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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谢我,我本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别冤枉我。我就是砍掉这条手臂,也不会让自己伤他分毫。”邱书蓝冷冷道:“十年我都等了,不急在这一个晚上。”
闻捡想了想道:“信你一回。”
他收起长鞭,隔着火堆戒备地看着邱书蓝。对方不在意,抱着头倒在干草上,对着天空出神。
头顶树木伸出旁枝,没有叶子的枝桠扭曲地指向天空,夜幕漆黑幽暗,与地上沉睡的大瘴遥遥相对。
闻捡痴痴望着火堆,妖娆的火焰映出那人的容颜。现在阿秦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57
天很快亮了,骆元醒来的时候,邱书蓝去林子里找野果,只闻捡守在他身旁。
骆元揉了揉眼睛,软绵绵地坐在那,“你什么时候醒的?”
闻捡拿着根木棍,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戳蚂蚁,看到他醒来很高兴,“我早醒了,走,我们快去找阿秦。”
骆元困得东倒西歪,“邱书蓝呢?”
“采果子去了。”闻捡小声道:“我们要不要趁机甩开他?”
骆元白了他一眼,“蠢!”
闻捡咬牙切齿,“又要吵架是不是?以为阿秦不在我会输你么!”
骆元扶着他站起来,“想甩也不能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等了没一会儿,邱书蓝回来,怀里用衣服抱了许多鲜嫩水灵的果子。大瘴中所有的野果骆元都认得,知道邱书蓝采来的没有问题,他吃的心情不错。
填饱肚子后,他们熄灭火堆,把停留过的痕迹做一番掩饰,接着出发。
路还很远,闻捡和骆元心里焦急,走得比昨天快一些。邱书蓝无所谓,静静在后面跟着。
日头升到头顶,又慢慢西沉,他们经过一片水泽,尽是露出水面的高高的野草,人走进去完全会被淹没。还有二十里路才能到可以休息的地方,虽然神情疲惫,几个人憋足了劲儿,一声不吭地赶路。
走着走着,闻捡忽道:“别动!”
骆元立刻收住脚步,“怎么?”
闻捡小声道:“有人。”
“问题大么?”
闻捡皱眉,“他们人多,若稍加搜查,我们躲不过去。”
邱书蓝轻声道:“你们不要出声,我来。”
闻捡眼眸一缩,目光冰冷地看着邱书蓝。骆元咬了咬嘴唇拉住闻捡,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闻捡没做声,慢慢伏下去。
围捕的人越走越近,很快趟过水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几个人的耳朵。
邱书蓝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一边问:“对面的是哪路兄弟?”
对方很快回答:“放五的,不打紧。”
邱书蓝道:“走三的,我这有腰牌。”
对方从草丛中显出身影,至少有八个人。邱书蓝试探道:“几位从哪边过来?”
“西边,”领头那人随手往身后一指,道:“腰牌呢?”
邱书蓝见对方不认得自己,伸到內袋里的手一滑,取出另一块牌子递过去,“城主命我到各处提醒,不可伤骆元性命。”
那人道:“骆元是哪路英雄?我们只认画像,不认名字。”
验了腰牌,证实是自己人,对方态度和善下来。
邱书蓝与他们说笑,谈起几件江湖中要人的风言风语。对方很感兴趣,被邱书蓝引着边说边走,偏离了一分原本行进的方向。
大概走出十几丈远,邱书蓝道还有要事在身,与他们抱拳作别。几个人很快走远,全不知他们要找的人就躲在脚旁三尺之外。
邱书蓝盯着那几人的背影,见他们没有回过头探看,悬着的心放下来。这腰牌是他从别的侍卫手中弄来的,对方没起疑心的话,可以糊弄一下。这组人马想是进来的时间比较早,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骆元背上全是汗,重重呼出口浊气。
邱书蓝笑道:“担心我把你们招出来?”
