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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己先道:“墨竹,今晚上的事,我不怪你。要不是我不该咒骂何怀卿,你也不会把咄嗟叱咤愤然暴怒,把五石散洒向我。”
袁宏岐一听,开始揪心女儿的傻气:“何怀卿现在是你的丈夫,以后未必是。但你哥哥,永远是你哥哥!你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伤害你哥哥呢?”
袁克己觉得父亲终于说了句清醒的话,虽然看不见墨竹,但凭感觉,将脸面向墨竹的方向,嘴角带着冷笑。他就知道妹妹不会把这种事向外张扬,果然,她没告诉任何人。
墨竹不吭气,因为没法解释。
袁克己出来装好人:“爹,您别责怪墨竹了,我不怪她,是我笨,没躲开。”
魏暮云继续冷笑:“你当时在干什么?怎么会没躲开?”
“……”袁克己不回答她,转而道:“总之我没事了,爹娘,您二位回去休息罢。殿下也请回吧,因为我的事,半夜惊扰您,着实愧疚。”偏偏没说,让墨竹也回去。
她不管,转身就要随在爹娘身后离开,这时就听袁克己道:“墨竹,我有话跟你说,你留下行吗?”
当然不行,墨竹哼道:“有什么话现在说不行吗?”
袁宏岐震惊的回头:“墨竹,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哥说话?!”
魏暮云冷冷的道:“做妹妹的用这样的口吻跟哥哥说话,就说明这个哥哥在她心里也只配这种口气对他!别一味怪别人,也瞧瞧自己罢。”见儿子气的直攥拳头,不由得有几分解恨。
袁宏岐在妻子面前再度没了气势,插着袖子低头溜了。墨竹有母亲撑腰,没有留下来,撇下袁克己回去休息了。回到自己住处,想起何怀卿翻窗入内的事,怕袁克己效仿,来个夜袭,命人把窗户关紧,又留了几个婢女在屋上夜。
接下来的几天,墨竹在惶恐中度过。等袁克己那家伙眼睛好了,她必然贞|洁难保。
好在,万般期盼中,她等到了何家派来的人。
墨竹去求父亲,让他允许她离开娘家回婆家去。袁宏岐平时疯疯癫癫的,但在歧视陋族上也当仁不让,脑袋不停的摇晃:“不行,不行,家里多好,你回那边要遭罪的。”
墨竹嘤嘤哭道:“爹,我若是不走,在家里也没好日子过的,我伤了哥哥的眼睛,他不会绕过我。”
袁宏岐捋着胡须,慢条斯理的道:“哎呀,你们是亲兄妹,他怎么会记恨你呢?”
墨竹泪眼模糊的问:“爹,您相信他不会记仇吗?”
“……”
“爹,您信吗?”她逼问。
“……”
“果然您也不信吧……”墨竹道:“而且我伤了他,也没脸在家待了,与哥哥见面,他恨我,我愧对他。每天惶恐不安,比坐牢还难受。云州虽然比不上咱家,可胜在我心里能踏实。”缠着父亲哭道:“爹,您就让我离开吧,留在家里,我实在害怕。”
虽然是亲兄妹,但儿子和女儿自幼不在一起,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况且儿子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妹妹把他伤成这样,早晚要寻机报复回来。
袁宏岐稍微做了下思想上的斗争,就道:“那你就跟何青楣回去吧。”
墨竹如蒙大赦,感激涕零。
话说袁宏岐允许女儿跟何家人离开后,越想越怕,因为儿子十分像祖上那位对自家亲兄弟下毒手的先辈,女儿若是不走,待几日,说不定要被儿子抓住了毁容。所以赶紧督促墨竹上路,这边让人瞒着儿子,不透露墨竹离家的消息。
何家派来的人叫何青楣,是何御榛一个妾室所出,只有十四岁,但少年老成,待人接物十分规矩。袁宏岐替女儿把关,亲自接见了他,觉得他可以担负起接嫂子回云州的重任。
何青楣本来只是来送水的,要不是兄长们出征,这种事也轮不到他出头,没想到他鸿运当头,不仅见到了袁大人,还被委以重任。等回到住处,趁没人的时候,高兴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墨竹轻装上阵,侍女里仅带了紫琴。其实她最贵重的东西,是‘士族嫡女’的身份,所以其他的,皆无关紧要。
袁宏岐多愁善感,一想到女儿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面,或许今生再也看不到女儿写的乱七八糟的文章了,悲伤的不能自己。
墨竹走之前没看到皇甫筠玉,心里失落。但转念一想,自己跟他非亲非故的,他怎会跟来自己告别呢。藏起这小小的失望,踏上了离家的马车。
她走的静悄悄,连母亲亦没告知,因为她相信,若是告诉母亲自己回到庶族那边去,她必然暴跳如雷,不许她这么做。
行了几日后。这天晚上,众人入住驿馆。何青楣避嫌避的非常彻底,到现在墨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睡到半夜,突然就听屋外人声鼎沸,火把的亮光照的屋里一片橙红。紫琴护住小姐,悄步去门口查探。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吓的紫琴装起胆子问:“谁呀?”
