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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地对旅馆闻声而来的人嚷道:“打一一九,快叫救护车。”
凌晨四点,医院的急诊室里悄然无声,有黎明前的短暂宁静。
高荣美受到惊吓,心脏负荷过重,使得呼吸急促,有衰竭的前兆,经医生急救后,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人总算正常睡去。
两个年轻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的外套在她的身上,彼此依偎,神情充满疲惫。
叶辛潜睁着泛着红丝的双眼说:“就差那一步,他们的车就在旁边,我若再晚到五分钟,你们现在就生死不明了,我……我无法忍受……”
“既然没事,就不要再想了!”雅芯安慰他说。
“我哪能不想?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后天?你会如何?阿嬷会如何?”他不断重复这些话,像在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凌迟。
“你明知是绑票,为何对警方说是临时起意的抢劫呢?”她回忆方纔的情形问。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人有可能是几位大股东派来的……甚至有可能是我舅舅……”他皱着眉心说。
“你舅舅?不会吧?!阿嬷可是他母亲呀!”雅芯不敢相信地说。
“他主要是威胁我,知道我太在乎你们,绝不会任你们受到伤害。”他叹口气说:“只是他没想到,阿嬷已经七十几岁了,根本受不了这种打击……”
那“太在乎”三个字,令雅芯更靠近他说:“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呢?”
他不说话,又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好一会儿才开口,“是我那一半的资产重要,还是你和阿嬷的命重要?”
雅芯无法回答,虽然她有百份之九十已经爱上他这个人,对他极度欣赏,但毕竟相识才三个月不到,他曾经是个只讲功利的商人,为人尖苛无情,满脑子只算计着盈亏,或许他有些微改变,可是抵得过他二十八年来的汲营生涯吗?
雅芯坐正身子,叶辛潜立刻了解到她内心的疑惑,淡淡地说:“以前的我,我不敢说,但此刻的我,真的可以把那些钞票往天空一洒,只要你和阿嬷都健康平安地站在我面前,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她感动极了,这些话虽不似罗密欧对朱丽叶吐心声时那么甜蜜动听,但自她内心不断涌出的柔情,让她决定要先坦白说出自己对他的爱。
正当她泪盈眼眶,打算开口时,叶辛潜突然握住她的双手,急切地说:“雅芯,我知道未来必定会有很长的一段混乱时期,有些事情我必须先说清楚,而且必须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亚力……”她也有满腔的话要说。
“雅芯,请听我说,”他跟着接口说:“我这一妥协下去,辛辛苦苦经营的二厂势必要牺牲,去拯救那千疮百孔的一厂。如果事情可行,“普裕”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如果不可行,这也是我最怕的,全军覆没,“普裕”王国也就消失不见了。到时将不再有豪宅轿车,我可能会变得一文不值,可能会负一身债,你……你会爱那样的我吗?”
“当然会爱!即使你穷了、倒了,你仍然是你,富贵和贫穷对我而言毫无差别。”
雅芯吸吸鼻子说:“大不了,我来养你啰!”
他凝视着她,眼中有柔情,缓缓地在唇边展开一抹笑,这是意外发生后的第一个笑,他说:“原来,你真是“暗恋”上你的老板了!”
“你也没吃亏呀!你不也在“暗恋”你的员工吗?”她指着他的心,面带笑容说。
“这算是某种注定的缘分吧!我父亲爱你母亲,而我也爱上你,嗯!似乎和相同的化学元素有关。”他说。
“这倒是值得研究一下。”雅芯念头一转说:“不行呀!你说爱我,那你那女朋友曾如菲怎么办?我可不喜欢“三人行”呀!”
“曾如菲是个好伙伴,我们出身背景类似,很多宴会应酬经常被配成一对,但我对她完全没有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我和她谈的,除了金钱,还是金钱。”叶辛潜说:“现在我快要从豪门小开的名单上被剔除,她大概也不会对我有兴趣了,你别担心她。倒是你,我记得你说你不喜欢亚裔男人,因为我们没有魁梧的肌肉和性感的胸毛,并不符合你的标准……”
雅芯噗哧笑了出来,“我那时是被你气疯的,你知道你有多沙猪吗?”