骆元道:“那倒不是,我怕他们认得你。否则就算此时混过去,我们的行踪也很快会暴露。”
邱书蓝道:“运气运气,这几个可能是党同那边的人,没见过我。”他是无上城在江湖中的耳目,身份隐蔽多变,加上平日里在城中的时候不多,底下的人认不出他实属正常。
骆元道:“多谢了。不是你,没这么容易脱身。”
邱书蓝笑了笑,“答应过你的事,我怎么能忘。”
骆元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他们继续走了好半天,总算走出这片草滩。前方又是茂密潮湿的树林。
经历了刚才的事,闻捡的面色缓和许多,对邱书蓝不再始终臭着张脸。按照现在的速度,天黑后就可以离开大瘴。他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脚步飞快,想立刻长出翅膀飞到韦秦川身边。
进了林子,几人稍事休息,喝几口水吃些东西。
闻捡想着韦秦川,整个人心不在焉,喝水的时候差点把水倒进鼻子里去。骆元乐得够呛,邱书蓝在旁也跟着微笑。
远处草滩突然飞起一群水鸟,草丛剧烈晃动,有一伙人正飞快朝着他们的方向疾奔而来。
闻捡一下子跳起来,手握蛇鞭对邱书蓝怒目而视。
骆元道:“又怎么了?”
邱书蓝眯着眼睛,“不知道我哪里露了破绽,他们追上来了。”
闻捡不说话,他几下收了地上的东西,拉着骆元往林子里退。
邱书蓝站着没动,骆元叫他,“走啊,愣着做什么!”
邱书蓝回头看他,“不是我。”
骆元道:“我相信不是你,快走啊!”
邱书蓝笑出来,“你信就好。你们先走!”
骆元一愣,邱书蓝唰地拔出长剑,头也不回冲出林子,往东南方向掠去。
骆元正犹豫不决,闻捡紧抓住他急道:“先走,都折在这儿,谁来救我们。”
骆元向草滩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道:“走!”
58
他们运起内力,脚不沾地钻进林子里。繁茂的林叶遮住他们的身形,不一时消失不见。
身后隐约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骆元脸色灰败,“我把他扔下了……”
闻捡拉着他不敢放手,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转身去帮邱书蓝,边跑边道:“他再怎么说都是无上城的副城主,围追的人虽多,不至有性命危险。”
骆元没做声,手攥得紧紧的,指甲陷进肉里。他必须逃出去,否则浪费了邱书蓝苦心营造的机会。
两个人在林子里奔行了很久,骆元内力耗尽,胸口灼伤般疼痛,几欲爆裂,他不得不缓下脚步。
两旁参天大树拔地而起,阳光透过密实的树叶照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圆亮的光斑。骆元支着树干喘道:“歇一下,我不行了。”
闻捡道:“不能歇,要是林子被围起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这片林子这么大,他们想围捕没那么容易。”骆元试图掏出金疮药,“你身上的伤口绽开了,上点药……”
“浪费时间,”闻捡不管他说什么,把骆元往背上一扔,“走!”
又是昏天暗地的一顿疯跑,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从树林中奔出来,闻捡已经累得口唇发白。
翻过一个小山丘,眼前出现一面陡峭的悬崖,好在不算太高。闻捡背着骆元,靠仅存的一点内力爬了上去。
脚刚踏在实地上,闻捡直接趴下,有些伤口重新绽裂不说,他连吃奶的劲儿也没剩下。骆元总算恢复些许气力,他反过来背起闻捡,继续仓皇逃窜。
前方再没出现过敌人,两人脚下不停,太阳没下山便出了大瘴。
随便找了个户人家弄两套衣裳换上,又买了两匹马。策马穿过一个镇子走到官道上疾驰而去,大瘴被远远甩在身后,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天黑下来,两人还是不敢休息,在驿站吃了点东西继续跑路。闻捡喝水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全神贯注也有种找不到嘴的感觉。他累到快虚脱,现在随便来个孩子就能把他打倒。
在马上半死不活地跑了一夜,骆元的黑眼圈浓得吓人,马匹也吐起白沫。他们绕了点路,中途换了一次马,小心戒备,终于在第二天晚上赶到砀城。
进城后,骆元带着闻捡直奔城南庆源客栈。这间客栈不大,前面是茶楼,后面是客房,其中东边的小院常年被韦秦川包下。小二打着吆喝,把两人领到东院上房,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很快有人端晚饭和热水上来。
闻捡跟饿死鬼一样,扑到桌边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阿秦……还没到?”
