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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的声音,你站立的姿势,你的神情……都没有变,我一看就知道。”
闻捡心里升起一股酸涩的涨痛感,他以为自己不在乎过去。可当有人真的知道他是谁的时候,那种期盼和痛楚满溢而出难以压抑。
“我是谁?”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韦秦川没有回答,他只喃喃道:“我以为你死了。”
闻捡的食指突然抖起来,他皱起眉毛,不懂自己这种奇怪的反应。
韦秦川伸手握住他,温柔地抚摸那根颤抖的手指,“你真名叫商晏弥。”他抬头望向闻捡眼眸深处,“答应我,这个名字,不要告诉任何人。”
闻捡点头,被韦秦川抚摸的手指平静下来。韦秦川的手没有拿开,轻轻靠着他,闻捡感觉他们指肤相接的地方,有种细微的痒。
韦秦川说,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是亲人,是表兄弟,更是最好的朋友。他们十八岁时,仇家找上门来,屠尽全族老少两百多口,他们两个在族人的帮助下得以幸免,只是仓惶出逃的途中失散了。韦秦川到了约好的地方等不到人,回去找他,只找到他身上的东西。
韦秦川拿出一只青鱼玉佩,很普通的式样,外角用俗气的金边包着,不是值钱的贵重货色。
但是闻捡看到那只玉佩,立刻感到熟悉和亲近,他知道这块玉属于他所有。他已经相信了韦秦川,这时不过更加确定。
韦秦川亲手把玉佩挂在他腰间,闻捡看见他的发顶,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这个姿势似曾相识,闻捡问:“以前,也是你给我戴的?”
韦秦川心情不错,笑道:“你嫌玉不好,根本不肯要。”
闻捡没想到自己还有贪财的一面,问:“后来我又要了?”
“你给了我更差的一块,”韦秦川给他看自己腰间的一块黄玉,“你从前记仇的很。”
那块黄玉的材质果然更低劣些,和韦秦川周身的气质很不般配。
闻捡把两块玉摆在一起端看,虽然玉质不好,有许多裂痕杂质,但是玉色莹润,暖意萦绕。显然这些年韦秦川一直将两块玉随身携带,玉吸了人的气息,玉色显得甚是饱满。
闻捡想了想,道:“我要你那块。”
4
他们继续赶路,闻捡知道,韦秦川要回无上城。
姓风那人叫风棋初,也是江湖闻名的狠角色,不知什么时候跟了韦秦川。他对闻捡的出现不闻不问,看见他跟没看见似的。
闻捡对人对事本就冷淡,风棋初不理他,他更不搭理人家。
每天清晨,闻捡早早起床练功,这是他的习惯,十年来从未间断。韦秦川见他刻苦,即不阻止,也不解开他被封的那一半内力。闻捡心里有点苦闷,连韦秦川也不爱搭理。
闻捡一直有种奇怪的直觉,这种直觉曾经救过他很多次,也是因为它的指引,他几乎毫无保留地相信韦秦川。同时直觉中浮荡着一丝波纹,告诉他韦秦川一定有跟自己相关的重要事情不肯告诉他。一方面,闻捡信任韦秦川,想要亲近韦秦川,另一方面,他又因为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存在的隐瞒而感到异常恼怒。
这种感觉时高时低,两边没着落,难受得紧。闻捡不知道怎么表达,面孔做出冷冰冰高傲不驯的样子,心底里烦躁郁结,几乎要呕出几口血。
他全部人生的记忆只有十年,这十年中又少与人交往,从某种意义上讲,闻捡还是个孩子。
十余天后,他们几人出现在无上城。无上城范围不大,坐落在易云山上,三面皆是陡峭山崖,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出。而易云山脉背面是大瘴沼泽,正面有易水环绕,最是易守难攻之地。
无上城的城主叫郑运,是光明磊落,胸怀宽广之人,手下五个副城主各有所长,将无上城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乱世中求得一隅安身。
这些年来天下纷争不断,各地流寇将侯争相起兵称王,逐鹿中原。唯独这无上城,与权谋利益无关,如同世外桃源海上孤岛,远离尘世喧嚣。