“我知道。”他短笑两声,“但你如此美,又在美国长大,追求你的人必然可以组成好几支球队,我不信你没有男朋友,我也是讨厌“三人行”的人。”
“目前是有一个,我们本来约好要一块儿念哈佛医学院的,但我为了到台湾而暂缓入学,他不太能谅解,联络也就愈来愈少。”她补充说:“在美国,男男女女因为距离理念而分分合合是很平常的事,你也不必担心他。”
“你对他的感觉,有像对我一样吗?”他仍执意地问。
“天差地远呢!怎么说呢?就借用你的“伙伴论”吧!我和秦是因为大学社团的接触才走近的,他虽然长得一副华人脸孔,却是标准的美国男孩,完全不了解我那属于东方的想法,所以我们的争执也相当多。”雅芯说:“你则不同。虽然我们成长的方式不同,也有一些分歧,但在一起时那种爱恋的感觉,就像心里的蜜似的好甜好甜。我想,朱丽叶对罗密欧必也是这种惊心动魄,才会不顾一切地以身心相许吧!”
“还有你母亲和我父亲三十年来的牵念……”叶辛潜拥住她说:“好奇怪,我明天可能就要破产了,但我此刻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富足和幸福,好像拥有了天下一般,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没有错,爱是有力量的!我真的希望,这力量能帮助你度过所有的风暴及难关。
”她低声说。
叶辛潜很想吻她,这是医院,阿嬷才刚刚脱离险境,因此,他只能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嗅闻着她身上传出的特有香味,好满足自己对她沉蛰已久的爱意及想望。
他从不指望上帝给他一个与他如此契合的女子,以为自己将会冷酷严肃地在金钱里过一生,但门一开,竟是春满大地,五彩缤纷的花园。
讽刺的是,当他得到花园时,竟是失去财富的同时。
隐隐约约中,他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重复着父亲从前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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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真爱
多年以后,真爱已逝,不必哀伤,也不必悔恨,因为玫瑰花曾经低语,夜莺曾经歌唱,至少,我们都有过不寂寞的日子。
中正机场出境室,高荣美随着自己的妹妹,准备搭上飞往日本的班机。她人瘦了一些,尽管仔细涂上胭脂口红,仍难掩病容及憔悴神色。
这段时间,她已经强迫儿孙们将“普裕”真正的情况做个完全的汇报,气是很气,但也没有体力发怒,只有将自己关在房内好几日,对着先夫的遗像又哭又说。
能够见她的,只有雅芯。
章家人不得已,去电将日本的老阿姨请了过来,两姊妹在房里谈了一整天,最后高荣美走出来说:“我要到日本去,随你们怎么去搞,反正我眼不见为净!”
老人家的绝望,是一种彻底的死心,而已焦头烂额的章立彬和章立珊也不留人,没有了老母亲,他们反而少了一层顾虑。
来送行的就只有叶辛潜和雅芯,加上最后一分钟才出现的章建哲。
高荣美一见他,脸色更严肃了,“你是我章家唯一的直系孙,拜托你要有出息一点!”
“阿嬷,你早这样想就好啦!”章建哲歪歪嘴说:“可是你老偏心,疼阿潜,疼了半天,他还不是姓叶?!”
“要被人疼,也要让人能疼得入心呀!”高荣美瞪他一眼,又转向叶辛潜说:“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一个是你母亲、一个是你舅舅,都是一家人,彼此还是要多担待和多扶持。”
“阿嬷,我懂,我也会。”叶辛潜点头说。
“雅芯,你责任最大,我把阿潜交给你了。”高荣美总算露出一点点微笑。
雅芯觉得很不自在,她算是还未踏出社会的人,不曾有人郑重地付予她责任,而这责任还是一个“人”,所以,她只是轻点一下头,并没有回答。
在出海关前,两位老太大突然想到要买些蜜饯食品,便由叶辛潜陪着逛,留下雅芯在原地看行李。
原本到四处去看漂亮小姐的章建哲又晃了回来,见到雅芯便说:“你真的“把”上我表哥啦?”
“说话别这么难听。”雅芯对他向来不客气。
“我只是要警告你,你想攀入富贵之家的梦,恐怕作不长久了。”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雅芯气得站起来,但他继续说:“我表哥现在是一分钱都不值,想要他,最好要自备亿万身家,否则就免谈啰!”