“是袁公子来了,要见二少奶奶您。”
墨竹愕然呆怔,手不住的抖,不是害怕,而是生气。这个死变态,他究竟是不是人?她已经逃命了,他居然还不放过她。她系好襦裙,气呼呼的往楼下走。
在二楼楼梯处,她见到袁克己坐在一楼的桌前,正襟危坐,神态肃然。她不由得冷笑,明明是来做不要脸的腌臜事,却打扮的像个正经人。
屋内没有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年,想必何青楣被他赶出去了。墨竹站在楼梯处冷声道:“哥,你怎么来了,眼睛好些了么?”
袁克己不屑的冷笑:“我不是来找你的,你不用躲那么远。”嘴上这么说,此时却一挥手,让周遭的侍从下去了。墨竹一见这架势,气的全没了女子该有的仪态,恨恨的踢了下楼梯板,嚷道:“你不要脸,难道连利益也不要了?!何怀卿的弟弟就在这里,你就不怕他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何家人?!”
袁克己一拍桌,凶道:“告诉你别吵!我是来接姑姑的,不是特意来找你的,谁知道你们走的这么慢,竟在这里碰到。”
墨竹不信:“姑姑?哪个姑姑?”
他没好气的道:“还能有哪个姑姑?你只有一个姑姑!”瞪眼太过用力,有些疼,他赶紧低头避开烛光,闭了会眼睛,才道:“……广汉王囚禁了皇上皇后,姑姑逃出皇都,来这里避难,父亲要我来接她。”说完,正视她,再度强调:“所以,我不是来找你的!”
☆、第三十一章
墨竹惊讶:“宫廷政变?”
广汉王是乐平郡王的父亲;他是支持跟何家休战的;是不是意味着未来的君王不会再为难庶族;和平的时光要来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她的表姐裴宁檀就是皇后娘娘,她被囚禁,袁家何去何从是个未知数。她下了几阶楼梯:“……郡王殿下呢?他在哪里?”
袁克己听她张口就关心乐平那厮;暗自生气:“听到风声,早溜了!你不问姑姑从皇都逃出来是否平安,倒先关心起别的男人来了。”
墨竹针锋相对的冷笑道:“你也有脸指责我?”
他黑着脸站起来;背着手向她走来,唬的墨竹本能的后退上楼梯;随时做好转身逃跑的准备。袁克己恨道:“你那天不愿意就说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你;你倒好,想弄瞎我!歹毒的女人!”
她哑然失笑:“你不会强求我?我歹毒?”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确假意逢迎,把五石散吹进了他眼里,语气缓和了许多:“……哥,你就不能正常点?广汉王囚禁了皇上和皇后,这可是天大的事。袁家还指望你呢,你能不能别再惦记我了?抓紧时间娶妻生子,让袁家有后才是正事呀。”
袁克己道:“我有安排,不用你说。”
当然,她的人生,他也有安排。
他视线仍旧拴在墨竹身上,扫过她的脸,她的腰肢,落到垂地的裙摆处,盯着若隐若现的鞋尖看。
她义正言辞的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再敢动我,我就……”
“你就去找何怀卿告状,然后去死?”他轻蔑的笑:“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他弹了弹肩头,哼笑道:“你不分轻重的伤了我的眼睛,别说你姿色平平,就是褒姒妲己这等绝色妖姬再世,我也对你憎恶了。”
褒姒妲己是什么好人么,拿来比喻她,分明是在骂她。墨竹冷声道:“咦,你怎么不拿文姜比我?”说罢,故作参透玄机的自问自答:“对了,我还真不是文姜。文姜与他哥哥诸儿,可是两情相悦,想必那诸儿有令她动心的地方,或容貌或才情或则品性,哪像你我两个,你看我歹毒狡诈,我看你……哼,卑鄙无耻。”
袁克己噎了口气:“……你不从我,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他不安,好像接近了一个不愿意揭穿的真相。
墨竹并不否认这点:“不敢有违人伦自然是第一个原因。但剩下的缘由,便是我对你讨厌至极!就算你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亦不会从你!”