没来易云山之前闻捡便知道,这无上城,是个好地方。
无上城占据易云山主峰,分为十八层山镇,从下向上越来越窄。郑运独自住在顶峰,几个副城主和十大堂主都住在第二层,以顶峰为中心,半环状拱卫而居。
韦秦川的宅子不大,两进式,在第二层最东侧,再旁边便是悬崖。视野开阔,可以隐约看到大瘴沼泽,远处有飞禽翱翔,能听见它们发出的尖利啸声。站到院墙边往下看,只有陡峭立崖,雾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底。
宅子里人没几个,两个打扫看门的下人,一个厨子,都住在前院。韦秦川把闻捡带进来,让他住在东厢房,仔细跟下人叮嘱了一遍,急忙出去了。
风棋初没跟去,自自然然走进后院,到西厢房睡下。闻捡眯起眼睛盯着他房门看了一会儿,看也不看东厢,学着风棋初的样子,大大方方进了主室。
5
进门是几张桌椅,左右两扇屏风,掩住后面的耳房,大概是见比较亲近的客人用的地方。闻捡抬脚往后走,穿过小廊,几步便是韦秦川的书房,闻捡进去转了一圈,古玩书画他不懂,转身就出来了。
经过两间空屋子,再里面是韦秦川的卧房,装饰很素净,略有些冷清,没有第二个人的影子。闻捡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应该好好巡视一番。见干干净净只有韦秦川一个人住,没有别的闲杂人等捣乱,闻捡心情很好。
卧房后面有一块两丈见方的空地,韦秦川拿来种了许多花草,藤蔓顺着搭好的架子爬到屋檐处。藤架下是一方石桌,几只石凳,看起来舒适怡人。
闻捡打开窗子,花草的香气立刻钻进鼻子里,他对这个地方非常满意。脱去外衣,闻捡在韦秦川的床上滚了两滚,闻着枕头上对方的味道,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韦秦川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一月前出城,本是为了与高霆槐商议要事。只是找到闻捡,什么都没做成,还干掉了高霆槐。
好在风棋初手脚利落,把事情处理得很干净。郑运听了没说什么,只让他好好休息,过几日带闻捡去给他瞧瞧。
下人跟他说,刚来的闻公子没有住东厢,怕是进了韦秦川自己的寝房。韦秦川听了笑着点头,把下人吓了一跳。
韦秦川挥手让下人出去,自己慢慢往里走。心里如潮涌般的温柔和期待,十年没有出现过,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快活两个字。
进了房间,一眼看到抱着被子大睡的闻捡。韦秦川轻轻走到床前,给闻捡把被子掖好,坐到床边痴痴看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完全黑了,下人进来点火烛。看见韦秦川的样子,心跳得像擂鼓一般,瞄了一眼便匆忙退出去。
尽管只弄出轻微的声响,闻捡还是醒过来。这些年他时时保持警醒从不放松,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睡得极为香甜,醒来时恍如隔世。
韦秦川见他醒了,轻声问:“睡得好么?”
闻捡抱着被子点了点头,努力压抑住打哈欠的冲动,问道:“你回来了?”好像他曾经问过无数次那样自然。
韦秦川沉默了半响,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是你回来了。”
6
进城的时候行色匆匆,闻捡没有仔细看过无上城的样子。第二日闻捡起来,跟着韦秦川到下面几层山镇转了转。城中各种酒馆茶肆,作坊当铺一应俱全,与其他村镇无异。
韦秦川带他去布坊量了两身衣裳,到酒楼吃了饭,又在楼下的铺子里买了几样糕点。
韦秦川告诉闻捡:“这陈记的点心是无上城最好的。”
闻捡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冷冰冰的,似乎对糕点不感兴趣,“买这么多点心做什么?”
看对方那故作冷淡的样子,韦秦川嘴角翘起来,他问:“买给你的,不爱吃么?”
“我怎么会爱吃这么甜的东西。”他把脸扭到一边不看。
韦秦川道:“你不吃的话,就招待客人时用吧。”
闻捡想了想问:“我是客人么?”
