇直……这几天开顾炎武的文集看得头疼,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对才不至于亵渎古人,不过这两只确实有JQ啊,至少顾对傅是有的。
前几天在保利拍卖,有一幅顾炎武的长卷,保存的超级好,起价30万,拍出了1500万,我看了很久,其实顾炎武的字挺拘谨扭捏的,不知道这里怎么发图,不然可以发给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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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章来了
越看资料,越觉得傅山♂顾炎武这一对基到不行啊……所以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写,所以,明天更不了了(←这是重点)
☆、芒鞋拾级穿云鸟
傅山将白棉纸覆在石碑上,用排刷刷上一层白芨水,再覆上一层皮纸,用圆刷细细把每一处都轻轻敲过一遍,然后小心揭下皮纸。那层棉纸便像肌肤一样,和那碑融成了一体。傅山又用扑子沾了墨,在碑上轻轻扑打着……
褚仁呆呆地看了很久,才想起自己手中也有活计,便提起手中的细毛刷,沾了木桶中的清水,仔细洗刷起身前的这块石碑来。
这些满面尘埃的古碑,沉寂在这山谷中已有上千年,此时才得以重见天日。沙粒、泥土、草籽与它自身风化的碎屑混在一处,让人无从下手,轻了,怕显露不出原貌,重了,又怕损了这字迹。
关键是,褚仁的双手一直在不由自主的颤抖。褚仁用左手紧紧攥住右手的手腕,但饶是如此,也依然控制不住。
“怎么?还在后怕?”傅山撇了褚仁一眼,问道。
“是啊……刚刚吓死我了,爹爹您要是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去见眉哥哥啊!”褚仁的话音都有点颤抖。
“这不是没事儿了么!”傅山笑得云淡风轻。
这二十天来,褚仁与傅山两人一直穿行在绵延五百里的恒山山脉之中。傅山执杖探路,褚仁负着行李跟在后面。
恒山本是全真教修持重地之一,傅山对此地的山川地理甚为熟悉,也不去悬空寺、金龙峡等名胜,只管往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