他虽然从没想过‘爱’不‘爱’的,但此刻听她如此说,心中还是有些闷闷的不舒服:“不从,酒肆那会,丝毫没抵抗躺我身下的是谁?”
墨竹一挑眉,故意用刻薄的声音笑道:“我那时哪里知道你这人如此恶心,如此招人讨厌?”
就是说她越是了解他,越是越他相处,愈是厌恶他这个人。袁克己被这句话打败了,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攥着拳头发恨。半晌,他才仰起头对她道:“彼此彼此,我发现你除了这身皮囊能消遣消遣外,也是一无是处!”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那正好,以后除了事关袁何两家的大事外,不要与我谈半句私事了。”
他正要回答,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在前面的废弃驿馆里发现一群人,其中有人自称是裴夫人。袁克己一听,心道来的及时,这次吵架他落下了下风,正好避一避。他立即大声道:“快带我去看!”说罢,起身而去。
等他一走,墨竹紧绷的神经放松,双脚一软,扶着楼梯的扶手,瘫软跌坐在楼梯间。等了一会,她把气喘匀了,见袁克己亲自搀扶着一位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一身粗布麻衣,发髻上只有一根发黄骨簪,正攥着一方帕子低头拭泪。
袁克己安顿了下那妇人坐下,朝墨竹吼道:“还不过来见姑姑!”
啊?裴宁檀与裴邵凌的生母是父亲的亲妹妹,当初离开裴家的时候,她曾见过一面,那是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墨竹定睛细看眼前的妇人,见她手背虽然有泥尘,但没脏的地方,皮肤仍旧细腻光滑。她赶紧下了楼:“……姑姑?”
裴夫人抚养了墨竹十年,感情深厚。她一把抱住墨竹,放声大哭起来。墨竹很快便感觉肩头被姑姑的泪浸湿了,她抱着姑姑,心里十分憋闷难过。
今日裴家,说不定哪日就轮到自家了。
袁克己道:“您别慌,您已经安全了。邵凌呢?怎么没跟您在一起?”
裴夫人啜泣道:“夜里,广汉王的人杀进来,你姑父和邵凌被逮住了,我侥幸逃了出来……我在路上听说,你姑父已经不在了,邵凌还押着……但就怕凶多吉少了……”
墨竹的心一下凉到底,没想到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会是这样的悲剧。
袁克己皱着眉,毫不留情的道:“我早就听皇上软弱,皇后联合魏家把持朝政。自从表妹当了皇后,在朝堂上安插了多少亲信,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姑父和邵凌全部进皇都做了大官。做的这么急,难怪广汉王看不下眼去要杀你们!”
墨竹朝他使眼色,提醒别再刺激这可怜的妇人了。袁克己这才道:“姑姑犯不着这么难过,皇后娘娘死不了。本朝被废黜的皇帝,大都封做乡公县公,留条性命,皇帝在,皇后便在。”又道:“不过邵凌的命,不知能留到几时。”
裴夫人哭的更厉害了。墨竹朝他干瞪眼,袁克己不为所动,道:“这些都是真话,姑姑不愿意听也可以,反正早晚看得到结果。”
裴夫人又抽噎了两下,终于抬了头:“克己,你当然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广汉王不支持征伐何家,正遂你心愿!”
袁克己冷幽幽的回道:“宁檀想对我们赶尽杀绝的时候,也没见您和姑父拦着呀,听说裴墉这老家伙就是姑父推荐的。”
裴夫人垂泪恨道:“……若不是我没了夫君儿子,我又怎会逃到翠洲来听你说风凉话……”
袁克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姑姑不要太过伤心。广汉王控制了皇都又如何?全国有几个州县听他的?我父亲正等您呢,您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先回到家中,一切从长计议。”说完,朝左右丫鬟吩咐道:“服侍夫人安歇。”
裴夫人一路逃难似的过来,早已疲惫不堪,起身由婢女扶着去休息了。而袁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