韦秦川道:“你怎么是客人?你是主人。”
闻捡立刻把纸包接过来,面容肃正,“既然是招待客人用的,不要弄坏了。”
回到家里,闻捡把点心收得好好的,再没提过招待客人的话。
闻捡爱吃甜食,他以为除了自己没人知道。他不记得小时候,为了几块点心被韦秦川骗走初吻的过去,韦秦川却不会忘。
闻捡刚刚回来,对他自然而亲近,韦秦川不确定他是真的相信自己,还是伪装成这副样子,找机会逃走。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让闻捡安心踏实地留下来,把无上城当作他的家。他们以前的关系,实在不合适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顺其自然,循序渐进,韦秦川这么告诉自己。不要急躁,不要抱太高的期望,不要逼得太紧,不要让他看到你心里的惊涛骇浪,你会吓到他。十年的绝望和痛苦都熬过去了,好日子在后头。
他人还活着,回到了自己身边,这样就够了。
已经很够了。
回来的第一天晚上,闻捡便睡在韦秦川房里。韦秦川不舍得让他走,又怕住在一张床上禁不住诱惑,只好叫下人再抬一张床进来,摆在墙角。朝夕相对,倒也甚合心意。
新做的衣裳很快送过来,韦秦川让人放好,他坐在床上,看闻捡一件件试。韦秦川自己喜欢穿颜色暗沉的衣裳,不是全黑,就是灰青,给闻捡却挑了一水儿的纯白。上好的料子,绣了精致的金丝暗纹,闻捡面容本就俊美,这一打扮,十足像个富家公子。
闻捡照着镜子,问韦秦川:“我以前长什么样子?”
韦秦川看了看他:“你长得很丑,八字眉,三角眼,朝天鼻,血盆大口……”
“……”闻捡转过去不理他。
韦秦川笑出来,“逗你的,你以前长得很好看,族里好多姑娘喜欢你,一见着你就脸红。”
闻捡问:“我现在变丑了?”
“怎么会?更好看了。”韦秦川走过来,给他整理衣裳,一边轻声问:“还这么爱美?”
闻捡脸色有点垮,好半响,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7
韦秦川给了闻捡一块腰牌,带着腰牌,在无上城中除顶峰外都可以自由出入。
闻捡把腰牌和玉佩挂在一起,穿上新衣裳,感觉自己很富有。他不知道这腰牌只能在无上城中行走,出不得城门。
他对这里再满意不过。
韦秦川带他去见郑运,郑运和善地跟闻捡说话,试了试他的内力,问他从哪里来,对过去还记得多少,在无上城住得习不习惯。
韦秦川让他都要讲真话,闻捡不高兴。他明明告诉过自己,真名谁都不能讲。
好在郑运没问这个问题,他的目光有些沉重,不时落在闻捡身上,似乎透过他,在看什么人。晚上,他留闻捡和韦秦川一起用饭,席间一直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闻捡忽然福至心灵,这郑运恐怕也是个故人。从他说话的口气看,他应该认得自己的家人。
回了家,闻捡立刻问韦秦川,韦秦川帮他脱下外袍,轻笑道:“若不是故人,单靠我的本事,可当不上副城主。”
闻捡皱眉,他不喜欢韦秦川这么说自己。
韦秦川拉他坐下喝茶,“我不是妄自菲薄,只是我的性格,不适合坐这个位子。”
闻捡坚定道:“你性格很好。”
韦秦川笑而不语。对着闻捡他性格当然好,对别人翻脸无情的时候多了,他在江湖上的凶名不是白来的。
夜深了,四下安静,整个易云山都沉入梦乡。
韦秦川做了噩梦。
同样是漆黑的夜,无数仓皇的人影四处逃串。他们背后是赤红喧嚣的火海,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和大火中房屋倒塌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他身上都是血,紧紧攥着一个人的手,僵在原地寸步难行。
一把尖刀忽然扑面而来,他直觉伸出手,狠狠插进那人肚腹中,尖刀砍在他肩上,丝毫感觉不到疼。
整个世界都变成红色。大火是红的,血也是红的。
牵着的那只手已经变得冰凉,人伏在他背上,慢慢往地上滑落。他的手竟然这么凉,他们分开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
他拼命把人往上抬,不能滑下去,不能松手,松了手,就再也见不到了。
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尸。
可是他死了,他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用,何必活着受苦……
韦秦川呆愣愣往前走,往火海中走。死在一起好了,烧成灰烬,埋在瓦砾之下,以后化成泥土,再不做人。
赤红的火焰在天空中飞舞着,火舌摇曳,似乎在召唤他靠近去,拥抱住他,温暖他背上冰冷的那个人。
韦秦川脚步凌乱,越走越快。
让他暖起来吧,让他活过来,他没法一个人活下去……