她很想甩甩衣袖走人,但又离不开,只好说:“章先生,我一向对你很尊重,也请你尊重我。”
“我是很尊重你呀!所以才好心好意的通知你。我是不懂啦!叶太太这头衔有什么好的?那么多人抢着要。”章建哲靠近她,再故作神秘地说:“不过,唯一能坐上叶太太宝座的人就只有曾如菲了。”
雅芯完全不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她把位置挪移两位,表示不想再谈,此刻恰好叶辛潜他们一行三人回来,不然,她还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呢!
送走两位老太太后,外面的天色已然全黑,十一月的天空凄凄冷冷的,像一首低沉的悲歌。这将是雅芯第一个看不到雪的冬季,不再有让血液冻结的寒意,但那一阵又一阵吹来的风,却也不时带来令人不舒服的冷颤。
比如此刻!
章建哲的车先呼啸而去,叶辛潜坐在车内,打开暖气,却并不发动,凝重的心事布满小小的空间。
她轻碰他的手,他紧紧回握住,并说:“我阿嬷富贵一生,没想到七十多岁了,竟要流离他乡。唉!那个家里没有她,我都不想回去了。”
“还有你母亲呀!”她用轻松的口吻说。
“你也很清楚,她都住在姜董事长那里,而且,即使碰了面,除了谈钱外也没什么话题了。”他看着她说:“干脆我也搬到余阿姨家里住算了。”
“好哇!反正她也把你当儿子一样看待。”雅芯说。
他的另一只手触碰她的颊,带着感情说:“雅芯,若不是想着还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日日去面对那些狂吼的毒蛇猛兽呢!”
“你一定要撑下去呀!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母亲外,我就最在乎你了。”她感觉到眼眶中有些湿润。
缓缓的,他的头低了下来,在黑暗中以所有的温暖包围住她。唇吻着唇,有急切热情、有细腻柔情,彼此以心底的至深缠绵,氤氲出一缕缕的气,模糊了车窗,像将他们保护在一个自我眷恋的世界里。
由于太忘情,当手机响起时,叶辛潜费了好大的决心才半放开她,用一手去接听。
才说不到两句,他倏地坐直,眉头直皱,只回了一声,“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怎么一回事?”雅芯屏住呼吸说。
“那些股东要联合起来告我们,说我们违反股票交易法,要立刻冻结“普裕”的一切资产,包括我的二厂。我妈一急,整个人去撞墙,额头缝了三十针,还有脑震荡的迹象。”他急急的发动车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得死白。
雅芯觉得,纽约的冬天其实不冷,反正还有羽绒衣、围巾和雪靴可以御寒,但此刻,她什么都没有,只能赤裸地站在冰原上,任雨雪由四面八方吹袭而来。
她知道她没有能力帮忙他,可以给他支持、鼓励和满腔的爱,就是不能给他最现实需要的金钱。
他们彭家在纽约也有一定的财富,但离填补一个财团的漏洞还有一段距离,况且,他们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资助了,又如何会倾尽家产去解救陌生的章家呢?
雅芯自幼就被教导要做人中之凤,一直也都优秀自负。母亲是她第一个打击,那个虚幻的梦的世界,她想尽办法进不去;如今辛潜的世界在她眼前,可说、可碰、可谈,但她偏偏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唉!多可怕的无助感呀!
回台北的路上,他们都无言,黑色的天空,仍有更黑的时候。
在医院病房外守候的除了姜文理、章立彬外,叶辛潜还很意外地看到曾典财父女。
“我妈还好吗?”叶辛潜先问。
“医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已经沉睡一阵子了。”姜文理一脸疲惫的说,“她目前的精神很不稳定,医生说要看紧些,她有自杀的倾向。”
“自杀?怎么可能?我妈一向是最不服输的人,只有弱者才会自杀,她的个性争强好胜,即使再艰难的环境也不许倒下……”叶辛潜看着每个人不寻常的忧色,话也渐渐接不下去。
“你母亲能争强好胜,靠的就是“普裕”的优势,但是,投资连连失败,周转不灵,加上经济不景气,优势没有了,如何还强得下去呢?”姜文理叹口气说。
“我早说过不能孤注一掷的,眼看就要输了,还硬要投下所有的赌本,只有愚蠢二字可以形容。”叶辛潜忿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