骆元洗了脸,整个人轻松许多,“到了他会住在这里,小二也会告诉我。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俩,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闻捡自言自语道:“阿秦……快点来……”
骆元取笑道:“不如你浪叫几声,他听见立刻就赶过来了。”
闻捡鄙视他,“怎么可能听得见?你这人真不切实际。”
骆元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老老实实等着得了。”
从满怀期待到忐忑不安,足足等了三天不见韦秦川后,闻捡坐不住了。
他们在大瘴里耽搁了许多天,如果韦秦川能够赶到砀城,他必然早已出现。一定有什么事耽搁了他,或许郑运不肯放他走,或许遇到其他更可怕的危险。闻捡坐立不安,每天扒着窗口希望能看到那人的身影,当真望眼欲穿。
骆元也开始觉得焦虑,各种可能在脑海里不断猜测演化。这么等下去,只怕人没等到,他们俩先要急死在这里。
两个人认认真真商议,绞尽脑汁用尽所有心力,最后决定闻捡原地留守,骆元悄悄潜回无上城打探消息。
砀城必须留一个人等候。骆元机灵善变,熟悉路线,精于装神弄鬼,他回去更合适。况且城中还有个赵刑,骆元必须把他带出来,闻捡去了对方不见得完全信任他。
闻捡虽百般不愿,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懂事地听从了安排。
骆元把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下,胡须留起来,眉毛剃掉用炭重新画上,脸上抹了一层奇怪的汁液,变得暗淡蜡黄,眼角耷拉着,看上去像刚死了老婆的鳏夫。
第二天一早,他离开了庆源客栈。
闻捡继续望穿秋水的日子,他身上的伤很重,身心疲惫精力不济,倚在窗口常常睡过去一整个下午,就是不肯回床上好好休息。
韦秦川不在,天总是阴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人跟着陷入沮丧绝望的心态里。
这一等,五天又过去了。
在闻捡快要发狂的时候,骆元终于回来,还带回了赵刑和风棋初。
59
骆元出了砀城后,马不停蹄绕回易云山。他先在山脚下茶棚附近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痕迹。然后凭着自我牺牲弄出的倒霉相,有惊无险进了无上城。
混在人群里等到天黑,骆元连摸四家青楼,终于在一个美人的床上把赵刑揪出来。
这家伙在骆元他们离城寻找闻捡的时候,被派去通知郑运,然后再没见到这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赵刑对闻捡笑得不好意思,“你们一走,我就发现周围有暗中盯梢的人。但没弄明白为什么,还以为是为了保护我……”
骆元啪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赵刑呜呜喊痛,“后来我就知道了啊!”
骆元在美人床底下冒出来,赵刑总算找到亲人。
他们偷偷离开青楼,悄无声息摸到江化海养的外室家里,等他自己送上门来。论使坏心眼,这两位都够有一手的,把江化海气得血不知道吐了几升。其实他俩用不着搞那套软硬兼施、黑脸百脸的作派,江化海原就打算告诉他们怎么回事。
闻捡听得快急死,“到底怎么回事,阿秦呢?”
骆元和赵刑对视了一眼,“你别急。秦川他,他暗伤发作,跟萧南丹一起去找他师父了。”
闻捡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下去,“他暗伤发作……”
那日骆元纵马进大瘴去救闻捡,韦秦川与郑运交手,斗了一个多时辰不分胜负。
郑运知道已没办法拦住骆元,索性停了手。韦秦川跟着停下来,可他整个人明显不对劲,嘴唇惨白,两眼无神,手脚在微微颤抖,最后长剑脱手,人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郑运摸他心口,发觉他血气翻腾,内力散乱,忙把软绵绵倒在一边的萧南丹拖过来。
萧南丹勉力给韦秦川把脉,只说了一句话:“他旧伤发作,快要死了,我救不了,回山找我师父。”
郑运大惊,他知道韦秦川暗疾的厉害。顾不得萧南丹说的是否言过其实,他实在冒不了这个险。
郑运命江化海回城主持城务,他领着几个人按照萧南丹的指引,带着他和韦秦川去五佬山找他师父救命。
闻捡魂飞魄散,“他不可能死!不可能!”
骆元赶忙把人拉住,“没事他没事,你听我说完。”
郑运带了韦秦川去找救命的大夫,这边风棋初还在大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